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其实父亲早就该退休了,自从他得了前列腺癌之后,医生劝他不要太疲劳。但是父亲还是接受了来自中国的工作,一方面,他还是希望能发挥他的能力继续守护家人,另一方面,他也是出于对中国这个伟大国度的崇拜和热爱。他的爱好就是足球和不停的工作,因此我理解他的决定,无论他在中国执教的最终命运是什么,我要说,他都是我们生命中的传奇,永远都不会老的传奇。
[中年得子]他是个不常回家的男人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34岁了,他用了五年时间,带领着锡昂俱乐部从瑞士最低级的联赛闯入了最高级别联赛,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他总是很忙,所以当我在瑞士洛桑的一家医院降生时,父亲正指挥着他的队伍向联赛冠军发起冲击。母亲没有打扰他,于是和当时两个年龄也不是很大的姐姐们商量了一下,就给我取了一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名字。因为她们都希望我能够代替父亲经常陪伴在她们的身边,我是父亲的影子,是这个家庭最小但却是最勇敢的守卫者。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对我说,父亲第一次从她怀中抱起我的时候,双手竟然有些颤抖,她以为那是由于激动,事实上后来得知,其实父亲更紧张,姐姐们那么小的时候他没怎么抱过——父亲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开创事业和给这个家庭创造财富上了,在我们三个上小学之前全部都是由母亲一个人单独带大的。父亲只是把他所有的收入一分不留地都给母亲,然后再由母亲决定可以给他留多少在自己的口袋里。他回家的时候本来就不多,但经常是他一回家,很快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上门来找他谈事情。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有很多朋友,而且各行各业的都有,他在跟别人打交道时总是非常亲切和蔼,但是在管理起我和姐姐们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他很少跟我们开玩笑,虽然他非常喜欢讲各种笑话,笑话都是以他出生的地方波黑特拉夫尼克市的两个民间传说人物为主。他会跟母亲讲,跟叔叔们讲,但是当我们想要插上几句嘴的时候,他就会很不客气地打断我们的提问,“小孩子不许在大人说话的时候插嘴”,后来,他就干脆禁止我和姐姐随便出现在他跟朋友们交谈的场合中。我觉得他很霸道,不管在家里我们这些孩子面前,还是在任何一个他出现的地方,他一定是所有人的中心和焦点,大家都要以他的意见为主。只有在一个人面前他会露出特有的柔情,那就是母亲。当我们想做任何事情,而又不十分确定能否得到他允许的时候我们总是不忘加上一句:“妈妈也是这样想的。”每逢我们这样说,基本都会得到他的认可。
在我童年的时候,即便他陪伴母亲的时间很少,也从没有让我和姐姐把他当大马骑过,甚至也没有在我们入睡前给我们讲过任何一个童话故事,但是母亲还是那么爱他,毫无怨言。如果你非要让我说起童年父亲留给我多少深刻的回忆,或者给过我人生哪些珍贵的教诲,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在我闯祸后,他很多次都把我横放在他的腿上,然后用他那有力的手掌把我屁股打得通红,直到打到我认错求饶为止。我痛恨这样的方式,但是我现在也把这样的方式用在了对我儿子的教育方式上,孩子小时候必须挨打,特别是男孩,只有挨过父亲的打并且深刻地感受过痛的滋味以后,才不敢轻易地犯错。
[霸道父亲]他强迫我放弃了踢球
母亲以前在学校当高中老师,嫁给我父亲后就辞职当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了。父亲常说,我跟姐姐们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一点像他,从内到外大部分特点都更多的源自于母亲。为了磨练我的个性和意志,父亲做了很多。
我曾经一度很想追随父亲的脚步,走上职业球员这条道路。可是当我在一些青少年比赛中受伤后,父亲阻止了我。我的膝盖韧带断裂其实完全可以治愈,但是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让父亲断然作出决定,把我送出国读书,学习多国语言。我很生气,我觉得他这完全是在扼杀我的天赋,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嫉妒我的能力,怕我将来超过他,因为他就是在24岁时因为一次严重的膝伤而不得不提前退役的。我觉得他太自私而且霸道了,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我甚至很想离家出走,去波黑找我最喜欢的马里恩叔叔,让他帮我实现我的足球梦想。但是后来父亲跟我进行了一次深度交谈后,我才打消了这种误会。
他说,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走职业球员这条路吗?这不是因为我害怕你超过我什么,而是你不知道,这条路有多么辛苦,风险有多么大。如果说当年我有你这样的家庭条件,如果我也可以到处去学习去接触这个世界,我的发展未必会比今天差,甚至可能更好。但归根结底我还是很热爱足球,爱到发疯,可是你远远不到这个地步,而且你看你这次受伤你妈妈伤心成什么样子了,要知道做职业球员随时都有受重伤的危险,而且随时都有可能结束职业生涯,如果你再有什么意外的话,就算你能够承受,你妈妈也一定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吗?所以,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妈妈,放弃这个职业,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领域去发展吧!你不管学习什么我都会送你去最好的学校,而且我希望你能够有一点自己的勇气和拼搏精神,独立在外照顾好自己,拿出真本事来给我看看!
