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菊杰:希望逾越年龄这道坎 奥运还希望为中国争光

http://sports.sina.com.cn 2007年05月16日14:25  南方都市报

  在很多喜欢体育的中年人的记忆中,栾菊杰是一个英雄符号。在那个贫弱、需要信念支撑的年代,栾菊杰和中国女排一样,带给中国人自豪感和信心。

  理由记录栾菊杰在1978年马德里世青赛上洒血进决赛的报告文学《扬眉剑出鞘》和3年后鲁光记录中国女排首次夺取世界冠军的报告文学《中国姑娘》,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两篇最著名的体育报告文学。

  而今,岁月已久,世道浇漓。当年的热血青年纯真处子或成股疯或为房奴,世间只闻靡靡之音,49岁的加拿大籍华人栾菊杰仗剑归来,我辈心有戚戚。

  49岁的栾菊杰可以再回赛场论剑,但在那个时代被她影响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仅仅重温,仅仅向那个我辈经历过的年代致敬。 ——编者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刘皓 专题摄影:洪南丽

  了解栾菊杰的人都知道,只要走上剑道,对她来说就是在享受生活了。”

  ——体育总局自行车击剑中心副主任王伟

  - 现场实录

  这里是剑道,也是故园

  栾菊杰出场了。那些聚集在红色、黄色还有绿色剑道旁的观众,开始向栾菊杰所在的蓝色剑道聚拢。

  2007年世界杯女子花剑大奖赛中国上海站,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舞台,因为同时也是2008年奥运会的积分赛,所以吸引了栾菊杰这位已经49岁的“高龄”剑客前来论剑——尽管贵为北美女花第一剑,但由于没有参加过世界杯分站赛,没有奥运积分的她必须参加这一赛事,才有可能获得积分,从而完成进军北京的心愿。

  和复出这一本身就不同凡响的举动和目的比起来,代表谁复出,以及最终会不会拿到看上去难于上青天的奥运积分,对来到上海的栾菊杰来说其实都不是最重要。令人兴奋的事实只有一个:人们又看到了那个23年前洛杉矶奥运会的女花金牌得主,在全副武装之后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是5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母亲节的前一天,身为三个孩子母亲的栾菊杰出现在上海静安体育馆的比赛现场。按照组委会的规定,运动员应该在下午两点之前到场确认参赛,栾菊杰提前半个小时到来,但签表的结果却让她有些郁闷:她所在小组的循环赛,最早也要在4点开赛,甚至迟至6点开赛也不是没可能。

  在回酒店休息还是留在体育馆等待之间犹豫了一阵之后,栾菊杰选择了留守。“她今天早晨5点才睡的。”一位送她来的朋友在离去之前主动向记者报料,一是让记者别过多打扰她,二是希望栾菊杰最好还是回去休息一下,但被栾菊杰白了一眼,让旁观的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这次栾菊杰参加的奥运积分赛是世界杯分站赛的第二站,一周之前,她参加了在韩国首尔进行的第一站比赛,在她包里,放着一些诸如韩国香烟之类的礼物,栾菊杰说,这些都是准备送给上海的朋友的。

  于是栾菊杰的身影出现在体育馆的各个角落。有时候,她在男花个人赛的剑道边上为中国选手加油,看到朱俊输给一位以色列选手,栾菊杰满脸遗憾,“上一站在韩国他俩就比过,朱俊还赢了。”有时候,栾菊杰会挪动一下位置,坐在中国男花主帅王海滨的身后,观察少帅的临场指挥。其间她曾经把双脚搭在面前的挡板上,一位外籍裁判长刚好要从她面前经过,栾菊杰还没来得及收脚让出通道,外籍裁判长就伸手抓起她的双脚闪身走过,临了还非常夸张地把栾菊杰的双脚又放回到挡板上,两人之熟稔可见一斑。后来有一段时间,摄影记者们稍不留神就发现栾菊杰不见了,到处找寻,却发现她正端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和国际剑联的官员聊得兴致正浓。

