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尔曼坐立不安地在边线上徘徊，把手插进口袋，又掏出来，他没法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坐在替补席上，哪怕他们已经领先着15分，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身后的替补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教练，你能不能安静地坐会儿，放心吧，你已经赢了。阿德尔曼扭过头，看了看，说这话的那些老球员，点点头：那好吧，就听你们的吧，我只是想百分之百确定。

　　一分钟后，阿德尔曼赢下了NBA主教练生涯的第一场比赛。那个1，是一座里程碑，一段漫长生涯的开始。

　　岁月如梭，1，2，3……900， 901……阿德尔曼一场接着一场地拿下比赛。这数字将递增下去，加一，再加一，缓慢且充满艰辛。在NBA，一支球队能在常规赛保持50%胜率，就被称作“成功的赛季”。阿德尔曼在个残酷的联盟待了很久，也成功了很久。而900这个数字，代表着一段漫长的岁月。

　　如今，老帅的头发早已花白，上衣口袋里总装着老花镜，无论看球探报告，阵容名单，还是摆在客场酒店房间里的免费报纸，老爷子都离不开那东西。事实上，每次去客场，他都会带不止一副眼镜，没有它，日子会变得很麻烦。

　　老帅说话，做事儿都慢条斯理，遇到什么问题，就从鼻子上摘下老花镜，摩挲着镜框，仔细琢磨。他说话语速缓慢，语调温和，很少暴风骤雨地发火。接触老帅不久之后，姚明说：“有时候，球队没打好，输了比赛，他批评我们的时候也很少大声骂人，听惯了爱吼叫的范甘迪，还真有点不太适应。他骂人，你都不能用“骂人”这个词儿来形容，脾气实在太好了。”

　　十八年后，这位老者靠在休斯敦丰田中心通道的墙壁上，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依旧会嘿嘿直笑。他说：“除了感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根本没想到，居然能干这份工作这么久。”

　　阿德尔曼早已在NBA获得了成功，他的常规赛胜率在NBA历史上仅次于帕特·莱利，菲尔·杰克逊和红衣主教奥尔巴赫，很多人都觉得他应该进入名人堂。可阿德尔曼自己摇头：“我不觉得我会被选进名人堂，迪克·蒙塔赢了几乎一千场比赛，还有一个总冠军，他没进。三角进攻的发明者温特也没进，我猜，我也没什么理由进。”

　　他总很谦虚，总说生活对他已经够好的了，能找到一份NBA主教练的工作，过上富足生活，把孩子抚养长大，这位曾经的球鞋销售员很满足了。老帅说：“我从没盼着能有一天在NBA里执教，我原本的计划是，找一所高中球队，胜任那儿的主教练工作。”

　　阿德尔曼在NBA里打了7个赛季。那时候，打职业篮球挣的薪水，勉强够支撑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他没有多少存款，更不会像今天的NBA球员，过着奢华生活。1975年，职业生涯结束后， 阿德尔曼必须寻找新的工作来养家糊口。他想成为教练，投过多份简历，皆杳无音信。于是，阿德尔曼变成了Converse公司的销售，要每天开着车子四处推销。他想回到球场边，卖鞋的那一整年，他不停地投简历。阿德尔曼没把目标定得太高，只是高中而已，在南加州有如此多的高中，可没有一家对这位曾经的NBA球员感兴趣。那时候，NBA球员并不是一份人人羡慕的职业。甚至，在NBA打球的七个赛季，让努力竞争中学教师或教练职位的阿德尔曼，失去竞争力。

　　他回忆说：“面试时，我总干得很糟。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执教中学是什么概念，离开大学后，我打了七年NBA，而和我一同毕业的那些人都开始了工作，他们比我多了至少六七年的工作经验，我什么都没有。”

　　有些事发生，的确机缘巧合。如果没去参加迈克尔·佩特里的洗礼仪式，阿德尔曼不可能知道凯米克塔社区大学球队主帅的位置正空着，那是他教练生涯的开始。而迈克尔·佩特里是吉奥夫·佩特里的儿子，后者是他曾经的队友，去客场的室友，也在1997年聘请阿德尔曼成为国王队主帅。在社区大学，阿德尔曼执教六年，赢下三个区锦标赛冠军，接着接到传奇教练拉姆齐的邀请，加入他在开拓者的教练组。

