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猛休斯敦报道

　　姚明出了更衣室，迎面走来了科比。

　　科比的脖子上挂着个耳机，同一款，姚明也有一个。可科比这个是特制的，湖人的黄色，上面印着24。隔着老远，科比就冲姚明点头，大声嚷着：“把头吃了，把头吃了。”这是姚明和巴克利、韦德一起拍广告时的台词，天天在电视里放，谁都记得了。姚明笑了笑，走上前去，两个握了握手，抱在了一起，姚明说：“对，把头吃了，是虾头。”

　　两人分开。科比往圣安东尼奥去了，而姚明将在第二天启程，去夏洛特，各自向着季后赛前进。分开后，姚明说：“要防住他，实在太难了，唉。”科比是湖人的头，太难啃了。

　　比赛之前，姚明以为能拿下这场比赛，“我这么说，不是觉得湖人实力不够。虽然奥多姆被禁赛，可湖人还是不好打啊。还有科比呢，只要他在，就危险，太危险。他的攻击力太强了。可我觉得我们也不错，现在我们跟一个月之前，两个月之前已经不同了。我们也是强队，只要能把球队的实力发挥出来，我们能够击败任何一支队伍。”

　　姚明的愿望没有实现。火箭以6分之差输给了湖人。可这场失败并没有摧毁火箭的信心，姚明依旧认为火箭是一支强队，“我们看到了问题，看到了差距，只有这样才能进步。我相信我们能够把这些问题改正，这样我们就能再往前跨进一步。”

　　火箭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输给联盟战绩第一的湖人绝不是打击，只是鞭策，穆托姆博甚至说：“我相信，在今年季后赛里，我们会做得不错。在这个联盟我待了足够长时间，我能看到，能感觉到希望。”

　　“我知道季后赛那扇大门后有什么，可在这间更衣室里，有太多人不知道，我想带着他们一起去看看。

　　穆托姆博说的话，姚明信。

　　在NBA，穆托姆博是化石级别的人物了。当TNT来转播火箭比赛的时候，雷吉·米勒会西装革履地走进火箭更衣室，跟年轻人点头，跟姚明握手，可跟穆托姆博，就是亲切地拥抱了。姚明瞅着穆托姆博伸出长胳膊，章鱼一般，把瘦瘦的米勒绕起来，裹进怀里，笑呵呵地说：“看看，他们俩可是一个时代的人，穿衣打扮都是一个路子，大叔，上个世纪的人物了。”

　　穆托姆博是老了，有老人家宽容的胸怀。无论姚明怎么跟他开玩笑，都不生气。还把玩笑开回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老了，干什么都慢。不过，姚你现在也不比我快多少，看看你到了我这岁数的时候，是什么样，你知道什么是传奇吗？我就是传奇。打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就是靠着手长脚长啊，我靠的是这儿。”穆托姆博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地眨眼，努力做出聪明的样子。

　　姚明一边乐一边点头。在他心里，穆托姆博确实是标尺一样的人物。高高地矗立在姚明前进的道路旁，时刻提醒着，无论是做人，做善事，还是打球。姚明相信穆托姆博，有什么事儿都会跟大叔聊，和他商量。虽然这已经是姚明在NBA的第七个赛季了，可还有太多事儿没经过，太多风景没见过。他甚至还不知道，赢一轮季后赛究竟是什么滋味。

　　都说人老话多。穆托姆博确实话多，不仅多，而且慢，尤其在解释当他觉得重要的事儿时，更加地不慌不忙，慢条斯理。这样话就显得更多了。可只要耐心，穆托姆博和绝大多数老人家一样，总能让你明白很多事儿。

　　穆托姆博说：“现在，火箭已经为季后赛准备好了。如果季后赛明天开始，我们没问题，已经做好准备了。你能感觉到，斗志在这间更衣室里涌动，过去的一个月，我们打得不错，信心就是这么一天天建立起来的。”说到这里，了解穆托姆博的人都知道，差不多是他说“但是”的时候了，“但是，这只是现在。我们面前还有漫长又艰苦的一个月。天空才是极限，大门已经打开，季后赛就在那扇门后向我们招手。一切都取决于我们自己，取决于我们能把这斗志保持多久，我们是否真的如此渴望胜利。我知道那扇大门后有什么，可在这间更衣室里，有太多人不知道，我想带着他们一起去看看。只要我们想，我们就可以。因为我们有足够的天赋去争夺，和西部的每一个对手。”

　　“还有比这让人感觉更好的事儿吗？大家各司其职，三军用命，劲儿往一起使，嘿嘿，这么打球，是一种享受。

　　穆托姆博只担心斗志，欲望，那是凝结天赋的最重要因素。至于天赋，虽然麦蒂的赛季报销，可依旧足够。现在这支火箭队，是姚明来到休斯敦以来最强大的，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天赋，因为他们开始团结。

　　姚明好久没把比赛打得这么高兴了。哪怕输球，可球队还是在前进，不断往山峰上攀爬，是一种享受。他说：“还有比这让人感觉更好的事儿吗？大家各司其职，三军用命，劲儿往一起使，嘿嘿，这么打球，是一种享受。”

　　为了说这么句话，姚明等了快七年。

　　来到NBA的前两年，他在学习，是个年轻的中锋，动不动就有人用“天空是极限”来形容这个中国大男孩。在他身边，围绕着一帮有经验的老将，火箭期待着用这种模式前进。04-05赛季是那种模式运行最佳的一年，和苏拉、琼·巴里、霍华德等人一起，姚明一路向西，往达拉斯去了。他觉得，到突破的时候了，却被淹没在小牛主场蓝色的海洋中。他们苦战七场，连姚明的父亲也开着车子，和朋友一起到达拉斯加油助威。可姚明尝到了季后赛惨败40分的苦涩，他说：“到后来，打麻木了。那天，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只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是悲剧罢了。”

