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花样游泳队冰火相融 寂寞人鱼钢铁般坚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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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记者朱春明

　　“自从进了花游队到现在，我夜里做的最多的一个梦，就是梦见自己在飞，四周是蓝天和白云，但身体却依然像在水里一样，游泳、划水、倒立……但后来，我发现我和队里几乎每个姐妹做的是同一个梦……那是只属于人鱼的梦。”

　　张晓欢、顾贝贝和队友们每天都是伴着曼妙的音乐开始训练，从雅典奥运会的《雪域魂》和《弈》，到这次要在蒙特利尔演绎的《秦俑魂》、《刘三姐》，这些曲子或大气磅礴或婉约动人，配上这群如荷花般清秀脱俗的女孩子在水中翩翩起舞，有恍若仙境的感觉。

　　不错，都说花样游泳是水中芭蕾，能演绎这优雅舞姿的女子一定是世上最美丽最幸福的人鱼公主，却鲜有人知那水下的苦涩与辛酸，也鲜有人知她们感情世界的寂寞。

　　与跳水、游泳相比，花样游泳是一个很美却不受人关注的项目，距离蒙特利尔游泳世锦赛仅有一个月，花样游泳队依然在训练局的游泳馆和跳水馆间“打游击”。因为场馆紧张，这群美丽的女孩子只能见缝插针，数年来，这也算是花样游泳队的一个传统。

　　在泳池的一侧卷起四五条水线，划出的那块十多米见方、两米深的水域就是她们表演的舞台，随便做个托举就能踩到底的水池远达不到训练要求，但姑娘们还是早出晚归，出水……起舞。

　　张晓欢和顾贝贝是中国花游队的顶级组合，从2001年至今，二人始终稳居第一，去年的雅典奥运会，那套获得第七名的双人节目《动感水之舞》在中国乃至世界花游界也是上乘之作。如今，张晓欢和顾贝贝虽说在集体项目里同样扮演重要的角色，但真正让世界认可的还是双人组合。

　　说起来，这对姐妹能一起走到今天，也算是中国花游界的奇迹了，因为像她俩这样迥异的女子实在少见，更别说天衣无缝地演绎那水中的故事了。后来北京队的教练总结说：是个性发挥的魅力。

　　顾贝贝是练芭蕾出身，曾经是北京舞蹈队的一员，身体柔韧性好，艺术表现力强；而张晓欢曾经是专业的游泳运动员，力量好，特别是腿上功夫相当了得，这一柔一刚搭配起来，托举及高水位肢体表现力就成了争分的亮点。

　　“我托起她，她可以尽情地出水舞蹈！”张晓欢是个开朗的女子，也是这十几位美人鱼中的头儿，整日里从公寓到泳池，都能听到她在张罗队里的大事小情，风风火火，说一不二；顾贝贝与张晓欢不同，少有人能见她在队里大声说笑，加之一幅瓜子脸玲珑机灵，走路又是一幅用鼻子看人的架势，有些冰美人的味道。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酷如冰，冰火相遇，就融成了水。据晓欢和贝贝说，这截然不同的性格也全是因为水。自从15年前一起被北京花游队选了来，这片水赐予二人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因为身体条件突出，晓欢始终是北京队的绝对主力，后来还代表国家队参加了悉尼奥运会，那时的贝贝却连北京队的主力都算不上。“我是队里当替补当得最长的，足足有六七年时间，甚至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行当。”后来，北京的教练找到了贝贝的父母，说贝贝不是练花游的料，最好早点转行……“那时候我爸问我，要不要退出，我连想都没想就给否了。一件事没做到最好，我是不会罢休的。”这就是贝贝的性格。

　　这片水没有让贝贝等得太久。2001年九运会，北京队要参加单人比赛，因为不计入团体分数，贝贝成了最佳人选，结果在全运会上大秀了一把。至今，贝贝还能哼出当时采用曲目《神秘园》的旋律。紧接着全运会后张晓欢的双人搭档退役，贝贝才赶鸭子上架，却成全了自己的金牌梦。

　　从2001年至今，这对搭档从没让全国冠军旁落，但在她们看来，得到国际裁判的认可远比在国内拿金牌更有意义。

　　2002年釜山亚运会，是晓欢与贝贝搭档后的第一次综合性国际大赛。当时，整个中国花样游泳的未来也完全压在她们身上。由于奥运会临近，游泳中心将花游队在亚运会上的表现与随后两年的奥运战略直接挂钩，亚运会成绩，将直接影响中国花游的奥运备战经费。最终，她们在决赛战胜东道主韩国队，获得银牌。赛后，二人相拥而泣。至今，她们依然把这次中国花游的保卫战看作自己运动生涯的一次荣誉之战。至于刻骨铭心之战，则是去年的奥运会旅程。

　　“从上半年的预选赛开始，雅典就给我们‘脸色’看，”张晓欢回忆起预赛恍如隔日，“比赛是在室外，当天最高气温才14度，还挂着大风，裁判在看台上都穿着大衣哆嗦，就别提我们这些在水里的了。后来还下了雨，那场面连教练都惊呆了。就这样，我们抱着团坚持了下来，出水时，所有人都被冻得嘴唇青紫，雨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流。”后来，这场面成了花游队里最经典的段子，谁因为训练苦受不了，想哭鼻子了，队友就拿这事给她宽心。

