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担心撑不到2014世界杯

　　足球不仅是国家队的比赛，还是上万名从业人员的饭碗。世界总是一样的，只是人的心情和遭遇不一样而已，你最痛苦的时候，窗外有小鸟在快乐地歌唱。6月4日这一天，除了中国1比4沙特，还有很多小人物的末端小节，值得记述。

　　文：穆子 图：熊宇

　　6月4日，天津最高气温36度，18:30的那场中国队与沙特队的比赛，更给不少天津人火上浇油了一把。一个半小时后，泰达足球场外，无数印着中国队三个字的票根凌乱地散在地上，被拖鞋或是皮鞋踩来踩去，留下肮脏的印记；或是被风吹起，空中打个旋儿，落到了被踢翻并散发着腐败味道的垃圾筐里。

　　不是刚刚1比0伊朗吗，怎么轮到我们天津就1比4沙特了？“天津姑爷”的纸质横幅被撕得粉碎，碎屑飘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像是婚礼上过后的现场。本想借高洪波长面子的天津爷们，没等比赛结束就借纸泄愤，生怕别人知道他们和高有着什么关系。高洪波回丈母娘家的第一顿饭，吃得有些噎。

　　何杨

　　何杨虽然一直枯坐替补席，却一样享受了主场待遇，凭借上一场比赛在右后卫位置上打满90分钟，并且在下半时险些头球破门，他成为本届国家队最受关注的新人之一。虽说是“新人”，他却是26岁首进国家队。

　　比赛结束后，何杨有些晕乎，他只记牢了领队蔚少辉关于接受媒体采访的注意事项。每接到记者电话，他都结巴地说自己是个新人，不方便说什么，“要不您直接找蔚领队吧”。急得天津足记大喊“介小子犯昏。”第一次，何杨还分辨不清哪些事自己可以做决定。

　　何杨的入选在之前充满了疑问，即使是在天津队，他也是在一个月前，主力中卫王霄受伤后，才临危受命上场。而那场亚冠比赛，也是一年多来，他的第一次正式比赛。赛前，媒体普遍认为，首次入选的何杨无论水平还是资历上，离国足的要求都甚远，这次国家队集训很可能成为何杨的“好梦十日游”。

　　其实2003赛季，意大利人马特拉齐执教泰达队时，曾认为当时20岁的何杨前途无量。只是在马特拉齐下课后，他又回到了替补席，直到本赛季才获得出场机会。

　　国家队的征召，让何杨尝到了出名的滋味，但他仍然记得马特拉齐下课后，自己从天堂到地狱的磨难。生活是最好的老师，所以虽然被称为表现最出色的新人，他还是在中沙比赛的次日就兢兢业业地开始训练，以力保自己在泰达的位置，那才是他真实的饭碗。

　　王长庆

　　50多公里外的国安香河足球训练基地。王长庆训练结束后，简单洗了个澡，趴在按摩室等着队医的治疗。和大部分队友一样，他已没有主动看中国队比赛的欲望，即使打开电视，也是寥寥几眼。

　　王长庆最近有些急，连续两场没上，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中沙l比4的比分。虽然经历过离开陕西后19个月没球踢的空白期，但最近这两场才让他突然感到了恐慌。今天，站在香河带着露水的草皮上，不知为什么，他总会想起在陕西队时，“牛上场都会崴脚”的训练场，还有那个被拉成菱形的铁门，以及他抱着球包拒绝下车训练的瞬间。

　　那19个月，王长庆很后怕，但并不后悔，因为那年他24岁，没有改过年龄的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再搏一把，但是今年已跨入27，时间似乎不多了。

　　王长庆在亚冠的爆发，让很多北京球迷看到了当年谢峰的影子，良好的状态也让他拿到了国安队较高的工资。09年，如果顺利的话，他的收入会成为之前两年的总和。但在此之前，王长庆几乎没有一分积蓄，唯一的家当是07年花27万买的那辆黑色CRV。

　　突然接到一个稍感陌生的电话，是一个曾经的队友，借钱，王长庆没有拒绝。他的这份义气和豪爽，在关系复杂的中国足球圈中，为他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很多时候义气意味着不懂圆融，比如在和主教练李章洙的关系上，他就不知妥协，连续几场没球踢，可能不仅仅是个人状态的问题。

　　趴在按摩床上，王长庆—直在想，是不是自己老了？开始心重、患得患失。以前他从不考虑什么未来，现在甚至开始想退役后做什么。年少时的兄弟现在打中甲，月收入两三千。自己踢不动的时候也去中甲？他开始觉得恐惧，多年养成的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让他不知道那样的情况下该如何生活。踢中甲不行，难道学南方开饭馆？像谢峰一样做教练？

