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刘翔连上趟医院都要祭出“张良策”——本周四,原本是刘翔去华山医院接受全面体检的日子。此前孙海平曾公开表示,这次体检将决定着刘翔今后能不能东山再起。
但是,原定于6月25日进行的体检却被偷偷提前到了6月23日。至于结果,主治医生口风相当紧,而相关方面更是表示要到下周会议讨论后再另行公布。
是什么让刘翔害怕起了媒体,玩起了躲猫猫?
他的伤势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为何从参加完今年两会之后,刘翔就彻底从公众的视线中消失?
其实,现在的刘翔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在期望与指责,健康与钱途的双重折磨下,脸上撑着笑容的刘翔其实却越来越没有底气。
就像当年贝克汉姆那块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跖骨一样,刘翔那分布着3处钙化物和1个骨刺的脚后跟,也成了中国体育迷最关心的话题,知名度似乎直追阿喀琉斯之踵。
最初的悬念是:倒底采取手术治疗还是保守疗法?
经过漫长的等待,最终决定了采取手术。接下来人们关心:手术会不会成功?
经过2小时50分钟的等待之后,手术宣告成功。剩下来的最大问题就是:刘翔能否顺利复出,能否回到他曾经站立过的世界之巅?
但是在蛰伏了数月之后,刘翔的底气和人们的信心一起——越来越微弱!
伤势恢复了,信心还没找回
刘翔今年将顺利复出?至少从伤势上来看,看不出有任何否定的理由。
完全从运动康复的角度而言,正如给刘翔动手术的克兰顿医生手术之后所表示的那样,刘翔在美国动的那个手术是既EASY(简单)又SMALL(小)。刘翔自己表达得更直白,“就像拔牙、补个牙一样。”
此外,我们必须要相信现代科学的威力:化疗之后的男高音卡雷拉斯依然有着世界上最迷人的歌喉,同样曾经是癌症病人的阿姆斯特朗也可以成为环法七冠王,曾经身中10数刀的皮尔斯依然能够在NBA总决赛中呼风唤雨,罗纳尔多带着他那个倍受摧残的膝盖现在仍在赛场上有出色表现……
可是,看到刘翔的伤情严重性和手术难度不过如此之后,人们不禁要回过头来问:既然如此,刘翔怎么拖了那么久还没有回到赛场上?
对此,一位熟悉内情的田径记者一语道破,“一个仅仅只是健康的刘翔对于中国竞技体育,对于万千体育迷而言,是远远不够的。人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重新征服世界的刘翔。”
可是伤愈容易,重返世界之巅,这谈何容易?
不妨先看看另一个被伤势困扰的顶尖好手法国人杜库雷。雅典奥运会之前,杜库雷何等风光:随后的2005年赫尔辛基世锦赛上,他更是力压刘翔和约翰逊夺得冠军。但是受制于伤势,杜库雷已经从110米栏顶尖选手的行列中悄然退出,2008年他的最佳成绩13秒22,甚至连年度前40名都排不进去。可见,单纯的伤势恢复并不算难,但是恢复原先的竞技水准却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今年4月初上海国际田径黄金大奖赛组委会曾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于今年9月20日举行本次赛事将是刘翔复出的第一场赛事。但是不久后,孙海平就很快出面否认刘翔将在上海复出,而是肯定地将刘翔复出的赛场选择在了10月的山东全运会。
9月和10月,对于刘翔的伤势而言绝对没有任何质的改变,但考虑到两个赛事的对手不同,刘翔的团队将复出之战选择在了更保险的国内赛场也就不难理解。
毕竟上海黄金大奖赛届时肯定会吸引世界田坛的一批好手云集,虽然这项比赛的档次不是世界顶级的,罗伯斯未必会来,但面对那些以前刘翔未必看得上的对手,现在却不能保证,刘翔真的还有实力战胜他们。
在这样的国际大赛上选择复出,但却没有取得冠军,对刘翔而言无疑就是失败。要知道刘翔在2005年、2006年这项家门口举行的大赛上都夺得了冠军,但是2007年如日中天的他却在该项赛事中败在了罗伯斯手中,当时就一片哗然。而如果在众望所归的复出首战再次演砸,那么舆论的批评,公众的眼光肯定会让刘翔无力承受。因此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基础上,虽然上海方面很希望刘翔在家乡父老面前参赛为赛事吸引人气,但是怕出丑的刘翔还是将复出的赛场龟缩到国内的全运会。