　　女人似水，然而，姑娘们说：“真正似水般轻柔的女子，当不了花游运动员。”一切因水而起，以水为舞台，就注定要在水中付出代价。

　　晓欢说，看花游姑娘的功底，除了憋气之外就是脚尖膝盖。比起艺术体操运动员，掌握这项基本功对大部分从游泳转项而来的姑娘要难上十倍。为练脚背功，她曾经手指尖抵墙，脚背立地撑住全身，面壁50分钟。而每个姑娘也都有过穿着舞蹈鞋，脚趾折弯，一日至少三趟拾级走上宿舍五楼的经历。

　　然而，这就是花游姑娘们如钢铁般坚强的原因所在。

　　姑娘们给出一串很吓人的数字：训练中5分钟左右的一组集体自选动作下来，每人的血乳酸水平大约达到12—13毫摩尔/升，心率达到每分钟180—190次，有人甚至到了210次，相当于800—1500米中长跑的强度，而比赛中的强度则更大。另外，姑娘们在健身房做卧推必须达90—95磅，腿部蹬踏则要求260磅；在大强度运动状态下水中憋气算是她们的看家本领，底限要求在1分半左右，而像队长张晓欢这样一憋就是三四分钟的则大有人在。

　　听着姑娘们像唠家常一样讲这些，实在惹人怜香惜玉，可她们微微一笑：“小菜一碟，还有更可怕的。”25岁的老将李震就曾亲眼看着一个小队员倒立憋气一分半钟后因缺氧，无力翻转上来，身体径直沉向水底……

　　即便有再多辛酸，在水里，在赛场上，姑娘们总在笑。花游界有句话：用迷人的眼神，你可以获得9.5分。花样游泳是个打分项目，裁判印象至关重要，这也是张晓欢和顾贝贝练到25岁依然选择坚持的原因之一。雅典双人比赛的时候，因为资格赛一位美国裁判的低分，两人甚至在决赛前的最后时刻还在改动作。

　　“通过这几年的国际比赛，中国队已经得到越来越多西方裁判的认可，我俩在那些欧美裁判心中的印象也越来越好，过早退役实在可惜，毕竟裁判的亏我们吃的太多了。”

　　花样游泳是在1984年作为正式比赛项目出现在奥运会上的，当时中国从日本引进这个项目不过两年时间。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早年赴日学习花游的游泳教师俞丽如今已经成了游泳中心花游部的主任。俞丽记得，中国花游姑娘第一次让整个世界为之喝彩和感叹是在1991年的世锦赛上。当时的中国队在集体项目上首创出水腾空动作，让整个世界泳坛为之一振，即便如此，在欧美裁判的计分下，中国队只名列第6名，但还是创了历史最佳。此后，腾空被包括日本、美国、加拿大在内的花游强国纷纷采用，并延用至今。

　　去年的雅典奥运会，中国花游集体项目，以一曲《奕》再次获得第六名，而教练组中就有13年前那支队伍的成员。本届世锦赛，她们希望借着大部分花游强队在奥运会后新老更替的机会，冲进前五名，也在欧美裁判的面前展示中国姑娘的魅力。宝就压在张晓欢、顾贝贝这两位欧美教练印象深刻的“老将”身上。为此，她们在今年还赴美国加州进行了4个星期的集训，随后应邀于4月1日至3日参加了日本公开赛，这次比赛是雅典奥运会后水平最高的花样游泳国际比赛，张晓欢/顾贝贝获得了第3名，她们战胜的对手就包括在一起训练的欧美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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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年龄带给女人心态上的种种变化同样会发生在她们身上。雅典奥运会备战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张晓欢甚至梦见自己倒立在水下憋气，憋了好久好久，直到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真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真是后怕，我想如果我没醒过来，恐怕会在梦里把自己憋死。”15年来，每天与水打交道，而水却在她们心中变得愈加复杂难懂，又爱又怕。

　　“有时候，我站在水里，会突然有种恐惧感，我会想如果真的有一天离开了水，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晓欢的恐惧同样也在贝贝心里，“还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队里放大假，大约一周没训练，后来回到水里，就突然觉得水不是自己的了，它们在流动，我却抓不住，只能傻傻地站在那，感觉好像迷了路，陌生的有些可怕。”

　　张晓欢和顾贝贝都承认她们离不开水，可即便是深居海底的人鱼公主也会对岸上的世界、人间的王子好奇不已，更何况如此多愁善感的女子？对于终身大事，她们有着各自的打算。

　　“30岁，那才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结婚年龄。如果有一天真的退役了，我不希望过早地成家，毕竟在水里呆得太久，外面的世界有太多东西是新鲜的，我会努力去尝试，去成功，就像在水中成功一样……”贝贝觉得，家庭、婚姻会阻碍自己在未来新领域的发展，在她看来，决定一个女人魅力的主要因素，也不是外表、年龄，而是经历和内涵，“女人30岁，才是最美的时候。”

　　“有个性！”听了贝贝的想法，晓欢笑了。如果放到10年前，晓欢说自己会比贝贝更有魄力，更离谱。可现在，对未来的生活，她只有一个期望——平静松弛。“现在，我很少谈感情的事，曾经的失败告诉我，当你还舍不得离开这片水时，其他的任何东西都只能是种劳神的折磨。”这就是水的魔力。

　　“自从进了花游队到现在，我夜里做的最多的一个梦，就是梦见自己在飞，四周是蓝天和白云，但身体却依然像在水里一样，游泳、划水、倒立……后来，我查了查《周公解梦》，那里说‘身在水中不出凶’。但后来，我发现我和队里几乎每个姐妹做的是同一个梦……那是只属于人鱼的梦。”

　　晓欢说，或许我们如人鱼般美丽，却不可能像人鱼那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