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托 一个幸运的“拉姆”

　　周末，纽约布鲁克林区圣派特里克中学，当教学楼的走廊上没有了课间铃声和学生的往来嬉笑，体育馆里却上演起了另一番热闹。当地的业余摔跤组织有时会向校方租借场地，在体育馆里举办表演赛。啤酒、海报、签名照，以及五六百人的入场观众，在所有这些铺垫完成之后，55岁的提托·桑塔纳就要上场了。

　　艺术源自生活。《摔跤手》将摔跤这一不太亮相于大荧幕上的运动推到了聚光灯下，影片的最后，米基·洛克所饰演的拉姆终于回到了围绳内，带着决绝的表情，嘶吼。《摔跤手》成为一时之话题，但，生活中的“拉姆”们并不会因此就步上轰轰烈烈的后尘。桑塔纳和拉姆，他们身上有着不少契合点：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摔跤名将，享受过年收入上6位数的风光日子。但当潮水般的欢呼成为过去式，他俩的生活轨迹开始分叉，且渐行渐远。

　　桑塔纳说，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哪怕没有看过《摔跤手》，他也对此笃信不疑——现实版“拉姆”的例子他已经看过太多了。“在我参加职业比赛的12年里，只请过两次假。一次是陪妻子去医院分娩，还有一次是被暴风雪困在了路上。谁能赚到钱，这是有人决定的。我不敢有一天的疏忽，要不然，你随时可能被抛弃。”哪怕是像桑塔纳这样的摔跤明星，自始至终也从没得到过一份落实到白纸黑字的合同。在那12年里，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对摔跤手来说，平均年收入30万美元的回报不仅幸运，甚至都有点神奇了。

　　桑塔纳的性格让他与得过且过绝缘，而且早早就对退役后的生活有了规划。现在，除了偶尔在表演赛里露回脸外，55岁的他还有别的工作——在中学里教孩子们西班牙语，以及兼职学校篮球队的教练。

　　1993年退役后，桑塔纳用积蓄在纽约郊外购置了一处占地3英亩的山顶别墅，还为妻子投资开了一家美发沙龙，而今经营已经上了轨道。所以，桑塔纳参加表演赛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尽管他现在出场一次的酬劳最高仍可达900美元)，而是“因为还有人喜欢我，而我也很怀念这种接受欢呼的感觉”。

　　职业病 残酷的真相

　　职业摔跤是项危险的运动。它的厉害之处未必是赛场上的刺刀见红，而是在“职业病”的围追包夹下，稍有不慎，你就可能跌下深渊，从此再难振作。

　　伤痛、药瘾、孤寂，这是每一位退役摔跤手都可能面对的困境。“在摔跤流行的时候，我每年都有320多天处于工作状态，不是在比赛、训练，就是在赶去比赛城市的路上。有时还没踏进旅馆房间，那些兜售止疼药、类固醇和可卡因的人就已经找上你了。”在桑塔纳的印象里，摔跤界从没有赛季的概念，大部分人都在连轴转地密集参赛。高强度作业意味着超额的身体负荷，但为了保住饭碗，他们中很可能有人不敢告病、告假。最终，止疼药和带有兴奋作用的药物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桑塔纳说，自己在服药问题上向来谨慎，“其实世界摔跤联盟(WWE)并不放心那样的选手参赛。药物不可能让一个人长久获胜，因为在那之前，你的身体可能已经被毁了。”

　　类固醇满足了部分人对强壮的疯狂幻想，在摔跤场上，这不是个秘密。但是，他们的硕大身型在震慑对手的同时，却也在自己身上埋下了“炸弹”。“类固醇会带来额外的肌肉组织和脂肪，这些超出正常的体重会加重心脏的负担。我见过不少摔跤手正是因为心脏衰竭而倒下的……”桑塔纳说的不是个案，而是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存在于职业摔跤界的真相。

　　如果一个摔跤手能平平安安地退役，既没太大的药瘾，身体也尚算健康，那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很可能还是需要医师的帮助——心理医师。“在我认识的摔跤手里，大概90%的人都有家庭问题。他们大都结过至少两次婚，密集的参赛计划让他们没空照顾家庭，没空了解孩子。到最后，婚姻也成了派对，总是聚了又散。”就像《摔跤手》里的拉姆那样，最后孤寂也成了他的敌人。

　　芮查 一切为了生存

　　一副破败的身躯，少得可怜的积蓄，孤零零的单身生活，这是摔跤手最凄凉的晚景吗？显然，乔·芮查的困境来得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早。

　　幸运的桑塔纳赶上了摔跤运动的黄金岁月。他的三个孩子学业有成，且父子关系融洽；他的收入稳定，且有足够积蓄去享受晚年。对另一些挣扎在生存线的摔跤手来说，他简直生活在天堂。36岁的芮查，他一条腿的前交叉韧带撕裂，已经没有痊愈可能，脊椎的C2、C3和C4部位曾在摔跤台上骨折，“每天都像是在和疼痛作战”——但为了生存，为了梦想，他决定继续战斗。

　　芮查的赛场虽然名为“全美摔跤超级英雄”，但其实鱼龙混杂，观者寥寥。为了提高出票率，主办方允许摔跤手手持利器互斗，刀叉、灯管、玻璃片、啤酒瓶，简直百无禁忌，芮查额头上的一大块疤就是这么来的。75美元，这是他每场比赛的报酬，有时是作为年轻人的陪练，有时则是彻底的血腥互殴。

　　芮查也曾有过风光的日子，在世界摔跤联盟里拿着6位数的年薪。但身体的伤痛让他很快就结束了职业生涯，不得不到“全美摔跤超级英雄”这样的小舞台上继续战斗。“无论是面对200个观众，还是两万个，刺激的感觉都是没法控制的。如果摔跤是一种病的话，我想我是病了。”

　　黑色档案

　　●自1990年以来，全美境内因各种原因在65岁前死亡的职业摔跤手(特指曾被电视台转播过比赛的、具有一定知名度的选手)已超过100人。

　　●2007年5月，49岁的前女子职业摔跤冠军雪莉·马蒂尔死在了阿拉巴马州的母亲家中。在警方认定既非他杀也非自杀后，有关死因的调查不了了之。

　　●2007年6月，40岁的全美摔跤冠军克里斯·伯努特在掐死妻子后，又闷死了年仅7岁的儿子，最终他在用健身器改制的滚轮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警方在其寓所内搜出合成类固醇，所以一直有人坚信，这起惨案是伯努特服用过量类固醇后，丧失心智所为。2005年时，伯努特的好友、摔跤手埃迪·奎雷罗就是因为长期服用类固醇而致心脏衰竭死亡。

　　●2007年8月，世界摔跤联盟前冠军布莱恩·亚当斯被妻子发现昏迷于家中，后在送医途中不治身亡。尸检报告显示，死因为心脏衰竭。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章丽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