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报(微博)首席记者 吴邦  11月8日，深圳天气转凉。一年前的11月8日，袁琳作为深足的惟一入选球员，从深圳赶赴江苏常熟参加中超全明星赛。两个月后，袁琳以广东队队长的身份夺回省港杯，那是他的职业生涯最高点。本赛季，袁琳被主教练特鲁西埃彻底打入冷宫。为深足效力15年之后，袁琳在这个冬天选择了离去。

　　深圳足球职业化18年来，袁琳连续效力15年半，这在深圳足球史上无人能敌。在中国足坛，袁琳以自律、好学、勤恳而闻名，完全颠覆了传统意义的中国球员形象。昨天吃过晚饭，袁琳继续研读《NBA体能训练——专家设计的122项练习》。这位35岁的足坛老将，在“读书月”终于可以安下心来饱览群书。“今年读书月的主题是‘文化深圳，从阅读开始’，”袁琳说，“我觉得中国足球最缺的就是文化积累，我们也要从阅读开始。”

　　袁琳通过在香港的亲友，买到了一些英文版的体育书刊，这就逼着他必须提高自己的英文阅读能力。

　　来到客场只爱买书

　　自从2007赛季以来，袁琳经常戴上深足的队长袖标。要是场上局面僵持不下，袁琳会用英语跟外援叽里呱啦交流战术。就算是一些拗口的足球术语，袁琳也能流利表述。

　　“袁琳在22岁的时候就是队里的兼职翻译，”已经退役的深足队员温光辉回忆说，“在车范根和塔瓦雷斯时代，队里有时候缺少翻译，袁琳经常挺身而出。”实际上，袁琳的英语完全是自学成才。

　　“1988年，我在广州市第五中学上初一，那时候的学习成绩不错，读书时最喜欢的就是英语，”袁琳昨晚回忆说，“1989年，我被选入广州市体校，系统接受足球训练，逐渐荒废了学业。”那时，袁琳在广州市体校的队友包括温俊武(2007年，已经退役的温俊武因为故意杀人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在广州市体校，袁琳跟着广州青年队走南闯北。每到外地比赛，队友大多喜欢去名胜古迹，袁琳则去逛大学校园与书店。每次从客场返回，袁琳的行李包里都会带上几本书。他翻出1993年出版的《现代足球训练简明教程》说，“这本书是我1995年在南京买的。那一年，广州青年队在五台山体育场夺得全国青年联赛亚军。”

　　20世纪90年代，国内的体育训练专著比较稀缺。袁琳通过在香港的亲友，买到了一些英文版的体育书刊，这就逼着他必须提高自己的英文阅读能力。每天早上起来晨跑之后，袁琳就在宿舍里背上一个小时的英语单词。每天吃过晚饭后，袁琳除了要参加队会，就是留在宿舍看书。队友有时候约他去KTV吼上两嗓子，袁琳总是婉言谢绝。

　　有一次，实在拗不过队友的邀请，袁琳只好硬着头皮去应酬。看到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出现在KTV，队友们全都抚掌大笑。此后，袁琳彻底远离了灯红酒绿的生活。每天晚上看完书，袁琳在22时30分就会戴上眼罩，躺在床上开始休息。二十多年来，他的这种生活节奏几乎雷打不动。正因为如此，他到了35岁依然保持着极佳的竞技状态。

　　关于掷界外球的助跑、腿部发力、手部动作、腰腹力量等方面，袁琳翻阅了国外运动训练学的研究成果，经过多次操练才掌握了独门绝技。

　　研读著作苦练绝技

　　2001年春节过后，朱广沪率领深足去澳大利亚集训三周。当时，深圳平安签下了堤亚哥、丹尼斯等外援，通过澳洲集训奠定了“朱广沪时代”腾飞的基础。

　　袁琳回忆说，当时深足住在距离悉尼市区大约25公里的新南威尔士州足球训练基地。基地名字叫“Valentine Sports Park”，被当地华人称为“情人节体育公园”。青岛颐中队当时住在1楼，深圳平安队住在3楼。由于基地离市区较远，训练之余十分单调。

　　在澳大利亚期间，深足去堪培拉跟宇宙队热身，结果战成1∶1。此外，深足还辗转澳洲各地，与悉尼联合队、帕拉马塔力量队等五支队伍交锋。每到一地，袁琳都找准机会去买书，实在不行就带回几份英文报纸。袁琳带着中英文字典，研读这些外文原版的体育训练学著作，对于力量训练学的体会更加深刻。

