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话题，毫不回避。敞开胸怀，面对媒体。徐晓蔚

　　●足球领域里有几千个记者，其中相当一部分，考虑到自己媒体发行的需要，永远站在对立面去想问题。我要解决的是，怎么从反对声音中捕捉那些可能有益的部分，我接受。

　　●没通过就不执行吧，这得尊重民意。不外乎我面子上难看罢了，有啥关系？不通过不外乎证明韦迪你拍脑袋想出来的办法不行，脸面无光罢了，还有什么呢？没有了嘛！

　　●坦率地说，政绩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还有4年就退休了，用不着非得死乞白赖地非得求一个什么奥运出线，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啊？一点意义没有！

　　韦迪很忙。早就约定24日的访问推迟了一天，只因为这位中国足球新掌门人实在抽不出时间。

　　1个半小时中，韦迪的健谈与缜密的逻辑思维令人印象深刻，采访被电话打断过四五次：有日照老友的问候，那是韦迪任水上中心主任时结下的友谊；有西班牙朋友来询问有关与西甲的合作事宜；当然，还少不了记者的采访预约……这几个电话或许是韦迪最好的缩写：他曾在重竞技、水上这些项目上建立过赫赫功勋，如今却成为中国体育最为开放的领域——足球的掌门人，最近这位56岁的东北汉子还是最热门的新闻人物，他提出的“国字号参加联赛方案”让诸多媒体争相“攻”之。

　　①习惯被堵被追，但没想到有人会骂人

　　文汇报：这几天看你真是忙得很啊！

　　韦迪：能不忙吗？没办法啊，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听组织安排，组织让干嘛就干嘛。要问我，我肯定不愿意去。我才不想出名呢！

　　文汇报：现在媒体都盯着你，你可是在风口浪尖上。

　　韦迪：没办法，行业特点。

　　文汇报：到足协60来天，是不是有些习惯了？

　　韦迪：不习惯不行，哎呀，得习惯被人堵被人追被人骂，肯定是骂声不断。没办法的事。

　　文汇报：刚上任那阵子也没什么批评。

　　韦迪：头两个月没有动作，当然没什么可骂的。逐渐就开始有动作了，也就骂声四起了。有人说把我的美好形象打碎了。

　　文汇报：上周你推出的“国字号参加联赛”方案，事先有没有想到那么多人反对？

　　韦迪：百分之百有啊，这点早就预料到了的。我看到新浪的网民调查，还有两成支持，我很欣慰，这个支持率已经超出我的预期。

　　文汇报：反对的声音那么大，那么猛烈，想到了没？

　　韦迪：我没想到有人会骂人，这是说老实话。（笑）骂人是没有意义的，骂人能解决什么问题？

　　文汇报：当传言是“国奥打中甲”时，批评和拥护的声音都有，当你说出方案是“国奥打中超”时，几乎遭到了所有媒体的一致反对。

　　韦迪：足球这个行当本来就特殊。我不能不考虑到，足球领域里，有几千个记者。其中相当一部分，考虑到自己媒体发行的需要，永远站在对立面去想问题，思维定势是这样的。这是他生存的需要。我要解决的是，怎么从反对声音中捕捉那些可能有益的部分，我接受。我是一个很坚定的人，但我绝不固执。哪怕是反对我的人，有好的意见我也会采纳，但不会左右我的根本，不会。

　　我坚定地认为这个方案最终能得到通过，为什么这么坚定？我已经把那几个大原则说得非常清楚了。第一，就是要保证职业化联赛的正常运转，不触动联赛的根本。第二，不损害任何俱乐部的利益。这两条保证的话，不会出现所谓的问题。现在，核心问题——这么多不同声音，唯独一个分歧我是认同的——你参加这个联赛，是计分不计名，但一计分，一胜一负前后差6分，可能直接影响到争冠、亚冠资格、升降级这几个要素，这是一个我必须考虑到的问题。除此之外，我没发现致命问题。从根儿上这3分确实是干扰人的，确实能左右局面。从去年联赛来看，争冠集团和保级集团的形势确实很微妙。