  栾菊杰的语言优势还让她无意间做了一次翻译。一位美国选手的机票出了一点问题,但是跟组委会沟通时怎么也说不清楚,一位负责人当时灵机一动,马上找来栾菊杰搭桥,结果很快就让那位美国选手满意离去。

  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等待后,栾菊杰开始做起热身活动,但这时栾菊杰得到了一个让她高兴不起来的确认:她的比赛可能真要迟至6点才开赛。于是在又休息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栾菊杰才开始换上那身剑客装束。看着记者盯着她比赛服上枫叶状的加拿大国旗,栾菊杰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自在的表情,“你看,我已经换完衣服了”。

  全副武装的栾菊杰终于在5点50分站在了剑道上,她的上海之行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来自自己老家江苏的张蕾。赛前,她还跟张蕾简单沟通了一下,当时张蕾告诉记者:“跟栾菊杰很早就认识,但年龄的问题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们俩面对面交手还是第一回。”

  比张蕾整整大了20岁的栾菊杰最终0比1败北,不过出师不利并没有让栾菊杰泄气,接下来的三场,她先以5比4战胜一名罗马尼亚选手,随后又以两个5比3击败了美国和法国的两位同组对手。虽然最后一战以2比5不敌一位以色列姑娘,但凭借小分的优势,栾菊杰还是和张蕾携手杀出小组循环赛——比起上一站在韩国小组循环赛1胜4负的战绩,回到故国参赛的栾菊杰显然把状态恢复到了她预期的效果。

  然而,就在栾菊杰准备向64强发起冲击时,她右膝的老伤却不合时宜地发作了。在和荷兰选手的复赛中,第1局栾菊杰尚能5比3领先,但膝伤的发作让她不能支撑第2局的比赛,最终栾菊杰输掉比赛。在进入64强就意味着有机会获得奥运积分的情况下,专为奥运而复出的栾菊杰还是遗憾地过早出局——还好,在别人看来是遗憾无比的事,在栾菊杰看来却不是如此,“比在韩国时的感觉好多了,”一边揉着右膝,栾菊杰一边对记者说:“抓紧恢复,下星期日本的第三站我还继续参加。”

  - 身边人·身边事

  听大姐是怎么说妹妹的

  六女一男,栾菊杰家中兄弟姐妹一共七人,她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叫栾菊红。这次栾菊杰来上海参赛,姐姐特地赶来,为妹妹助阵。

  在记者面前,栾菊红显得很低调,她不让记者写她,甚至不愿向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栾菊杰在为她和加拿大队的主帅互相介绍时,先是说了一句“My Sister”,接着又一句“姐,这是加拿大的教练”,记者还不会那么快就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栾菊杰的姐姐。

  听说记者特意从广州赶来采访栾菊杰,栾菊红马上显出一丝惊讶,但旁边有人马上给出了解答:“今天来的记者,十有八九都是冲栾菊杰来的,要不然他们才不会来采访击剑这么冷门的项目。”

  于是栾菊红索性打开了话匣子,话题很快就回到了1984年的那个夏天,“(栾菊杰)拿了金牌可真是不得了了,很多求爱信都寄到了江苏省体委和南(京)体(育学院),还有的人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地址,都找到我们家里来了。”

  到底是栾菊杰的大家姐,连栾菊杰视力很差这一人尽皆知的事实,从栾菊红那里说出来的也有内幕性很强的“八卦”。“有一回她在比赛前急着上场,本来该穿39码的鞋,结果没看清楚,随手穿了一双36码的鞋就上去(比赛)了,结果脚趾盖都磨掉了一层。”

  或许知道自己是这个场馆最焦点的新闻人物,栾菊杰显然不想让姐姐因为自己而遭受太多的叨扰,有时候在剑道边上准备比赛,看到记者和大姐聊个不停,她会神情略显紧张地看着姐姐这边。偶尔,她脸上还会略带愠色地向记者抗议:“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们?”

