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坤彧

　　3月份，国奥队还在康桥集训那会儿，买提江在房间里放电脑上的视频给我看。那时他还小，刚进鲁能足校，他的父亲去看他和其他新疆孩子，拍了这么一段训练和生活的视频。同屋的巴力也凑上来看了几眼，立刻捶胸顿足，“买提江多幸福啊，训练条件这么好，我在新疆才叫一个苦啊。”买提听了只是笑，不做声。

　　几天以后，国奥队去韩国蔚山踢热身赛。在飞机上听他讲自己的故事，中间感叹了一句，“所以，人一定要相信自己。”忍不住反驳他，“那是因为你是个‘90后’，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呢。”他把目光转向舷窗外，有一段时间没吭声，然后问了一句，“什么样的苦才算苦呢？”不能言诉的苦才叫苦，于是知道，他是把很多事情憋在了心里。只是因为爱笑爱闹，便让他这个人具有了迷惑性。看上去没心没肺，操心的却是比谁都多，场上场下莫不如是。“我在比赛的时候总喜欢提前想一步，计算好自己和队友下一步要到哪个位置。但是有时候，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默契，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累。”

　　上个赛季，他度过了自己职业生涯迄今最辉煌的一段时间。同时披上三支国字号——国青、国奥和国家队的战袍，也成为了新疆首位国脚。他以为回到鲁能，总有自己发挥的空间，但等待他的却是巨大的落差。俱乐部上不了场，在国奥又沦为替补，因此他常常不快乐，只是这种不快乐也闷在心里。“跟谁说呢？我觉得每个人活着都够累的，你再把不开心的跟他说，他觉得更累啊。我的不开心，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想把什么事情都做得完美。”国奥集训的一天晚上，他揉着自己伤了的右脚踝，“我觉得，人是没有极限的。你觉得不行的时候，再坚持一把，就能撑到最后。”

　　球场以外的买提其实贪玩，死党巴力有时也被他烦死，“他老说‘巴力我们去唱歌吧，巴力我们去哪哪儿玩吧。’跟小孩一样。”但走上球场，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在国青队时的教练宿茂臻和河南队时的教练唐尧东在场下把他看得死死的，就怕他惹事。买提却说，“我把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看成游戏，足球也是一种游戏，但这不代表我不认真去做。游戏才最要认真玩，玩输了多不服气啊。”

　　从板凳哥到看台哥

　　结束了这段国奥噩梦后回到俱乐部，买提面对的却仍然是冷板凳。他自嘲，“以前是板凳哥，后来成了看台哥，再下去要做天堂哥了。”意思就是，自己离开球场越来越远。

　　表面上，依然嘻嘻哈哈，内心却从未脱离挣扎。鲁能和红钻一役后，他彻夜未眠，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亮。“我现在20岁，再熬个三年，总能出头了吧？这不，已经熬了半个赛季了。其实挺矛盾的，有时候想熬就熬吧。可有时候又实在不甘心。”他并不抱怨，就像在国奥的时候也不曾抱怨过老布一样，他觉得主帅既然不用自己，总有理由，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好。他常常一个人加练，鲁能客场打申花那天，他拖着一条腿不太灵便地爬上看台。一问才得知，是加练力量的时候练过了头。而5月初，他又因为在训练后想加练射门，一不小心扭伤了右脚踝。主帅马季奇气得破口大骂，他自己也吓懵了。

　　他的右脚踝本来有旧伤，又崴了这一下，因此错过了国奥5月中下旬的飞行集训，且拖拖拉拉直到6月的集训也没有痊愈。那次他在分组对抗中和队友相撞又伤到了同样的地方，痛得在场上爬不起来，老布却在场边怒吼，“让他去，他这是假摔，谁敢搀他？”买提的委屈可想而知，他挣扎着起身，想走到场边，被队长王大雷制止了，“千万别下去，哪怕在场上走路都别下去。”就这么一瘸一拐支撑完了比赛，在场边疗伤的时候主帅又来威胁，“这脚要是明天不肿起来，你就完了！”走向更衣室的时候，他气恼地两次把手中的球靴摔到地上。

　　但买提是这样的人，越是受挫，反弹的意愿也越大。“我有过一次，差点踢不下去了。山东组建城运队那会儿，晚上开会，宣布淘汰6名球员。听到我的名字以后，我一个人跑出去，躺在球场上安安静静哭了半小时，然后回宿舍打电话回家，说不练了，要回家。第二天都准备订车票了，突然觉得不甘心，决定再给自己一年。这以后，我再也没想过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