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福打开话匣子 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时间：4月24日晚8点半至12点

　　地点：长沙市国奥队下榻的天玺酒店28层咖啡厅

　　编者按：这是一个足球专业毕业的大学本科生，与一位中国足坛顶级球队的主教练之间的一次纯业务性质的探讨，笔者无意去为谁辩解什么，也不想证明自己有什么高深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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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只想以足球的名义，共同去讨论一下沈祥福和他的国奥队。国奥队梦断雅典路，作为一军之帅的沈祥福难辞其咎，对此他也是饱受各方苛责，4月24日当记者与他面对面时，分明也能从言谈举止中感受他的那一份疲惫和自责，当然更多的，还是祥福对于中国足球的一种无奈。而我们的话题，也从总结比赛本身开始。

　　我们队就像逃跑的拳击手

　　3月3日客场输给韩国国奥队，是中国国奥队梦断雅典的开始，现在回过头来说中韩之战，对于沈祥福来讲是一种莫大的痛苦，失败就像发了霉的饭菜，吃到胃里还要吐出来。

　　体坛：现在依然有人在指责你的用兵，比如对韩国队的下半场，为什么会让全队退守？

　　沈祥福：如果我说出当时的情况，很多人会骂我说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当时我们的上半场打得不错，中场休息时李飞宇(足协技术组官员)来告诉我说，他和韩国队的技术组在看台上做技术统计时，对方说中国队比日本队实力要强，这样打下去可能韩国队会很危险。

　　体坛：那为什么他们是最终的胜利者？

　　沈祥福：中场休息时我鼓励球员，上半场我们顶得不错，下半场继续和对方争夺中场。但比赛开始后情况全变了，这就像打拳击比赛一样，两个拳手势均力敌，谁都没有什么优势，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主动退缩了。有一个人怕死，那你就完了，后来的结果就是对这个拳手的惩罚。在狭路相逢的拳台上，你把空间让给了别人，那你就等着被动挨打吧。后来大家也都知道，韩国人场面上也顺了，进攻也流畅了，原因是什么，是我们的主动退却。我们是一个逃跑的拳击手，那失利是必然的结果。

　　平大马后我就像行尸走肉

　　打完韩国之后中国队还有出线的机会，但3月20日主场被马来西亚逼成1比1却导致了整个局面的被动，这是一场沈祥福永远都想不通的比赛，无论是比赛过程还是结果。

　　体坛：对马来西亚的平局让整个中国足球界都有些无地自容，因为这导致了职业联赛开始以来的发生在中国队身上最大的一个冷门，还想说这场球吗？沈祥福：我还记得当天我退场时走得很慢，我真的希望有球迷砸下来的东西能砸到我的脸。赛后很多人说我应该下课，其实下课对我来讲很容易，那个时候拍屁股走人，对我是最好的解脱。你都无法想象，那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整整一周，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一样。

　　体坛：我做了一个技术统计，很能反映马来西亚比赛这场球的一种状态，那就是球员没有在这场球里面尽职尽责。比如犯规，整场球我们只有12次犯规，而对韩国队时是18次，对伊朗的两场球分别是20次和19次，我们的球员为什么会对马来西亚这么客气？

　　沈祥福：我知道数据最有说服力，犯规少实际上只是一个方面。

　　体坛：对，还有一些数据，比如前场任意球次数，我们总共只有4次，角球次数只有6次，最具说服力的是铲球次数，全场比赛只有12次，这不像是一个强队的水准。

　　沈祥福：比如铲球吧，12次肯定是四场球里面最少的，对吧？

　　体坛：对，对韩国我们有19次铲球，主场对伊朗我们有28次铲球，这很能反映球员的投入程度，作为一种非正规状态下的防守动作，他需要球员的勇气和态度，听到这些数据后你对队员到底是一种什么想法？

　　沈祥福：很多事情我只能自己总结，但我告诉你一个事情。2000年，前国奥队外籍教练拉德来我们队呆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沈，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教练，因为你的队员很有天赋，训练很努力，球队很有凝聚力，他们很有希望。但四年之后呢？中国打完马来西亚之后，韩国队主教练金镐坤看了中国队的比赛录像之后说，他比我幸福！因为他的队员执行主教练的战术很坚定，他的队员没有个人英雄主义。从别人说我是最幸福的教练到别人说我不幸福，这其中有很多事情不好说，但数据是死的，他能说明一切。