　　此后，袁琳在甲A赛场逐渐崭露头角，他的最大法宝是掷界外球。深足的老球迷都记得，袁琳掷出的界外球可以飞到小禁区前沿，帮助堤亚哥、李毅(微博)等前锋头球得分。关于掷界外球的助跑、腿部发力、手部动作、腰腹力量等方面，袁琳翻阅了国外运动训练学的研究成果，经过多次操练才掌握了独门绝技。

　　研读法律应对欠薪

　　久病成医，久“讼”也让球员变成法律专家，袁琳家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法律专著。最近这几天，袁琳还在收集NBA劳资谈判的资料，获得了不少启示。

　　10月31日，袁琳没有获得前往长春客场的机会。万念俱灰之下，只好收拾行李离开俱乐部驻地蓬客酒店。特鲁西埃把他顺手打包加入“罢训七君子”之列。11月1日，袁琳跟着黄凤涛、黎斐(微博)、程月磊(微博)、柳超(微博)、陈雷一起来到深足俱乐部办公室，请求澄清关于“罢训”的误会。与情绪激动的几位队友相比，袁琳的脸上只有无奈的微笑。后来，俱乐部要求队员道歉，部分队员为此出现了动摇，但是袁琳予以拒绝，因为他不愿玷污了自己的人格。

　　最近这几年，袁琳在深足见过了太多的闹剧。实际上，他在2009年初差点跟李健(微博)华一起“打包”去了广州队。为了帮助全队讨回2008赛季的欠薪，袁琳最终决定留在深足。李健华不好意思问袁琳的收入，但他了解深足的现状，今年仍然摆脱不了被拖欠奖金的命运。李健华在深足开的是天籁，他在恒大崛起之后开始研究奥迪的资料。华仔想买一辆奥迪Q5，他在2008时被拖欠的薪水是47万元，相当于一辆奥迪Q5。按照李健华在恒大的收入，不用指望这笔欠薪也能开着Q5回家。

　　用深足队员的话说，一位恒大队员拿到的单场赢球奖，相当于一位深足队员全年的比赛奖金。袁琳懒得去细较这些区别，甚至不愿再去回忆2009年的讨薪之路。为了拿到2008赛季的欠薪，袁琳与另外15位队员一起，从深圳市劳动争议仲裁委、福田区人民法院一直到市中级人民法院。几经波折，在2011年1月5日获得法院的强制执行。在几乎所有的法律函件上，抬头都写着“袁琳等16人”的字样。

　　久病成医，久“讼”也让球员变成法律专家。袁琳家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法律专著，依法追讨欠薪的两年多时间里，袁琳白天参加训练，晚上翻看法律书籍，与律师王劲松一起研究辩词，最终打赢了官司。最近这几天，袁琳还在收集NBA劳资谈判的资料，获得了不少启示。

　　本科毕业仍想深造

　　深圳足球的波峰与波谷，袁琳全都赶上了。走到这一步，袁琳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我的家在深圳，深圳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我永远都会感恩。”

　　“很多人都以为，中国的职业球员很有钱。其实我们的收入并不算很高，而且就指望那几年青春饭。2009年，工资只发到4月份，后面几个月都没见过钱，到了9月份才发了5月份的工资。柳超在这里只剩几块钱去吃兰州拉面。”袁琳说，“不管是在赛季初谈合同，还是在赛季末讨薪，中国的足球运动员都是单兵作战，缺少类似NBA的球员组织。要是球员们联合起来，以法律的力量捍卫正常的权益，面对面展开商业谈判，就能帮助中国足球走上法制化的轨道。”

　　深圳足球的波峰与波谷，袁琳全都赶上了。他数不清自己经历过了几位深足的主教练、董事长与总经理，他与深足的合约将在12月21日正式结束，此后很有可能说拜拜。走到这一步，袁琳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我的家在深圳，深圳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我永远都会感恩。”

　　接下来，袁琳要在12月随广东队征战省港杯，“12月1日开始集训，28日先在香港打客场。”去广州集训时，袁琳想约上老队友肖健佳与温光辉，“我们本科毕业了，想一起去广州体院足球班领取毕业证书。就机会的话，继续读个硕士就更好了。”

　　英语太好惹出麻烦

　　在人生的许多关键环节，总是容易出现一些让人意外的插曲。老实巴交的袁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为好心提了几句意见，就被主教练特鲁西埃彻底打入冷宫。

