男双颁奖典礼前,入场通道。
获得冠军的陈玘和王皓谈笑风生,夺得铜牌的郝帅和张继科表情轻松,并列第三名的水谷隼和岸川圣也则享受着主播台摄像机跟拍的待遇。在这样的喧闹中,许昕低着头,将手中那瓶矿泉水的标签撕下来,慢慢地贴到自己摊开的手掌上,然后再撕下、再贴……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他却做得专心致志;或许就像他后来所说的,只是想稍微排解一下决赛输球的郁闷。
许昕应该感到欣慰的是,在他参加的三项比赛中,最终都是被队友淘汰出局:男单第三轮3比4不敌陈玘;混双1/4决赛0比4完败于李平/曹臻;男双尽管杀入了决赛,最后还是先赢后输、1比4负于陈玘/王皓,获得亚军。旁人看来,能在第二次世乒赛之旅中获得一枚男双奖牌,已经算是不错的收获。但三场失利相比较,却正是男双决赛后许昕的神情最黯然。毕竟,他倒在了离世界冠军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赛前不采访,采访要输球。”许昕的这句“名言”被上海电视台的记者模仿得活灵活现,因为在开赛之前,每当她想采访许昕时,总是会被这样噎一句。一般运动员都不喜欢在赛前谈到“输”,许昕却是百无禁忌地跟记者们开着玩笑。不迷信的态度也足见他心态的放松,以及对自己充分的自信。记得两年前他的首场比赛结束后,秦志戬教练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如今,这句话显然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男单的参赛机会对许昕来说多少有那么点意外之喜:如果论资排辈,7个单打名额他很难排上号,凭借在“直通横滨”队内选拔赛最后关头挤进前三,他幸运地抢到一张横滨世乒赛单打入场券。不过,由于参加国际赛不多、世界排名较低,他的签位肯定不会太乐观,对此许昕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即便第二轮就要碰上队友,至少也要把第一场给赢了。抽签结果出来,第三轮碰陈玘。乐观地想,生死战比料想的推迟了一轮;不乐观地想,两名左手将提前决斗,真是冤家路窄。
男单前两轮轻松得不值一提。原以为世界排名较高的高宁多少会制造点麻烦,没想到他从许昕手中拿到的分,还比不上前一轮那位不知名的泰国选手。中国军团在横滨世乒赛上的首场“内战”,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悄然而至。主教练刘国梁说,这场比赛是两个左手将的直接竞争,不仅是为了眼前的晋级机会,甚至可能影响到以后在队里的位置。此话既出,无形中又为两人增添了一层压力。
去年全国锦标赛的男单八分之一决赛,两人就曾上演过一场精彩的7局大战,许昕在大比分3比1领先的大好形势下被逆转,无缘八强。时隔半年,赛场从张家港换成千里之外的横滨,比赛性质也从国内赛换成了世乒赛,结果依旧相似:大比分3比2领先、第六局开局占先的情况下,许昕还是遗憾地遭到对手逆转。
秦志戬教练说,陈玘在关键时刻抓住了许昕第一板杀伤力不强的漏洞,打得比他更硬气一些,这或许多少跟性格有点关系。许昕后来听到这番评价,还是颇有些不服:“如果我赢了,秦导就该说我硬气了。”这师徒俩的斗嘴还真是没完没了,即使不碰面也能针锋相对一番。
嘴硬归嘴硬,对于自己的不足,许昕其实也有清楚的认识:“输就输在关键球的把握上,每次觉得差不多了,手上就有点软,处理球的时候有些加保险。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抱怨也没有用,只能说自己在大赛中把握机会的能力还不足。”这已经是陈玘第三次参加世乒赛男单比赛,而许昕还只是第一次;陈玘已参加过大小公开赛不计其数,而许昕的公开赛参赛次数是名副其实的“屈指可数”——他们两人之间的区别,绝不仅仅是6岁的年龄跨度。
这场球,许昕输得遗憾,但并不冤;他失望,但并不沮丧。尽管输给陈玘,但至少保持了外战不败;虽然止步32强,但三场比赛也已让他收获了宝贵的经验。失去男单这个战场,他还能寄希望于男双。其时,他与马龙的配对已经杀入16强。
许昕与马龙第一次配对要追溯到去年9月的上海公开赛。当时,这对青春组合在首轮便遭遇了恶战,面对从资格赛杀出的新加坡组合马良/刘宗泽,他们一度以1比3落后,着实让人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当时的被动局面更多是因为自身前三板失误过多,此外,配合不够熟练、跑位不够默契也是造成落后的重要原因。事实上,从配对的合理性、年龄和技术结构来说,许马组合是具有相当大潜力的。
之后的发展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年初的丹麦公开赛,他们俩接连战胜瑞典的佩尔森/斯文森、德国的波尔/许斯等强手,首次共同举起巡回赛男双冠军奖杯。随后,他们又在级别更高的卡塔尔公开赛杀出重围,再次问鼎,这一次,队友郝帅/王励勤和中国香港队的李静/张钰都败在了他们手下。“强劲上升势头+年龄优势”,这对组合出征横滨世乒赛一点也不奇怪。