　　这是一支没味儿的球队

　　3月27日，国奥队在武汉终于迎来了一场大捷，但这也只是让沈祥福和球队暂时享受了一段轻松的时光，因为接着4月16日在德黑兰，国奥队进军雅典的征程被彻底中断了。

　　体坛：输给伊朗已经是一个事实，但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场球的下半时简直就是对韩国队的一个翻版，球队收缩防守，斗志全无，这两场球发生的情况一样吗？

　　沈祥福：这是两场完全不同的球。有些比赛结束后，也许不需要一分钟，我就能总结出问题在哪里，客场打完伊朗之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说到底，你踢这么多年球，球队存在这么些年，有一个味儿在里面，这个味儿，你踢过球能理解，球员也能理解，但打伊朗这场球，我们队的这个味儿没有了，这是我最痛心的地方。

　　体坛：这个味儿说到底，就是球队的风格，比赛可以输球，但是风格不能丢！对吗？

　　沈祥福：就是这样，那天比赛之后，我和胡兆军探讨，你的特点是什么？你90分钟里有几次闪光点，别的队员也是这样，你阎嵩的特长是什么？90分钟里你有几次漂亮的突破，虽然那天打进了一个进球，但那天整个球队特别平庸和平淡，技战术动作也特别不合理。所以这几天我们没有开会，因为很多问题没法总结。

　　体坛：虽然有不同，但中国队真正的失败是两个客场，数据最能说明一切，比如到了客场，国奥队的攻击力明显减弱，对韩国全场只有7次射门，对伊朗只有8次，而对手的射门次数比我们多一倍以上，我觉得客场表现的无力是这次比赛的真正败因。

　　沈祥福：不得不承认，两个客场，我们队都没有打出那个味儿来，所以外界的评论我真的很难过，我都带了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从2000年到现在差不多四年多，我却带出了一支没有味儿的球队，问题发生在球员身上，但这就是教练员的责任。

　　体坛：不会打客场是中国球员的一个心结，也可以说是心魔？

　　沈祥福：我也总是在反思，这么多年不仅是打客场，打关键比赛也都是这样，如果一个队出线，那我们肯定拿第二，如果出两个队我们又是第三，总是差一点，为什么我们总是摆脱不了压力？是患得患失。这个问题老米解决的很好，他总告诉我们，压力是什么？如果你不想，压力根本就不存在，为了改变这种问题，他带着中国队两年多打了四十多场国际比赛，而且很多都是在国外打客场，在客场输球多了之后，球员们对客场比赛有了更为正确的认识，所以十强赛我们的客场打得不错，而这一点我的确做不到，除开个人能力之外，有些实际问题我的确无能为力。

　　输日本后我曾动摇过

　　痛苦的咀嚼完一次失败，沈祥福在不知不觉之间喝完了两杯茶，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所以接下来的话题愈发深入。

　　体坛：曾经有一个西班牙记者写道，你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一个教练，这四年你付出了很多，但结果却是这样，你是不是很不心甘？

　　沈祥福：我这四年一直在教育队员，把别人的教训当作自己的经验，这个人最聪明。如果能把训练中的经验和教训好好利用起来，这样的球员才能有前途。可回过头来说一说这次比赛，很多错误都是强调了很多次的东西，但还是有人在重复错误。

　　体坛：是结果改变了这一切，足球的历史只记录结果，在一个失败的结果面前，很多人都会认为过程一钱不值？

　　沈祥福：(一段时间的沉默和叹息)我们的第一步是为了长时间的生存。当时制定的“防守反击”战术起了很好的作用，说实话过程不好，内容也不好，但亚青赛出线了。当时曲波的速度，胡兆军和徐亮的长传，我们队只有这些东西。竞技体育需要结果，我们的结果为我们迎来了发展的机会。但我们在打世青赛的时候，当我们面对萨维奥拉这样球星云集的球队时，这样的对手会让你意识到，如果仅仅是打防守反击，那么这个球队就没有长期发展的可能。因为你只会打防守反击，和有些队打你根本守不住，你输球之后不能还是打防反。

　　体坛：我们都知道，随后你提出的第二阶段快速“攻防转换”也取得了成功，第三步“打控制球”也进行得不错，可也出了一些问题？

　　沈祥福：攻防转换这一步的提出以及贯彻，得到了球员的认可，战术也执行得很坚决，所以香港四国赛尝到了甜头。战胜阿根廷，加时赛输给巴西，从结果到过程，这支球队都得到了承认。