之所以将复出选择在全运会,绝对是刘翔团队深思熟虑的一个结果。届时已经距离北京奥运会退赛一年多,再也不能用伤势未愈为借口,如果刘翔不选择退役,那么复出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而且如果在2009年内复出,那么赞助商和民众对刘翔抱有的期望无疑就会消弭殆尽。所以全运会赛场刘翔一定要亮相,而且要完美亮相。
在全运会的赛场上,刘翔毫不畏惧的原因不是他太强,而是对手太弱。
要知道放在以前,刘翔随便跑跑,师弟史冬鹏都赶不上。即便是现在,史冬鹏、纪伟、尹靖、谢文骏等人的成绩也并没有飞速提升,只要刘翔能够恢复到70%的功力,称霸国内赛场应该就不成问题。刘翔前不久就信心满满地表示:“史冬鹏告诉我说,你看现在的小孩多猛啊。我告诉他,我不这样觉得,现在的孩子们比我们之前差远了。”
可是全运会复出,是否就以为着皆大欢喜了。对于刘翔的前景,我们当然有理由抱以最美好的期待,但也必须面对现实。
刘翔在洛桑打破世界纪录之前也曾经因为受伤而静养多时,可他最终却在洛桑爆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110米栏只有阿兰·约翰逊这样一个真正的顶尖高手,而且年事已高的约翰逊也只是处于维持状态,根本无力向新的世界纪录冲击。而如今,刘翔的对手罗伯斯正如日中天,从后向前追赶谈何容易?
假如现在就开始撰写21世纪世界田径的断代史,刘翔在110米栏的地位当不在罗伯斯之下。但是目前两人已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今年,当曾经贵为世界锦赛冠军的杜库雷被问及对罗伯斯的评价时,他不无“景仰”地说:“如今,罗伯斯已高高在上,超出所有人一头。”
很显然,“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刘翔在内。而在已经拥有了世界纪录和奥运会冠军头衔之后,天分甚至还在刘翔之上的古巴小子罗伯斯又有什么理由停下来等待刘翔的追赶?
110米栏这个项目在2008年发生了什么?如果撇开中国人关心的刘翔退赛,那么一言以蔽的一句话就是——罗伯斯一家独大。
国际田联的年度技术报告写得很清楚,在2008年的年度前10个好成绩当中,有8个属于罗伯斯名下,更准确地说前4个都属于罗伯斯;而在所有13秒以内的8个成绩当中,古巴小子更是占了7个!只有美国人奥利弗在2008年5月9日跑出的12秒95不属于古巴人。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优势?刘翔5月24日在鸟巢测试赛中跑出的13秒18堪堪只能进入前30名而已。强劲对手的缺乏让罗伯斯多少有些意兴阑珊,以至于他在北京奥运会110米栏决赛率先冲过终点之后显得并没有那么兴奋。
NBA报道中常用一个词:统治力,可以说刘翔即便是处于巅峰时期,在统治力这个指标上也还是不如2008年的罗伯斯。因此我们能够预期的最理想状态,就是复出后的刘翔和罗伯斯双峰并峙,但想要像2006、2007年那样刘翔一人占尽风光,现在已经不大可能了。
抱着一点幻想,等着一个结果
一支烟接着一支,没有风,缭绕的烟雾便在眼前集结,一团团,不愿消散,但眼神却已涣散。
孙海平独自沉浸在回忆里,回忆太长太痛,致使他说话都一停一顿,不太连贯,“说实话,对于未来,我们俩现在,谁心里都没数……6月25日,我们要去华山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这次检查的结果也许就将决定我们两个人今后的道路……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我们有信心把伤彻底养好,然后东山再起;但如果结果不好,这后面的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现在,我们都在赌博,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在做着最大努力……”
孙海平的话听起来很伤感,“其实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和北京奥运会前的状态真的很像,抱着一点幻想,等着一个时间、一个结果。能否最终走到理想的结局,没有人知道。”