　　国家队的三场热身赛，王长庆看了一场，原因只是他欣赏高洪波。对于国家队，他偶尔还会心动，但他清楚自己距离充满各种利益关系的国字号，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面对陌生记者的采访时，他会半真半假地说，自己还有一颗为国效力的心。但熟悉他的人，只是依稀记得他年少时是如何一腔热血，现在，血渐冷。

　　他的习惯是无聊时翻看手机，里面还存着邵佳一的号码。两人是一同从芦城体校踢出来的。对邵佳一，王长庆很羡慕，羡慕那种可以走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勇气和能力。他想问问佳一在国外的生活和训练，但张不开口，毕竟好久没联系，有些生分。自己是否在退役前，出国踢两年球，感受—下真正的足球氛围？但没有国家队队员身份，没有国家队比赛出场时间，一切不知从何谈起。

　　冯潇霆

　　大连人冯潇霆。早已习惯了往返于中韩之间的航班。结束了对沙特的比赛，他连夜赶往妻子的老家山东临沂。这次回国，冯潇霆只在大连的家里住了两晚。而三天后，他又要回到韩国大邱。

　　对沙特的比赛，冯潇霆没有上场，l比4的比分让小冯叹气，但并不影响马上要见到爱妻的心情。前两场比赛打满180分钟，并且面对德国与伊朗，他所在的后防只丢一球，无疑，冯潇霆已经基本确定了自己在高家军中的地位，而且很可能是未来的核心。

　　到临沂已是深夜，他手机仍然响个不停，记者来自大连、山东、北京，很累，但他还是一一接受了采访。媒体的第一个问题基本都关于韩国的生活，冯潇霆也乐于回答。在韩国K联赛，冯潇霆并非一帆风顺，直到第6轮才打上主力。所幸脚踝伤势彻底痊愈，他的表现也得到了一致肯定。在大邱，俱乐部给冯潇霆租了三室两厅的房子，就在俱乐部旁边，还配了一台车，尽管冯潇霆夫妇的驾照还没拿到。

　　第二个问题锁定了大邱下一场对水原三星的比赛，也就是冯潇霆和李玮峰的第一次相遇，但是到这里，小冯都选择回避。性格柔和的他和在国内一样，拒绝任何有可能产生争议的话题，包括李玮峰，相比，他更宁愿谈谈公寓附近的岭南大学或者韩国烤肉。

　　在大邱FC，冯潇霆的年薪不高于20万美元，至多是李玮峰的一半，和国内相差无几，但他“另有所图”。K联赛在欧洲直播，这样冯潇霆的表现很容易被欧洲星探所注意。如果能得到欧洲球队的认可，那么也许一年后，他就有机会实现前往欧洲的梦想。另外的动力当然来自于为陪伴自己，辞掉央视工作的妻子赵盈。在韩国，赵盈兼具翻译、公关、保姆等各项职能。而冯潇霆要做的就是完成韩国所特有的大负荷量训练，挣钱、养家。

　　李大维

　　6月4日，对于小有名气的李大维来说，很普通，就像之前的半年一样，每天自己锻炼、踢球，晚上跟来北京投靠自己的女友聊聊天。唯一的兴奋点是，他在澳洲的经纪人陈涛，拿着他的资料找到了重庆力帆的新主帅阿里·汉和助理教练魏新，看是不是可以在7月的转会市场上转道去重庆。半年没球踢后，他的身价降到30万，算是物美价廉了。

　　历经多次试训的李大维知道，从联系到试训再到定下来，需要一个过程，一个充满变数的过程。年初从江西主动申请挂牌，一支中超球队基本敲定他的转会，但最后出现的意外情况让他休息了半年。所以这次和重庆联系，他没敢抱太大的期望。世界在慢慢教会他，做人，期望值低一些，会好。

　　对于国字号，李大维并不陌生，从北京到上海再到巴西，从国少到国青，他的国字号经历还算丰富。中沙之战李大维看了一点，这“点”面子是给高洪波的，高是李儿时的偶像，他选择打前锋，更深受高洪波影响。

　　经纪人打来电话说，重庆那边还需要再沟通，李大维并没有太多意外。经纪人建议他做自己在中国的合伙人，以后专门做球员生意，但歇了半年的大维没有同意，年初选择不踢，是因为累了想换种生活，现在却又怀念在场上的日子，哪怕是中甲的一场比赛。

　　李大维的骄傲，在圈里是出了名的，2002年，他在上海就出了名，一年可以拿到几。十万的薪酬。但2006年，因为联城降薪，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就开着自己的途胜从上海回到了北京，被朱峻冠以“有个性”的队员。江湖不是用来笑傲的，除非你是令狐冲，后面的路，自然多难心酸。从澳洲到新加坡再到中甲，而从小一起踢球的吴吴，却是江苏、河南，然后以300万的身价跳槽鲁能，并入选国家队。