许昕从不掩饰自己对于横滨世乒赛男双冠军的渴望,这缘于他对自己双打实力有足够的自信,去年与王励勤首次配对便在强手如林的全国锦标赛问鼎,乒超中与张洋配对也保持了较高胜率,巡回赛更是已经实现男双三连冠。主教练刘国梁说,马龙/许昕这对双打关键在于许昕,只要许昕灵感能出来,这对组合便显得灵气十足。随着配合的日趋熟练,连以往双打能力一直遭人诟病的马龙,也开始有了捧起伊朗杯的野心。
对于参加世界大赛的年轻球员来说,最大的对手并不在球网对面,而在自己的内心。如何正常发挥水平,几乎是每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球员在世界大赛时都要面临的问题。从理论上来说,马龙/许昕确实具备争冠的能力,但真正到了世乒赛赛场上,他们能走到哪一步,恐怕在既成事实之前都是未知之数。
男双第二轮,韩国的朱世赫/徐贤德这对“瘸子配”就给马龙/许昕制造了一幕“惊魂”。由于把朱世赫当成削球来准备,开场节奏拖得太慢,马龙/许昕被对方凌厉的进攻打了个措手不及,以11:13和7:11连丢两局;尽管两个小伙子很快重整旗鼓,连扳三局将大比分反超,但在第6局8:0遥遥领先的情况下又被对手连续得分,领先优势仅剩下一分不说,还连累场外指导刘国梁因出声提醒而领受了一张黄牌,这把心跳可玩得真够狠的。
落后意外,逆转精彩,有失亦有得。许昕喜欢在转播球台进行比赛,因为可以展现自我,两年前的萨格勒布世乒赛,未在转播球台进行过比赛是他最大的遗憾之一。同一天上午,他与范瑛搭档参加的混双比赛尽管被安排到了一号球台,但由于时间冲突的关系并未在国内直播;这一次,他终于在男双赛场上得偿所愿。
四分之一决赛,马龙/许昕4比1轻取中国香港组合江天一/唐鹏,顺利跻身四强。在确保可以获得奖牌之后,许昕却说,能报上双打,连奖牌都拿不到,那不是丢人吗?
此时,王皓/陈玘与郝帅/张继科已经在上半区实现会师,马龙/许昕在半决赛的对手将是男双比赛中仅余的外国选手:水谷隼/岸川圣也,两年前在萨格勒布,正是这对日本组合将马龙/郝帅淘汰出局,随后还让王皓/王励勤也经历了一番苦战。经过两年历练,加上又是主场作战,水谷隼/岸川圣也的威胁不容小视。不过,马龙和许昕的字典里早已没有“怕”字。“我觉得我们会赢。”马龙语气坚定,丝毫没有曾经遭到对手淘汰的阴影。“那他肯定是对我有信心啊!”许昕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事实果真如此,4比0的横扫让这场复仇之战酣畅淋漓。“他们这对水平其实一般,只是比较能纠缠。两年前马龙是跟郝帅配,他们两个一软就没有人发动了。我身为直板虽然无谓失误多一点,但发动能力肯定要比横板强。今天我们准备比较充分,他们俩在短球发动能力上差一点,控制短球不是很严密,我们抓住这个机会直接上手进入主动相持。要是被动防守的话肯定是下风球,所以今天四局球我们基本都在主动。”主动的结果就是对手平均每局得分都没过6,作为2号种子,马龙/许昕在大胜的同时,也成功地守住了自己所在的下半区,提前确保男双金牌落入中国队囊中。
决赛的过程不再赘述。假如这是一场队内赛、热身赛甚至公开赛,或许马龙/许昕还有机会笑到最后。可惜,这是一场世乒赛的决赛,而他们的对手是一对冠军新组合。王皓早在四年前就获得了世乒赛男双冠军,陈玘则是奥运会和世乒赛男双双料冠军。论配合熟练度,马龙/许昕固然要更胜一筹,那也是他们能在余杭热身赛逆转战胜王皓/陈玘的重要原因。可惜,在世乒赛的赛场上,配合娴熟并非制胜法宝。王皓/陈玘经验上的优势相当明显,这也使得他们在关键时刻出手更为自信,并且能按计划逐步控制住比赛的节奏,最终获胜也在情理之中。
话虽这么说,但在实力原本伯仲之间的对决中脆败,顷刻间心理确实很难扭转过来,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不过,年轻人情绪来得快、调整得也快,从领奖台上走下来,许昕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甚至还能把同样郁闷的马龙逗乐。马龙说,他跟许昕的配对之所以比以往的配对都更成功,除了因为同在一组、年龄相近、沟通起来比较容易之外,技术和性格都互补也非常关键。
有同行说,许昕的夺冠宣言发出得太早了,过于自信会招来不满,同时也要面对失利后加倍的伤痛。但既然不提夺冠可能会被认为缺乏霸气,在众口难调的情况下,倒不如真实地展现自我。赢了的话不会自傲,万一像这次一样落败,也不至于承担不起。这是许昕第一次在世乒赛中获得奖牌——虽然还不是金色的,但比起两年前只能到混双比赛中开开眼界,如今的他已经能站在领奖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了。亚军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登顶前的挫折为这一步之遥加了点沉重的东西,而成为一名优秀选手的道路,就是需要在挫折中不断成长,最终锻炼出独当一面的能力。(文/邓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