　　文汇报：你有没有给这个方案的实施定一个最后的期限？

　　韦迪：今年一定推，既然已经看到中国足球不推不行，那干嘛非得等呢？对吧？

　　②不通过就不执行，面子上难看没关系

　　文汇报：在公布“韦十条”后，从俱乐部那边得到的反馈如何？

　　韦迪：这么说吧，俱乐部应该说大多数支持。

　　文汇报：是当面支持还是……

　　韦迪：我相信不只是当面支持，背后也肯定支持。有媒体就说，举手表决肯定支持，无记名投票就不支持。我肯定让大家无记名投票，肯定的。你为什么非得逆着俱乐部来动呢？尊重俱乐部这是个基本选择。

　　文汇报：对无记名投票通过你的方案有信心吗？

　　韦迪：有！

　　俱乐部分几种类型。肯定有对这个意见持反对态度的，比如上海东亚，因为东亚的国奥适龄球员实在太多。我这么一做，即使不存在升降级的话，东亚也会反对。因为东亚队员的年龄层正好都是国奥这个群体，队内有很好的竞争机制，虽然现在替补，只要练得好，可能很快就进入主力行列。这种队内竞争的机制非常有益。那么，我这边抽走部分人，即使是东亚现在的非主力球员，队内竞争氛围就被破坏了。可能还会给队里的管理带来问题。所以，如果我是东亚俱乐部，我也会反对。我不赞成从东亚队抽人，现在也有这么个基本考虑。

　　再一个是成都谢菲联，适龄球员也很多，六七个。人一多，就对他们队内带来很大冲击。

　　还有一类反对的俱乐部，是没有适龄球员的。因为我这么一做，等于给其他队伍培养后备力量。我没有可以送的人，吃亏的还是我，所以也会反对。

　　文汇报：这么多反对者还能通过？

　　韦迪：但是更多的俱乐部是会同意的，不是三分之二通过就可以嘛，我对通过有信心。

　　文汇报：有俱乐部说，你在向他们征求意见时问的是国奥打中甲，突然现在又成了国奥打中超了……

　　韦迪：我最后方案不是还没定嘛，仍然在进一步征求意见。

　　为什么我要通过这个联赛工作会议时把信息都发布出去？因为我来不及，来不及再一家家俱乐部地去征求意见。一次性把信息都发布后，大家都知道了，而且有充足的时间自己去想利弊分析，然后我们再次听取意见。我必须得听到不同声音后，再进行筛选，最后推出的这个建议的操作方案，那才具备可操作性。现在就是，希望各种意见能够准确地发出来。听到所有意见，然后再立即重新研究。

　　我坦率说，最早的初衷就是国奥打中甲。但是经过走访后发现问题很多，然后开始一步步调整方案，尽可能减少对联赛和俱乐部的冲击。有一条是坚定不移的，中国足球国字号队伍如果按照原来的那种体系走下去的话，说不准还要让球迷继续失望多少年，但必定是持续失望。再有，没有任何一个俱乐部会站在国家角度考虑，只能是中国足协承担起这个历史责任，必须由足协这么去做。第三呢，就是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效益。

　　文汇报：万一没通过怎么办？

　　韦迪：没通过就不执行吧，这得尊重民意。不外乎我面子上难看罢了，有啥关系？倒还说明我按照民主决策程序办事。不通过不外乎证明韦迪你拍脑袋想出来的办法不行，脸面无光罢了，还有什么呢？没有了嘛！

　　③四年后就退休，政绩对我来说没意义

　　文汇报：也有这样的说法，说你推行这一套方案，是“政绩工程”。

　　韦迪：坦率地说，政绩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过去几个中心、几个单位走过来以后，没有人不说我是训练专家之类或者是业绩如何如何，我还有4年就退休了，用不着非得死乞白赖地非得求一个什么奥运出线，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啊？一点意义没有！