　　体坛：第三步也不错，但因为一场球改变了，也可以说是动摇了你的信念？

　　沈祥福：我们打控制球的时候，在国内的一些实验比赛中效果很明显。当时和甲A的一些球队在昆明打比赛，我们队控球时间一般都在60%左右，甚至有的时候到了70%，和北京国安一次打热身赛时，因为总是抢不到球，小王涛都急了。谁有控球权就有了主动权，足球就是这样。但足球也是一项竞技运动，2002年亚运会因为输给日本这个结果，等于否定了这一切。

　　体坛：记得那场球我们场面上占净优势，机会也不少，可我们没有一个得分手，机会全被浪费掉了。

　　沈祥福：是啊，现在我回想起来，真的是那场球改变了很多。从纯业务的角度来讲，那场比赛我们占据了60%以上的主动，射门机会比日本多一倍以上，但他们凭借一个反击打了我们一个。因为这个结果，说句实话，回国之后我受到了很多的干扰，因为没有一个技术组或者权威部门说我们到底方向是对还是错了？所以我自己也动摇了，如果有数据或者权威人士帮助我排除干扰，也许国奥队命运会因此改变。

　　我能力有限，但球员呢

　　一个很值得反思的问题是，从国青队上升到国奥队短短的两年内，很多事情的发生和发展都让沈祥福始料未及。当然他自己也承认，在观念上没有跟上时代和这些球员的进步，也是他执教生涯的一个败笔。

　　体坛：同样的队员，同样的教练，为什么从成功走向失败，而我们的对手日本和韩国，都取得了成功，特别是韩国，原来的手下败将，现在踩着我们的肩膀去了雅典。为什么？

　　沈祥福：我也是经常在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己有失误，能力有限这也是事实，要不然这个结果可能不是这样。我也经常问球员，你们现在到底在足球上付出了有多少？在别的上面又付出了多少？就像一碗水，烧到了99度，但它不会开，差一度，你说距离大吗？可是水开不了。

　　体坛：这个现象不仅仅是国奥队球员，很多中国的职业球员都这样，但也很多人批评你，说国奥队没有个性。

　　沈祥福：我当初让徐亮离队，除开他犯错误之外，还有就是感觉到他心态上有了变化，“这球还需要这么拼吗？还需要这么跑吗？”国青队当初成功靠什么，就是执行战术的坚决，还有那个时候经常有三个人，四个人去围抢对方，你现在还看得到吗？当时我就给他讲了这些道理。前几天徐亮找我聊天，感觉憋屈，他也意识到现在球队有了什么变化。还有当初为什么要调整王圣，因为什么？你打游戏打到深夜，第二天训练时睡眼惺忪，你说要不要命？好在王圣这样的队员能够知错就该，现在他重新回到主力位置，我非常欣慰。

　　体坛：这是管理上的疏漏吗？

　　沈祥福：我说一句实话，每次我们球队集中的时候，都需要8到10天的时间去做调整。因为这个时候训练量一大，就出现问题，从昆明到毛家湾，再到香河，无论是在哪个地方，开始集训时球员的身体状态都很差。我也很想像欧洲球员那样，球队集中第一天就开始有球训练，正规的训练，但我们不行，还有现在这些队员，从酒店下楼集合到最后出发去训练场，这个过程要四十多分钟，我们那时候呢？球鞋一拿，直接就到了。

　　体坛：一个年薪10万的主教练，管一帮每年收入在100万左右的球员，这是不是很难办的一个问题？

　　沈祥福：也不是说没办法管。关键的问题是，比如说一个初中生，你是一个大学生，同时挣了100万，可能你想的是用这100万，开公司，搞企业，继续让这个钱变得更为有价值，但你能要求一个初中生干什么？他拿100万，可能想的是房子，汽车，还有漂亮女孩，他这100万很可能很快就挥霍掉。如果沾上吸毒，那可能连人都没有了，在他们挥霍这100万的时候，可能身体也就挥霍掉了。