  记者初见栾菊杰时,不知道之前她在韩国输得很惨,劈头就问她在韩国的成绩如何,结果当时的栾菊杰并未回答。之后见记者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让给了姐姐,栾菊杰马上就“投桃报李”,“(我在)韩国没名次,(小组循环赛)就赢了一场。”

  徒弟·助理·干儿子

  栾菊杰走到哪儿,身边多半都会跟着一位一身休闲打扮的小伙子,有个不谙世事的女记者甚至把他当成了栾菊杰的老公。

  这样的误会难免让栾菊杰啼笑皆非,经介绍,记者才知道:此君姓梁,出生在香港,年幼时就酷爱击剑,而且是栾菊杰的铁杆粉丝。有一年栾菊杰去江门比赛,赛后满头大汗,恰巧身边没有毛巾,结果正是这位赶去江门助威的梁先生递上自己新买的名牌T恤给自己的偶像擦汗,二人就此相识。后来梁先生移民到加拿大,拜在栾菊杰门下为徒;之后认了栾菊杰做干妈。现在栾菊杰复出江湖,梁先生随即变身梁助理,负责打理老师兼干妈13站奥运积分赛的各项事务。

  这次赛事,每位选手需要缴纳折合人民币为200元的参赛费。栾菊杰一在组委会那里签完表,梁助理就掏出装有美金、港币、人民币的钱包问道:“什么钱?”栾菊杰伸出两根手指只说了一声“Chinses”,梁助理马上就抽出200元人民币递了上去。

  由于加拿大击剑协会是业余性质,此次栾菊杰虽然是代表加拿大参赛,但只有在栾菊杰进军北京的前提下,加拿大剑协才会承担参赛的费用。这也让记者很关心栾菊杰的参赛费用是否由梁先生赞助,不过栾菊杰非常回避这个问题,而梁先生对记者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间或还会指指栾菊杰,“有本事你去问她!”

  - 访谈录

  复出是为中国争光

  南方都市报:复出后的两站积分赛,你都没有得到积分,事前想到了吗?

  栾菊杰:这个结果我当然能想到。我来上海就是找找比赛感觉的。

  南方都市报:那就是说成绩无所谓了?那么你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了吗?

  栾菊杰:成绩不重要可不代表成绩无所谓。也许你会问我代表加拿大比赛会有什么感觉,可我告诉你,不是这么回事,别老拿加拿大说事,我复出是代表加拿大,但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中国争光,让别人看看我们中国人能做到别人认为不可能去做的事。

  南方都市报:可年龄毕竟是你逾越不了的一个障碍。

  栾菊杰:正因为是年龄问题,我才要完成一个心愿。1984年新中国第一次全面参与奥运会的竞争,我去了洛杉矶,还拿了金牌。23年后中国第一次举办奥运会,我还要争取参加,没有一个击剑运动员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更要尝试去完成。

  南方都市报:单纯从竞技的角度考虑,你觉得你能得到足够的积分吗?

  栾菊杰:整个北美才只有两个名额,确实挺难的。

  南方都市报:怎样才能解决这些难题呢?

  栾菊杰:现在还是别谈这个问题吧。我才打了两站,后边还有11站,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南方都市报:可体能确实是个问题啊。

  栾菊杰: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说“不服老不行”,可“服老”就更不行了。2000年我第一次复出,代表加拿大打悉尼奥运会,那时候我也已经42岁了,按照运动规律,不也到了体能不行的时候了吗?那次我已经成为击剑史上年龄最大的奥运选手,这次,我力争对自己再来一次超越。

  南方都市报:关于你第一次复出参加悉尼奥运会的报道很少,那么那次复出的原因又是什么?

  栾菊杰:嗨,纯粹是为了好玩。就因为看我的队员在那里比赛,我心里那个着急啊,恨不能自己上去替她们比赛。我当时参加北美的公开赛排名都是第一,我觉得既然我是第一,那要是我去了成绩应该比她们要好吧。现在还有很多报道说我那次成绩不佳,其实在悉尼我都打进了八强了。

  南方都市报:那就是说,时隔7年之后再次复出,随着年龄的增大你反而没有了玩票的心态?