　　今年1月，袁琳以广东队队长的身份，率队夺回了“省港杯”。其实，袁琳当时有机会去广东日之泉或者重庆队，但他没有选择离开。因为在比赛时受伤，袁琳回到深足之后无法接受系统训练。2月23日，特鲁西埃抵达清远训练场。看到袁琳等人在场边慢跑，特帅顿时皱起了眉头。此时，有人向特帅指出，一些老队员是在“故意保存力量”，引起了特帅的不悦。其实，袁琳当时也很着急。为了治疗腿部和肩膀的旧伤，每天晚上他都躺在床上，用自己携带的电疗机器疗伤。

　　2月26日的午餐时间，深足给当天过生日的袁琳买了一个蛋糕。袁琳切了一块蛋糕送给特鲁西埃，但是后者的脸上挂满了冰霜，询问袁琳“你到底还能不能踢”。双方的误会在3月1日升级，当时深足替补阵容以0∶4输给湖南队。袁琳和其他不用上场的主力队员路过，看到深足的场面被动，特鲁西埃情绪比较激动，就停下脚步看起了比赛。

　　“我当时感觉场上队员达不到教练的要求，主要是三个后卫空档比较大，整体移动的时候边路留给对手比较多的空挡，”袁琳回忆说，“因为当时特鲁西埃刚来，我是出于帮助他的考虑，跟他说可能安排5个后卫比较好。听我说完，特鲁西埃说不是阵容的问题，而是队员能力实在太差。”

　　袁琳的几句话彻底得罪了特鲁西埃。此事过去了8个多月，袁琳仍然莫名其妙，“我只是跟教练探讨这件小事，很多队员都在旁边。我认为是讨论，根本就不是顶撞，更没有吵架。反正那次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讨论过战术问题了。”此后，深足离开清远前去海南集训。袁琳因为伤势加重，没有获得特帅的征召，只能留在深圳养伤。

　　整个2011赛季，袁琳只踢了大约1/5的比赛。深圳球迷每场比赛都会高呼袁琳的名字，更加引起特鲁西埃的反感。袁琳只好向球迷作揖，请求大家不要再喊他的名字，“我今年当了6次主力、1次替补，大约出场530分钟。我上场的比赛2胜1平4负、得了7分。我用心用力去踢，对得起球队和主教练。最后一次上场是客场对江苏，50分钟左右被换下，从此我就没有上场。特鲁西埃认为我年纪太大了。既然如此不如多给年轻队员机会，这个很正常。我认为他没有偏见。”

　　袁琳的几句话彻底得罪了特鲁西埃，此事过去了8个多月，袁琳仍然莫名其妙。

　　●手记

　　他就是一本书

　　假如袁琳把他在深足的15年历程整理成册，那将是一本活灵活现的深圳足球发展史。要是再使一把劲，这位被小队友称为“袁叔”的深足元老，甚至能用英语撰写他的深足回忆录。

　　我从2001年开始采访深足，最敬重的队员莫过于袁琳。他并没有绝佳的足球天分，但是依靠勤勉的努力保持长青。他来到深圳已有15年，依然保持着广州的手机号码，一有时间就回家探亲访友。但是，他始终忠诚于深足。2008年4月6日的“广东德比”，袁琳为深足攻破广州队大门，依然赢得穗深两地球迷的敬意。

　　本赛季，袁琳被特鲁西埃废黜，点燃了深圳球迷的怒火。这些年来，他在保级路上为深足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昨晚，我给袁琳看了一张摄于2008年10月22日的照片。当时，深足在沈阳2:1反超辽足。赛后，我坐上深足大巴车，看见车窗被沈阳球迷砸烂，袁琳对着烂窗微笑。

　　袁琳回忆说，“2008年在沈阳的扳平进球，当时我踩住球，张野(微博)作势要射门，人墙里的肇俊哲(微博)冲出来。然后我把球往后推，马里科射在门框，宋黎辉补射进球。那场如果输球，我们几乎要降级。前几年，那种输了就没戏的球，我们反倒经常赢，今年就不同了。”

　　性格温和的袁琳，最厌恶人事的争斗。去年主场打长沙金德之前，袁琳做过几场队长，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赛前开完准备会，我跟高歌奇说换个队长改一改运气。我推荐日科夫，高歌奇说没问题。我们都知道，运气是解释不了的东西，果然真的赢了。”

　　见惯了足坛风雨，袁琳已能笑看人生。这位饱读诗书的足球运动员，早已炼就宠辱不惊的修养。书桌上的那些金牌，那些奖杯，闪耀过，然后淡寂。今天的月光，已无法照见昨天的功名。心生倦意，不如归去。(吴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