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上班，如常打开新浪网，如常浏览新闻，然后就看见，他退役的消息。

　　当然点进去看了——虽然转变工作后很久都没再刻意关注，耳朵里仍是经意不经意地听到他各种消息，无论好的不好的。但也就是过过耳朵。倒是爸妈会比我关心，偶尔还会跟我讲讲。

　　然而在那个秋天的早晨，天气有点阴，办公室的咖啡不够热，忙乱的一天即将开始，忽然得知了这个消息。看他的回顾专题，又看到了自己的那段故事——猝不及防地，我和我的少年相遇。

　　一眨眼竟已十年。

　　我还记得他那张照片。穿着运动服站在树下，阳光透过叶子照下来，头发傻傻的，笑得也傻傻的，却不由分说地动人。不知为啥，当时觉得他最傻的样子却让我记忆最深，想到这个名字就浮出那个影像。那是属于少年的模样，干净得意气风发。那是他第一次拿

　　不止是我，多少女孩子怀着和我一样的梦想——我的同学L，我的同学H，远方的朋友K……那时的我们相约考到北京，为了有一天能见到他。而十年后的现在，L和我已经失去联络；H在北京，已经结了婚，明年打算当妈妈；K去了法国又回来，应该也已结婚了；我自己成为体育记者后又离开。命运的大手并没有把我们捏成当初以为的模样。

　　他也变化了。那时的他是个男孩，然后不知不觉似水流年，成爷们儿了。英俊不复当初，却又是另一种味道。想起当年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女朋友该多心碎啊，可是等真知道他有女朋友时，心里却没有半点感觉，只模糊地想啊应该是个美丽善良的好姑娘，他值得那样的姑娘爱——无论是当年的亲自接触，还是后来旁人嘴里的传说，对于他的人品从来都没有半点质疑。这真让人欣慰，无论如何，没有喜欢错人。

　　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他，是2001年秋天给他拍写真集时。那次去了他家，坐他开的车，听他听的歌，也不是不快乐。后来我不跑乒乓线，和他的接触几乎就没有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他，这个我平生第一个正式采访的对象，他锻炼了我，让我面对话少的被采访者，渐渐有点心得。多年后发现，好些我喜欢的人面对媒体话都不多。原来审美一早定下，很难改观了。

　　坦率地说，在成为记者后，在单纯的喜欢同工作联系起来后，对他的看法开始客观而淡漠。而当我正式成为一名体育记者后，我发现我其实并不热爱这个行业——我所关注的其实一直不是项目，而是人，关注的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情况下表现出的不同反应——以至后来选择了离开。但在这个行业中，有许多我尊敬的人，即使离开也不曾减损这份尊敬。他当然是其中的一名。

　　我知道他后来起起落落，尤其近年战绩并不是很理想，也听到过一些所谓负面新闻。听闻后并不生气失望，反而是略微心酸的理解——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拿一个小小模范生的标准来要求他呢。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新中年的男人。男人的世界不可能再只有分明的黑白，多少会被涂抹出各种深深浅浅的灰。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他不再所向披靡威风八面，可那又有什么关系。竞技体育无疑是成王败寇，但在成王败寇外，总还有些什么别的令我们动心，令我们尊敬。成功不是只有获得冠军这一种注释，生活更不仅仅只有比赛这样一个空间。

　　如今他退役了，多少有点伤感，那曾经陪伴你我青春的少年，走到了告别的路口。再见小辉，再见我们皮肤光洁、眼神清澈的十七岁，再见我们的少年。但同时也恭喜你，生命的跑道已经转弯，相信你在下一段路上仍能领跑出属于自己的色彩。路还长，你一向是优秀的，也一定会优秀下去。

　　在写下这些文字的这个夜里，耳边的音乐是陈阿升的老歌《路口》：雁子回到了遥远的北方，你的名字我己想不起来，时光也不能挽留；夕阳淹没就告别了今天，你的名字我已想不起来，别怪我生命太匆忙……生命匆忙，有一天我们终将遗忘。

　　然而感谢有你，感谢有你的存在，见证我少年的模样。(《乒乓世界》独家提供 文/蔡培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