这样一来我算是彻底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其实我在学校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我先后跟随去法国执教的父亲在法国读了初中高中,在这期间又利用假期去德国学习语言、等到大学毕业时我去了美国读了MBA,在美国期间又去南美找了几个说西班牙语的国家也把西班牙语学会了。流利地掌握了多种语言后,我在27岁重新回到了父亲的身边。开始跟着父亲学习做事儿。
独自在外求学漂泊的这些年里,让我知道了独立生存没有父亲在身边可以依靠的艰难,我觉得父亲是对的,我必须要自己勇敢一些,坚强一点,因为人生很漫长,他能够陪伴我的岁月一定是有限的,所以我要珍惜所有跟他相处的时间,向他更多地学习做人做事的宝贵经验和方法。
[名帅隐私]辉煌的1998他差点掐死我
在父亲带领克罗地亚国家队一路闯进了98年法国世界杯的决赛圈后,他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帮他一起做。也是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接触体育经纪这个行业,跟着一些专业人士学习集训的安排、赛事的组织和宣传等一系列工作内容,父亲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他从没有刻意把我介绍给任何人,但是我的名字让人根本没有办法不知道我们俩人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跟自己姓名完全一致的儿子。后来他在我的名字中间加上了一个BRACO,这是我的奶奶在他小时候对他的爱称,而奶奶过世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他,所以他就把这个名字也给了我,算是对奶奶最深切的怀念。
长大成人后我以为父亲再也不会打我了,1998年的时候,我已经27岁了,但是因为我的一次顽劣,让父亲大发雷霆,在法国的大街上追打我,差点想要掐死我。父亲在法国世界杯上非常地成功,他越来越没有时间单独跟我在一起,而是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对球队球员的管理、以及没完没了的新闻媒体采访上。好不容易有一天他不那么忙了,所以我们相约在8点钟到一个克罗地亚驻地不远的餐厅门口见面。他按时赴约了,但是我却爽约了,我遇到了几个老朋友,被他们拉去喝酒了,而且我的手机也被他们关掉了,就是不许我找借口离开。
父亲在餐厅门口一直等着,每隔半小时出来看一次,打了很多次电话,眼看快要到11点了,他要回到克罗地亚队里去看看球员们的归队情况,所以他就告诉那里餐厅的服务生,形容了一下我的长相,告诉他如果我出现就让我直接回酒店去。安排好队里的一切后,他继续在我们住的酒店门口等我,他找了很多在法国的朋友询问我有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其中有个人说,最近有很多绑架案,实在找不到就早点儿报警,免得出现更大的意外。就在父亲打算报警的时候,我摇摇晃晃地从出租车里走了下来,父亲看到我之后,马上把手里烟头使劲扔在了地上顾不得用脚碾灭,大声骂着粗口就朝着我冲了过来。我吓得赶紧跑,但是腿根本不听使唤,一把就被父亲拽住了,他把我拖到酒店门口,然后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墙上,一边踢我一边说:“我掐死你得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以为你被绑架了,你失约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最痛恨酒鬼,最痛恨酗酒的人,我不如现在杀了你算了,省了你将来给我闯更大的祸!”酒店的服务生赶紧出来拉开了父亲,我这才有了喘气的机会,父亲气得脸已经是紫色的了,我只好认错求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了,父亲才暂时放过了我。
[钱与亲情]他因为“好消息”放过我
我14岁的时候父亲就教会了我开车,那时候他跟朋友去打高尔夫,经常都是我开着车送他去,或者接他从俱乐部训练完回家。父亲给我和两个姐姐都很早就买了汽车,这样就让我们少打他汽车的主意。小的时候我是不敢轻易动他汽车的脑筋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当我结婚之后,我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而且我有母亲这个强力后盾,偶尔开他的车子出去炫耀一圈儿也顶多被他批评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2002年的时候,我又一次闯祸了。父亲有一辆限量版的奔驰跑车,那辆汽车的颜色跟天空一样湛蓝,非常非常漂亮,是一辆轿跑车。那辆车的回头率相当高,走到哪里都很拉风。韩国和日本世界杯的时候,他被邀请作为电视台的解说嘉宾去了日本,车钥匙留在了家里。我软磨硬泡让母亲把钥匙给了我,而且保证只开出去跟朋友喝个咖啡就回来。但是这个咖啡我却是去了米兰喝的。我开着车子跟朋友从瑞士出发去了意大利,然后我把车子特意停在一家闹市区咖啡厅的门口,就是一杯咖啡的工夫,我出来后,我的车子不见了。