  栾菊杰:应该说还有一个激励中国队现在这些年轻的女花队员的意义。她们现在的条件太好了,过去女花是中国击剑队的龙头,现在都沦落成了落后剑种,还是训练跟不上,不够刻苦。所以我也想用我的实际行动给她们做个样子。

  南方都市报:你的三个孩子都在跟你练击剑,你也是这么教育她们的吧?

  栾菊杰:确切地说是用中国传统的教育方式教导孩子。她们都出生在加拿大,有时候会很抵触我的教育方式,但我告诉他们:不要觉得自己出生在加拿大就排斥中国的传统文化,永远都要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人的一员,吃苦耐劳就是中国人的传统,另外一点就是必须要听父母的话,这事绝对没商量!我这次专为北京奥运会复出也是为了对包括我的孩子在内的下一代起到一些积极的影响作用。

  南方都市报:有可能回中国来执教吗?

  栾菊杰:早晚都会回来的,这么多年了,有一些成功的经验可以带回来和大家分享。

  南方都市报:今天我问了一些中国女花的年轻队员,她们其实还是很崇拜你的,很多人都看过你在洛杉矶奥运会夺冠时候的录像。我想知道那场决赛是你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场比赛吗?

  栾菊杰:从1/4决赛到半决赛,再到拿金牌的决赛,应该说都是记忆最深刻的。

  南方都市报:那么你还记得决赛的具体比分吗?

  栾菊杰:怎么会不记得?8比0、8比3、8比4,那个西德选手(前联邦德国名将科·哈尼施)总共才中了我7剑。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你是焦点人物,退到幕后这么多年,现在复出之后马上又成为新闻人物,不知道现在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栾菊杰:你们其实不该把我当成新闻焦点,还是应该多关注一下击剑这项运动。另外,我还希望你们能多宣传一下奥运会能够体现爱心的一面。

  - 采访后记

  她的情结缠绕着我们的情结

  记者的父亲已年近古稀,是个老体育迷,听说儿子在上海采访栾菊杰,激动得不得了。他说他还记得1978年栾菊杰在西班牙世青赛上,右臂被前苏联选手刺伤,但还是忍着剧痛最终挺进决赛的那一幕。

  就今天而言,栾菊杰至少在很多30岁以上的中国人心中还是一个英雄符号。

  而年青的一代人里,对栾菊杰具体的掌故必然是所知略有不同。包括前来体育馆的一些年轻记者,在等待栾菊杰接受访问的过程中,所做的,无一不是在恶补栾菊杰威水史的各项功课。比如四处打听《扬眉剑出鞘》是部什么样的报告文学,比如请人讲述一下1984年洛杉矶的那个夏天究竟是如何的激动人心。

  栾菊杰是为着她的击剑情结重又站在了攀登奥运高峰的起点上,她的情结又何尝不在缠绕着我们的情结?看过那场决赛的人,谁能忘记在刺中科·哈尼施最后一剑的那一瞬,栾菊杰眼里快速闪过的对对手那有些略带藐视的锋芒?这次在上海比赛期间,栾菊杰时不时就会对裁判的判罚产生出抱怨情绪,她说,以前中国国力弱,中国击剑队去国外比赛,总是被裁判整,要想夺冠,没有超强的实力根本没有藐视对手的资本。而现在,中国的国力强了,但中国女花却沦为落后剑种,所以栾菊杰才会忧虑,她说国力强了自身的实力要更强,否则还是会被对手藐视。

  所以栾菊杰要复出,虽然以其一己之力解决不了问题,但中国人20多年前业已形成的“栾菊杰情结”注定要向这个事实报以欢迎的掌声。但现在国人的这份情结又有些矛盾,因为她的年龄,人们不会对她的复出产生什么期望,但另一方面又希望她真的能得到她想要的奥运积分,在一年后的夏天来到北京。圆她一个梦的同时,也是对国人“栾菊杰情结”的一份安慰。

  于是在结束了对栾菊杰的访问后,记者突然产生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栾菊杰真的没有拿到足够的积分,那么在中国击剑队的8个外卡里,能不能在各方达成共识的前提下,特别提供一个给栾菊杰?

  你说,这真是一个很可笑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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