北京奥运会前,刘翔师徒的内心正是如此。因为早就知道伤病的存在,孙海平也不是没有想到过退赛的可能。但迫于种种压力,他们却没有办法像普通运动员那样停下来疗伤。矛盾,挣扎,还有无法摆脱的美好幻想,复杂的心境将这对师徒带到了2008年8月18日那天。
多年前就埋下隐患
“那时候没有任何别的感觉,就是懊恼,极度懊恼。因为真的,所有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已经做到极致了,但结果还是那样。太难过了。就算到现在,有时想起来,或者看到什么文章写这个事情,我心里还是会发酸。北京奥运会前,人人都觉得刘翔没有伤病,但其实作为运动员,小伤小病是不可能没有的。刘翔脚跟上的毛病,已经有好几年了,这是个慢慢积累起来的伤。前两年,每到五六月份都会发作一次,但通过一些治疗,很快就能过去,而且夏天天气热,人体血液循环快,有一个自我修复的作用,所以每年都是春天发现不适,弄一弄就好了,然后到冬训一上量又加重些,再到春天显露出来,靠夏天又掩盖过去。然后这个伤就一直隐藏得很好,一直到07年下半年。”
“2007年,我们感觉到有必要对这个伤重视起来了,所以专门讨论研究过一次,还出了很大一笔钱请来了美国人埃迪,为刘翔做恢复治疗。我们还专门从广东借来一位很优秀的队医小陈,跟着我们训练、比赛。但那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提出动手术的方案,除非当时就练不下去了,但是你看,即使是后来事情发生后,还有很多医生坚持保守治疗,这是国内医生的一个固有的想法。加上那时还要比大阪世锦赛,我们最后能做的,就是按摩治疗。当然,如果那时候开刀,那我们8月18日根本连出场都不可能出场了。那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情况了。”孙海平解释说。
这就是生活。一个十字路口的两种选择,就有两种人生。不过回头看看,两种境遇虽然可能天上地下,但差别也许只在事件对社会的影响程度。因为无论如何,早在2007年,就已注定刘翔将与北京奥运会金牌无缘。可是结果确实残酷的,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在北京奥运会110米栏预赛第一轮,刘翔突然撕下道次牌,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场地,仿佛万念俱灰。
要用一生修补碎玉
“在奥运退赛后的期间里,我也一直很忙,忙着各种各样的事,一点也不比雅典奥运会后空闲,可能就是因为不停地忙碌,让我没时间去想,去陷入难过的情绪,我没有用太多时间就走出来了。刘翔也是,为了做治疗,还有去美国检查的事,也忙得一塌糊涂,我们在这种状态下,逐渐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孙海平讲述奥运会后他和刘翔在压力、指责和懊悔中的生活。
“就是这样,我们选择不回应,偶尔隔一个月向媒体透露一点近况,让关心我们的人知道一点我们的事,让大家感觉到我们心情上的平复,这就够了。”
现在,孙海平每天基本和雅典奥运会前差不多,一切仿佛从零开始。亚洲田径大奖赛,孙海平在苏州和昆山看完了队员们所有的比赛。全国田径大奖赛嘉兴站,队里最小的郑雅容竟跑进了前三,让他高兴得满面红光。
“即使是发生这样大的事,我都没想过提前退休不干了。家里人发牢骚时也不是没跟我提过,说做得那么辛苦,得到这种结果,到头来还被人骂,还不如不干了。但他们还是尊重我的选择。我女儿有很多年轻的朋友,他们也常常通过我女儿给我带话,鼓励我和刘翔坚持下去。这些年轻人的话,对我也是很大的激励。”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孙海平从未退缩过。“我常常觉得,教练员就像雕刻艺术家、像工匠,小队员刚到手里也许只是块石材,但是经过慢慢雕琢,他们会越来越像一件艺术品。一块璞玉,成了国宝,这对教练员来说才是最最幸福的事。”干劲十足的孙海平对未来仍然充满了期盼。
孙海平说说,停停,说到最痛的时候,连烟灭了都不知道,烟头就这么在手指间隐隐地黑着,仿佛破了一个洞。
孙海平还想继续下去,刘翔还是最主要的那块玉石,虽然曾经破碎过,需要修补。孙海平愿意再花时间,哪怕看不到结局,他也要在黑暗里继续走下去,去寻找那也许可以重拾的幸福感。
刘翔的24小时
据悉,刘翔的康复作息时间表十分紧凑,仅有周四和周日休息,但这“双休日”除了不训练,治疗程序一道都不会少。从作息表来看,现在的他一点都不闲,甚至比过去几年任何时候都要忙碌。
7:00
起床,洗漱整理。
7:20