　　那时候，阿德尔曼依旧没盼着成为NBA主帅，他知道这有多难，有多大压力，尤其看着拉姆齐这样伟大的教练也会失去对球队的控制，和球队老板关系破裂，离开帅位，他更犹豫了。拉姆齐离开后，迈克·舒勒接手，两年半后被中途开除。那时候，波特兰大学打来电话，希望阿德尔曼能去那执教，可开拓者球员，尤其是德雷克斯勒这些重要球员强烈要求阿德尔曼接手教鞭。后来，有人说这是开拓者球队历史上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后来，阿德尔曼着急，紧张，手心出汗在边线上来回踱步的一幕出现了。

　　就这么，21年过去了，这已经是阿德尔曼执教的第19个赛季。一身黑衣的老帅站在了休斯敦的丰田中心里，回想有些可笑的第一场胜利，他说：“哦，上帝，那可真够久的，人们只看到我赢了900场胜利，其实我还输了很多场比赛，1600多场比赛就这么过去了。前两天，我还跟太太聊，就这样，一下子过去了这么多年。每100胜，孩子们就会在家里摆上一颗篮球，他们好像比我更兴奋。我倒是没什么特别感觉，我只觉得很幸运，有幸遇到三个非常伟大的球队，一些伟大的球员，否则这一切绝不会发生。”

　　阿德尔曼感激火箭，其实，火箭也很感激他，莫雷说能请到他做主帅，是件幸运的事儿。其实当时阿德尔曼接到了很多电话，比如步行者和魔术，可阿德尔曼选择了休斯敦，因为姚明和麦迪，老帅说：“当时我和太太商量过，我并不想去一支会挣扎很久的球队。”

　　显然，情况和阿德尔曼预测的不同，过去三年，火箭风雨飘摇。姚明和麦迪连接受伤，球队的主力阵容一变再变，尤其是上个赛季，更衣室气氛一度紧张到濒临崩溃，球员间失去了彼此信任。可阿德尔曼带着他的温和态度稳住了局面。莫雷说：“过去，球队经历了很多风暴，好在有阿德尔曼做我们的船长。”

　　和每一个教练一样，阿德尔曼知道如何去使用各种战术，让他与众不同的是如何处理与球员间的关系。给他当了十年助教的特纳说：“他知道如何跟球员打交道，让他们把各自的天赋发挥到最佳。我想不起，他执教过的球员里有谁比赛之前没有过来打个招呼，跟他握手。在NBA，这很罕见。”莫雷则说：“他总有办法让风暴平静下来。”斯特里克兰，韦伯，斯普雷维尔，阿泰斯特，所有这些印象中难管，爱找麻烦的球员，都在阿德尔曼手下打出了职业生涯最佳，所以阿德尔曼能拯救火箭的这个赛季。

　　没有姚明，没有麦迪，交易改变了球队的默契，连续伤病……可火箭还是保持着50%胜率，获得了一个成功的赛季。阿德尔曼给休斯敦和火箭球迷的，远超期待。

　　这支火箭的下个赛季依旧充满问号，最大的那个问号是姚明，他的状态，康复程度，回来后每场的出战时间都是不确定因素。这支曾以夺冠为目标的球队开始了另一次漫长的积蓄能量的过程。他们暂时不会提总冠军的。

　　总冠军是阿德尔曼履历上唯一缺少的。他带领开拓者两次打进过总决赛，可总差一步。和所有人一样，阿德尔曼也想要总冠军，可他也说就算得不到，也不能说明他的教练生涯不完整，对于得到的，他已经很满足：“能打进总决赛，我已经很满足了，有太多伟大的球员和教练没拿过总冠军，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无论最终我能不能得到那枚总冠军戒指，那些所有赢下的比赛，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阿德尔曼和火箭的合同还有一年，他63岁，有六个孩子，6个孙子孙女，儿孙满堂。老帅也早就说过：“我没打算一直干到70岁，从NBA我得到了很多，可我们也错过了生活中其他的事情，我不会永远执教下去，可只要执教一天，我就会努力争取胜利，那是我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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