　　体坛：我记得当年你在国安执教时，因为要赢下一场球自己悬赏1万元奖给进球的队员，现在你在这里能做到这样吗？

　　沈祥福：这你怎么知道？(笑)我现在怎么可能，你没有这个实力，怎么敢搞这种激励球员的方式。

　　体坛：我觉得这就是这支球队失败的一个答案之一，你怎么看？

　　沈祥福：我承认，从国青到国奥，我和队员都受到了很多干扰。比如当年这帮孩子，连一双正规的足球鞋都很少有，现在呢？我是这样看的，假如从国青到国奥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有很多商店，左边的店铺是电脑，房子，女孩子，游戏厅，右边则是社会上的朋友，应酬，还有别的俱乐部，出国踢球等，当你口袋里只有300块钱的时候，你只能消费一两个项目。可当你口袋里揣着100万的时候，一些人是恨不得把所有的项目都消费一遍，有些人是左看看，西瞧瞧，即使你只是在一个地方停留一下，或者进去后又出来，那你走过这条街道的时间就会比别人长，我不知道这个例子怎么样。

　　体坛：很经典。几年时间，卡卡、萨维奥拉从对手到国际级巨星，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沈祥福：是啊，当年与这些对手交手时，队员也不觉得他们多么优秀，但现在呢？我曾经看见一个队员，头一天看他吃晚饭时，吃了一碗面条，第二天中午，他又端着一碗面再吃，我就很奇怪，你队员难道不知道营养的问题吗？两碗面条肯定解决不了训练的问题，这里面说明什么？一个可能是这个队员在吃饭的其他时候，有别的进食方式。另外一个，就说明他在休息时间之外，还有别的应酬，这种现象我只能谈话，没办法处理他。

　　我有问题，不想骗自己

　　国奥队的失败，说到底是中国足球的失败，但沈祥福作为直接参与者，无法逃脱被指责，这段时间他也在开始写自己的总结报告。

　　体坛：又一个观点，要管好中国球员，有两种教练似乎更合适，一种是“流氓”教练，就是说像向米卢这样会玩手腕的教练，另一种是铁腕教练，比如希丁克，还有刚到中国执教时的桑特拉奇，而你是一个好人，所以在执教过程中暴露了很多局限性。

　　沈祥福：很有道理，我这个人对任何人或者事都是只褒不贬，看到别人的长处和优点，即使对方犯错误也是从积极的方面出发，这样的教练管单纯听话的球员比较实用一些，但一个教练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教练员的价值要通过球员来体现，我一直尊崇“教球育人”的执教原则，但运动员没有体现出这些价值，这是我要反思的问题。

　　体坛：因为你的性格，所以你在一些用人上产生了一些争议，而现在球队球员没有特点是大家指责最多的，比如国奥没有前锋，或者前锋不得力，这也是失败的理由之一？

　　沈祥福：我承认在一些环节上我处理有不当之处，比如这么多年我一直“强调整体训练，个体训练投入不够”，这也是国奥队的职责所决定的，但中国球员就是这样，很多东西你必须手把手教他，他才会去练习。你看整个联赛中，有几个年轻的前锋在俱乐部能打上比赛，我们队的于涛在申花只能打中场，外籍前锋球员太多，这是一个现象，另外中国联赛里面的一些踢球习惯，后卫对前锋非常粗野的犯规，但是却往往被纵容，现在稍微有能力的年轻前锋，不是打不上比赛，就是早就给踢废了！

　　体坛：你是说曲波吗？

　　沈祥福：他是一个例子，当然他现在这样也有他的原因。在西班牙集训时，我看到他瘦骨嶙峋的样子，很心疼！原来他因为长期受伤养病，又得了甲亢，脱了衣服后队友都笑话他，可我心疼呀！他有了甲亢病，身体状态很差，像他这样的队员，我能不需要吗？

　　体坛：那张亚林呢？还有一些。

　　沈祥福：张亚林身体素质很好，大局观也很强，但他动作频率慢，有些不符合球队的打法，最关键的是，他太容易受伤了。还有杨林，身体条件很好，可惜重视他晚了，国奥队毕竟不可能为了一个球员去重点培养，当初调他来队里考察，发现他爆发力不够，耐力也有欠缺，这些都是忍痛放弃的。

　　体坛：说说最后两场球吧，你担心吗？

　　沈祥福：比赛打到现在，我担心队员们放弃。这几天我们都在做一些思想工作，同时也总结自己的一些得失，自己有问题，不想骗自己，但足球还要继续，现在重要的是唤起他们对比赛的欲望。

　　作者：冉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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