　　和同一批1983届的球员相比，李大维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家境还算殷实，父母并不需要他靠足球挣钱，来改变家庭经济情况，但自己毕竟是男人，随着女朋友为了自己来到北京，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半年来只是踢野球，但他仍然保持着不错的身体状态。母亲打来电话，说一个朋友可以帮他出国学习，但他仍然在犹豫。

　　吴昊

　　吴昊，国家队三场比赛唯一全部没有上场的中后卫。中沙之战的最后时刻，他已经站在了场地边，但最终还是没能上场。吴昊是国字号的老面孔，尽管转会山东后，难以在联赛中登场，他也依然是国家队的常客。这导致众人纷纷猜测他入选的原因，这种公开的猜疑和板凳上坐立不安的滋味，只有吴吴自己知道。

　　从北京到天津，和谐号只需要28分钟，但吴吴并没有让父母来看比赛，最后一场仍然上不了场，他早有预感。秦皇岛是自己的福地，若干年前，因为一次意外，他没能和李大维一起前往巴西，但他从设在这里的中国足球学校起步，踢进了职业联赛。还是在秦皇岛，媒体对他的猜疑升温，吴吴不胜烦躁，对记者，他感到了莫名的排斥甚至恐慌。

　　28分钟的车程，到达北京南站，吴昊瞬间觉得少了很多压力，嗅着北京干燥的空气，他更多地感到了一份亲切。8日归队，这几天，他可以会会老友，但可以想象，他也要尴尬面对朋友对他—直没有上场的疑问。

　　吴昊在鲁能有着不错的薪水，但回到北京，他还习惯坐地铁，对其他球员那种奢侈的生活也并不向往，良好的家教让他懂得如何规划未来。暂时打不上主力的窘境，并未让吴吴太担心自己的生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论在俱乐部还是国家队，要的可能都是一种叫尊严的东西。

　　郜林

　　跟吴吴同是秦皇岛中国足校出身，同住在国家队的一间宿合，相比较，郜林在高家军中显得很顺，连续三场首发，并且打人一粒进球，联赛失意的郜林在国家队力挽狂澜。

　　回到上海后郜林手机关机，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赛季初，他一度被申花排除在主力阵容之外，外界对此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郜林也承认，自己的想法和俱乐部有一些不同，不过经过沟通，最终还是在亚冠开始后和申花签订了合同。

　　虽然在这份合同中，郜林的收入有了提高，却也附加了有关出场率的条款，而这也成了申花俱乐部制约他的一记杀手锏。他的年薪在7位数，但前提是完成一定数量的出场机会，反之则只能拿到5OOO元的月薪。

　　有人预测，郜林会为自己的年轻鲁莽付出代价，果然合同签订后，他坐在了板凳上，这个国家队的红人，在俱乐部的出场率却少得可怜，老板朱骏对郜林的评价是：“体能跟不上。”

　　在国家队，对自己在申花的窘境，郜林一直有意无意地回避。“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也越来越成熟。遇到挫折以后，你才可能知道自己曾经做得是多么傻，多么的不理智。”结束国家队的集训，郜林的确需要冷静想—下自己的未来。

　　郑智

　　或回家，或归队，马上要开始的联赛国脚们不敢松懈，郑智除外。对沙特的比赛后，他最后一个走出球场，低着头，拒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一位相识的电视台记者甚至想抱住他，但郑智一点隋面也没给，用力脱身，扭头就走。面对球迷的签名索求，也是侧身而过。几米之外，姜宁正在面对镜头侃侃而谈，闪光灯哗哗闪个不停。

　　对中后卫位置的陌生和4个丢球，让他的心情很难配合周围人的需求。回到休息室，即使看到前来慰问的体育总局副局长崔大林，他无法像周围那些还略显稚嫩的面孔那样，鼓掌、摆笑。

　　一年来的国家队经历，对郑智来说，如梦魇般可怕，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敢去回想去年6月输球的那一幕，虽然他知道，如今对已28岁的他来说，那可能是自己世界杯道路上的最后一段经历。“2014年的世界杯，不知道自己能否还触摸得到。”郑智的抬头纹挤得更深。直到女儿塞塞和妻子邵娜的电话，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查尔顿的降级，国家队在世界杯预选赛上的失利，过去的12个月，有着太多不堪回首的瞬间。从五月中旬回国，郑智的心一直悬在空中，这场比赛之后，有些事情也终于有了些眉目，他认为的“倒霉”的一年，似乎也终于要过去了。

　　郑智跟查尔顿的合同将在6月30日到期。俱乐部无力负担队中多名主力球员的薪水，郑智的离队板上钉钉。但是暂时，下家还没有确定，留在英伦，仍然只是郑智的愿望。

　　天津机场，郑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虽然还属于消息灵通人士的说法：英超的几支升班马都希望招揽自己入队，而在媒体的猜测中，有中国财团背景的伯明翰队希望最大，似乎前途豁然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