　　正是因为我过去这种经历，让我现在想的是中国足球可持续的发展，而不是就看眼前这点事儿，从设计上就从来没考虑过奥运会或者世界杯的需要。

　　我真要为政绩工程，我有更好的办法，用不着费这么大劲，花这么多钱。我就用一条，就是希丁克当年备战韩日世界杯的办法：把国内所有的优秀选手集中起来，联赛一轮结束，全队高度集中，周末再放回去打联赛，这是见效最快的方式。但对于中国足球的长远发展有多大益处？这不可能常年坚持，任何一个球员都顶不住。这种训练方法也就短期可以，比如说我就这一年有重大任务，球员们可以忍受，但常年这么做肯定不干。

　　我们这么设计，恰恰不是考虑所谓奥运会出线、世界杯出线，而是考虑让年轻选手尽快成熟，源源不断充实到国家队去。只有年轻选手可选择余地越厚，才意味着水平的再次爬升，因为水平相近，必然新尖子重新涌现，这样水平就一步步主动推上去了，而不是抓的现在所谓的主力。而这些人回归母俱乐部之后，也对俱乐部的水平是一个提高，为俱乐部做出贡献，整个联赛的观赏性也必然提高。因此，这是一个整体的系统考虑，不仅仅是为了国字号出成绩。

　　文汇报：你曾说是因为看到郜林打不上比赛才想到了这个方案。

　　韦迪：是的。我相信球员必须通过训练比赛来提高水平，要让更多年轻球员有更多锻炼机会。

　　郜林，三四年国家队主力前锋，结果连俱乐部队18人名单都进不去，怎么办？怎么提高？我了解到郜林的情况，就始终在想这个问题——那些在国字号的主力平时打不上比赛的问题，从这引发出一系列的想法。

　　中国足球职业化进程中，引进外援必须坚持，保证联赛不可动摇，但是外援的引进，往往把核心位置占掉了，中国球员没机会在这些位置上得到锻炼，比如前锋，中卫。你看郜林踢不上球，国家队选一个好中锋都选不出来。

　　这里头也有裁判判罚对于技术风格引导的问题。比如说，目前国内身材高大、体格强壮的球员多，技术型选手很少。因为在青年或低级别梯队比赛中，他让人一碰就失去机会了，裁判又是鼓励合理冲撞，在判罚上不保护技术型球员，那么他们必然会被教练和老板弃用，没有未来。现在中国找一个真正高水平的技术球员找不到，找不到合适的可以组织的人，像容志行那样的，现在早废了，老板一看不好使，起不到作用，一点点一点点就不行了。

　　文汇报：有媒体说你把联赛弄成“伪职业”了，取了你的姓的谐音。

　　韦迪：那我要问，现在的中国足球是真正的职业足球么？不是。

　　我觉得，我们有些理念上的判断是失准的。从开始建设职业足球的过程中就存在巨大的先天不足，又没有及时解决这些问题，以致于成了现在的“四不像”。只是带着职业的帽子，但整个运作不是按照职业化方向来做的。

　　对于职业化的理解有人有很多不同的说法。业界经常说，靠这个吃饭的。靠这个养活自己的就是职业化，这个说法太浅白。过去举国体制下的足球运动员，也是靠这个吃饭。这不是职业化的概念。职业化概念应该是球员也好，参与者也好，依靠自己特有的能力，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到市场上去表演或者通过某种方式，获得收益。像NBA就说自己是体育娱乐公司。不是给你提高水平，就是搞娱乐，让你来看，让你愿意看。中国足球哪是这样？差距很大。

　　职业化这块容不得半点闪失，职业化正常平稳推进是不能动摇的。从理论上讲，只要有高水平的职业联赛就有必然高水平国字号队伍，这是成立的。但是中国这个高水平职业联赛何年何月才会实现啊？处于现在这种特殊的历史阶段，国字号如果说没有点特殊办法，短时间内成不了高水平。

　　本报记者谷苗沈雷（本报北京3月25日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