　　那年的夏天，老尼尔森和银狐哈里斯来中国。老尼尔森说：我想给在夏威夷的家买扇中国风的大门。哈里斯说：火箭和小牛的第七场比赛，有人放弃了努力。那一年季后赛，让姚明痛定思痛，他说：我以为我明白了，其实没有。

　　从那之后，道森和他的继任者莫雷开始给火箭换血，姚明一日日成熟，愿意也可以扛起球队。他开始说话，在更衣室里慢条斯理，和风细雨，在球场上怒吼，他说：“我觉得我都快变成话痨了。”他继续过着勤勉的日子，最早来到球场，坐在更衣室里看录像，钻进健身房，把音乐拧大，咬着牙举起哑铃……他用行动和话语证明了，他能领导这支球队。

　　只是，过去三年，姚明不停地受伤。他怕了，火箭也怕了。这个赛季，姚明过一段就去医院定期检查，他说：“就跟孕妇一样，动不动就得去检查一下。有时候，我懒了，医生就威胁我，你要是不来，也成，扣工资啊。”

　　姚明健康了，他身边也有了足够的天赋。巴蒂尔、巴里、海耶斯，他们是老兵，是角色球员，知道如何在每个晚上成为球队的依靠。还有斯科拉、兰德里和布鲁克斯，他们是新人，飞快地进步着，会犯错误，可改正得也快。因为有穆托姆博这样的老将天天在身边念叨，斯科拉开玩笑道：“谢谢迪坎贝，要不是他，我耳朵里长不了茧子。”

　　还有阿泰，他曾经迷失过。在刚来火箭的时候，他谨小慎微，不敢多出手，不愿多说话，这是姚明和麦蒂的球队，阿泰知道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犯错。可现在，他名正言顺地顶替了麦蒂的位置，运着球，在火箭和对手纠缠不清的时候，碾到篮下去得分。姚明需要这样的外线支持，没了麦蒂的跳投，可还有阿泰的肌肉。姚明说：“我们俩，也能带着球队走下去。”

　　火箭的天赋够了，所以球迷们才这么爱戴莫雷。火箭熊才敢举着蛋糕冲过去，一把砸在他脸上，逗全场球迷大笑。可只有天赋不够，时光往回退两个月，姚明最清楚那种感觉，输多伦多，输费城，输华盛顿、输孟菲斯……一路把姚明输得精疲力尽：“累，心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跟老和尚撞钟过日子一样，熬一天，是一天了。希望在哪儿，你问我，我问谁，我看不到。”那是一月，在费城，姚明拨开窗帘，能看到美国历史的一个个标点，却看不到火箭的未来。

　　“也许我们手感会有起伏，状态会不好，可斗志上，我们再不会有任何问题。

　　信任危机几乎让这支火箭队窒息。

　　这一切是从麦蒂开始的。没人知道他承受多大的痛苦，只看到他有时穿上球衣，有时满脸痛苦。有时候，能翱翔着把球扣进篮筐，然后告诉所有人，“我感觉很好，我又回来了”。几天后，却几乎丧失了弹跳力，把球砸到了篮脖子上。因为没人能替他感受膝盖上的疼痛，只能看到他起伏巨大的表现，和在阵容上的时隐时现。就这样，猜忌诞生了。

　　更衣室的不和谐渐渐出现在网络和报纸上。“你今天会不会上场？”已经成了火箭更衣室里公开的玩笑，有人会回答：“不知道，你等一下，我扔个硬币看看再决定。”有人会把话接过来，瞅瞅麦蒂的衣柜，说：“他也扔，只不过，他硬币的两面是一样的，没区别。”

　　麦蒂只是一个开始，不信任和相互猜疑，在更衣室里缓慢地蔓延。谁也不能感受另外一个人身上的伤痛，谁也不清楚另外一个人有没有付出全力，谁也不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浪费自己的努力和生命。于是，你看到了火箭散漫的防守，仿佛鱼网一样，全是洞，对手可以轻松地突破到火箭的内线，得分，再得分。问穆托姆博，问姚明，问海耶斯，这些继承了范甘迪防守的火箭旧将，防守怎么了？他们只能说，我们相互之间没有默契。他们只能说：“我们把范甘迪留下的遗产忘光了。”可他们不会把最根本的问题说出来，不信任，是要威胁一支球队根本的。

　　由麦蒂起，也由麦蒂终。当他来到芝加哥，躺到手术台上时，火箭的问题也被切除了。阵容上的跳跃不定结束了，火箭开始在每个晚上用同样的阵容，同样的努力打球，姚明说：“也许我们手感会有起伏，状态会不好，可斗志上，我们再不会有任何问题。不用再担心因为准备不足，因为轻敌，因为不努力防守而打球是件幸福的事儿，我们不再归零，开始积累。哪怕犯错误了，我们也知道，这个晚上的学费没白交。”

　　就这么，火箭队又紧紧团结在了一起。

　　团结带来了希望，彼此间的信任把姚明、阿泰、兰德里、斯科拉身上的天赋凝聚到一起，汇成摧城拔寨的力量。

　　在湖人面前，他们暂败一场，可姚明和火箭把眼光放得很远。他们开始琢磨夏洛特，琢磨接下来背靠背的马刺，以及很快就要开始的季后赛。姚明说：“时间过得真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季后赛就要来了。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得咬紧牙，继续进步，只要能按照这个势头打下去，季后赛我们很有希望。说夺冠，那太远了，先拿下第一轮吧，我们很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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