我急疯了,我马上向警察报了案,然后自己也步行几乎走遍了米兰的大街小巷,因为我知道那是父亲最心爱的一辆车子,如果我弄丢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像在法国时那样要掐死我。我想过跑去美国到姐姐家里躲一阵子,也想过从奔驰汽车厂再订制一辆,但是最终我还是给父亲打了电话,我这样跟他说的,我说亲爱的爸爸,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因为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父亲说,那我就先听好消息吧,这样让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听到坏消息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刺激。我说我被偷了,但是我的人没事,一切都好。父亲说,这太好了,只要你人没事儿比什么都重要,那么坏消息呢;我丢的是你最喜欢的奔驰汽车,我已经翻遍了米兰城,还是没有找到。父亲沉默了几十秒后说道:“别找了,回家吧,到家以后再告诉我一声。”父亲没有责备我,我以为他会暴骂我一通,但是他没有,反而安慰了我几句,这时我才发现,我真的并不了解父亲。
回到家里之后,我心里始终不踏实,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号称有十二道安全锁,只要稍微触动一下就会报警的奔驰车就从我面前不翼而飞了。父亲说我是遇到小偷中的祖师爷了,可能从我一进入意大利就被黑手党的小偷组织盯上了,他们没有一起绑架我敲诈他就算是我的运气了,不用再想了。过了一年后我无意中从一个克罗地亚的二手车贩子那里得知,父亲的那辆车被卖去了沙特阿拉伯。所以当父亲再买了他的保时捷后,我再也不敢随便碰他的车了。他放过了我一次,但是我不敢再赌第二次了。
[父爱无疆]在用假名牌骗了姐姐后……
在两个姐姐的心目中,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但是却对她们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人,父亲虽然经常纠正她们的错误,但是从来没有打过她们,但是父亲有一次因为大姐对母亲的不礼貌而给了大姐一巴掌。那一巴掌可能是让大姐一心定居在美国远离克罗地亚的一个理由。
由于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又是最小的一个,所以母亲把大部分的爱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有一段时间大姐因为这个非常不满,在一次家庭的小摩擦当中,她顶撞了母亲。父亲回来看到了,要她赔礼道歉,但是倔强的大姐不干,而且继续跟父亲也顶撞了起来。母亲看到大姐对父亲的不尊重,马上也开始批评起大姐来,要大姐跟父亲道歉,大姐转而再度跟母亲吵了起来,父亲急了,就给了大姐一巴掌,而大姐把这一切都记在了母亲头上。她一度很久很久不回家,也不跟母亲说话,后来就嫁人去了美国。母亲也很伤心,后来过了几年后,她有了孩子,抱着孩子和姐夫一起回来了,我们又和好了。那是父亲一生中唯一一次打大姐,而父亲说他坚持认为母亲是对的,错误就在大姐,不管怎样,她都不该嫉妒自己的弟弟,不该跟自己的妈妈顶嘴,因为妈妈也是很爱她的。
二姐的性格没有那么倔强,更加内向,但是她很喜欢追求时髦的东西,她在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总是缠着父亲给她买一块香奈儿的手表,说很多同学都有,她也想要。父亲最初没有答应,说那不是姐姐那个年纪可以拥有的奢侈品,但是后来姐姐天天缠着爸爸要,爸爸后来就买了一块仿制品送给了姐姐。姐姐欢天喜地带去学校了。可是有一天回来发现她把表摔在了地板上,然后冲回房间嚎啕大哭的时候,父亲才知道,她的表被同学看出来是假的了,让她很没有面子,她连续好多天都不要去上学,因为要被耻笑。父亲为此也自责了很久,他觉得或许应该有个更好的方式去对待二姐这种不太合理的要求。后来二姐大学毕业了,被一些朋友劝说要合伙做生意,二姐没有什么经验,更别谈什么生意头脑了,她也不是学经济的,所以当她开口向父亲要一百万美元做投资的时候,我们都大吃一惊。我以为父亲会拒绝,但是父亲没有犹豫,给了她。结果可想而知,全都亏了。父亲告诉二姐,他一直以来因为那块假的香奈儿手表的事情感到深深自责,他觉得伤害了二姐的心,他不想二姐以为父亲不爱她所以对这个家庭绝望,最终导致她极端。一百万美元拔掉了二姐心中多年的那根刺,父亲说这笔钱花得值得,虽然他也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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