吃早饭。
8:00
一天内第一次治疗(热敷、超声波渗透)。训练前需要进行全面热身,脚上的伤处也需要,增加局部血液循环,起到保护作用。
8:30
排队集合,开始训练课。
11:00
训练结束,放松慢跑。
11:10
第二次治疗(局部冰敷)。训练不可避免地会造成局部细胞膜损伤,形成微环境中的内出血。这就需要靠冰敷冷却,减缓局部血液循环,快速止血。
11:20
冲澡。
11:45
吃午饭。
12:00
午休。
15:00
全套康复治疗(中药泡脚20分钟、医生在伤处涂抹药物按摩、伤脚局部肌肉放松治疗、常规的训练后全身肌肉按摩放松)。
17:00
清理药物、擦洗。
17:30
吃晚饭。
18:00
自由活动。
23:00
熄灯睡觉。
学会忘记刘翔
其实对一个普通运动员来说,因伤退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放到了刘翔身上,放在奥运会,北京奥运会,就让这件事变了性质,放大了无数倍。
相对于沉默的刘翔,孙海平有时就会耐不住寂寞,“多嘴”说出一些实情来,“从天堂掉进地狱,对刘翔来说太痛苦,毕竟他只是一个26岁的小青年,怕他承受不来。我们现在的最大愿望,是让他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时候,给他搭把梯子。”
退赛之后,师徒俩不得不学会接受事实,恢复训练,但外界却久久无法平静。有关退赛的种种猜测饱含着恶意,讽刺、嘲笑甚嚣尘上,有很多甚至是赤裸裸的攻击。于是,刘翔不得不在媒体,在公众面前消失。
对此,孙海平的解释是,“我们要过正常的生活,但有时看到那些辱骂和猜测太离谱,也忍不住想站出来骂回去。其实有很多诋毁我们的人,我们通过相关部门也查出来了,很多都是枪手,背后有指使者,有人出钱让他们这样骂。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过起诉,也有人建议让刘翔在博客上回应,反击。但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没什么比沉默更有力量,有些人,越和他吵,他反而越高兴,事反而就会越抹越黑。”
平心而论,批评刘翔的很多人也未必都是枪手,很多时候,公众对待刘翔的心理是很矛盾的。一方面批评刘翔;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东山再起。
从去年年底刘翔去美国治疗到今年3月返回上海,一位和刘翔师徒相熟的记者就私下里表示,这段时间师徒两人对外的表现并不合拍,一方面是在外面装作若无其事的刘翔,一方面是整体眉头紧锁的孙海平。但其实,两个人的内心都很着急,只不过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同而已。
其实,从成本的角度讲,刘翔已经对得起国家的培养,这比大多数队员要“物超所值”得多;从战略的角度讲,刘翔再坚持到伦敦奥运会似乎没有多大的价值;从“民本”的角度讲,放开刘翔或可能发现更多的苗子,当然这样的前提是基于不瞎折腾。
如果我们忘了刘翔,他自己会感到如释重负,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重力会逐渐消失;
如果我们忘了刘翔,没有人会在意他曾经在家门口“懦夫”似的退过赛;
如果我们忘了刘翔,相关部门可以不必为他的事费神费力;
如果我们忘了刘翔……
只要若干年后,大家仍然记得有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小伙子曾经代表中国人站在世界之巅,这就足矣了。
据悉,其实现在刘翔身边的人,现在最大的愿望都非常实在和简单,不是谈什么“重返巅峰”,而是帮助刘翔回到赛场,还原一个真实的刘翔。
1988年汉城奥运会,体操王子李宁在兵败汉城之后立马选择了退役。而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刘翔没有这么做。所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刘翔复出之后即便不能重返巅峰,但他依然值得我们尊敬。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个勇气选择迎难而上,都愿意去选择挑战一个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