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把守虹口大门的人是一个乖孩子。王大雷(@王大雷)确实不是三好学生，更不是五道杠。     

　　中国球员曾经被诟病为缺乏个性，只是因为我们过去了解得不多。微博时代，了解一个球员变得容易。王大雷热爱hiphop文化，自己写歌词录歌，崇尚肉搏运动，嬉笑怒骂溢于言表。他不是90后，他也不愿意代表任何群体，但这种“世界上只有一个王大雷”的论调，恰恰被认为是新一代球员的性格特点。

　　所有人都有个性，王大雷比他们更直率，百无禁忌，不加修饰。正因为此他得罪了很多人，纪律委员会或者网络暴民都惹不起。球迷喜欢骂中国球员，“脑残”(注：本文里所有“脑残”都不是指生理上的脑部残疾，而是指网络流行语，指一种思维状态)几乎成了他的标签，他不能理解。李毅曾经被骂，退役后骂声变成了怀念。王大雷正值青春，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还要承受很多年。

　　对于这么一个“问题少年”，布拉泽维奇的方法是用队长袖标来震住他。作为国字号球队史上第一位门将队长，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不管怎么样，这个袖标不可能改变他的性格。国奥队中，他依然新闻不断。亚运期间的骂人事件已经过去，这两天他又在报纸上变成了“暴君”。有媒体报道，队友向教练组投诉王大雷在比赛中喜欢骂后卫，自己表现不好把怨气撒在后卫身上，甚至有队友要弹劾他的队长之职。不过老布依然力挺他。6月6日与沙特的比赛中，王大雷状态回勇，终场前扑出后卫的必进乌龙，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一个在比赛中指挥后防大喊大叫的门将，比一个闷头做出精彩扑救的门将更优秀———这是王大雷的门将观。

　　微博是看王大雷的一只眼，但直线条的观察过于乏味。6月5日，南都记者在国奥驻地采访了王大雷。他说他是一个肤浅的人，但世界或许并没有那么深。采访完王大雷，我只觉得听他说好过听我说。

　　A 世界观&标签

　　“一天4练，我曾经练到尿血”

　　最好的守门员是一个球也接不到的守门员。

　　南都：昨晚你看法网女单决赛了吗？

　　王大雷：看了，看完睡的。

　　南都：你对其他什么运动感兴趣？

　　王大雷：平时最喜欢篮球，不是因为hiphop，我喜欢对抗性的运动，如果有橄榄球美式或者英式，我也喜欢打。乒乓球什么的我不喜欢，隔网的不喜欢。

　　南都：既然喜欢篮球，奥尼尔退役你有啥感觉没？他跟你一样也喜欢hiphop。

　　王大雷：我平常不太喜欢他。我打球跟他不是一个风格，我还是喜欢风格相似的。我这身高只能打控卫或者得分后卫，在业余里面，我算运动天赋好的，吃点香。奥尼尔老惹事，上次我看到他跟人打架的视频，脾气不好。他打球比现在的勒布朗还有侵略性，比霍华德更有统治力。但霍华德比他更灵活一些。我更喜欢霍华德。

　　王大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的看法可能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好的地方。他有他自己的魅力，否则不会出现这么多事儿。人简单一点最好。

　　南都：看你微博上说喜欢范德萨。

　　王大雷：老范的风格比较主流，技术动作，包括感觉。但我更喜欢巴尔德斯，以前很多人觉得巴尔德斯不行，但稍微懂点足球的人都知道巴尔德斯是非常不错的。很多人说他不稳，我觉得他非常好，我觉得我跟他比较相似。很多球迷看守门员把球扑得很精彩就认为他是最好的守门员，其实不是。最好的守门员就是一个球也接不到的守门员。有人说你这不是傻子吗，接不到球怎么还是好的？但只要你把你的防线指挥好了，不要让它有漏洞，这就是你最完美的表现。区楚良跟我说，不要以为救了几个球甚至20个球就是最好的，把防线指挥得天衣无缝才是最好的。失误是会有的，好的门将也会有，不能靠一场球来区分。

　　南都：我看你微博上唯一关注的纸质媒体是《男士健康》。你认为男性最重要的是哪里健康？

　　王大雷：哪里健康都很重要，生理和心理。只有你健康了才能好好活着，你看我现在，宁愿手受点伤，腿受点伤，也不愿意腰受点伤。因为腰是最中间嘛。你看我腰受伤了，人家睡席梦思，我睡硬板床。你有再多钱再多女人再多好车，没有用。

　　我一天4练，当时教练说你做的这些，老天会看到的。

　　南都：说回你自己，你曾经说过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你。

　　王大雷：有时候也在乎，完全不在乎是扯淡。我不太会去想，将心比心，如果我俩不认识，我骂你你生气吗？肯定生气。何必骂来骂去。亚运会的时候，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我也是一个人，不需要去承受没必要让我承受的东西。骂人是不对的，但不能用他来衡量一个人的人品，不要觉得自己很高尚别人是傻逼。不要用你的高尚来侮辱我。那天比赛我说脏话，别人批评我，也是。但看国外联赛，球员都是骂人的。激烈比赛下受到了不公正对待，或者受到委屈，就“操你妈”，那是对自己发泄。C罗没踢进，说葡萄牙语国骂，那并不是他人品差。特殊运动就要有特殊运动的代价，打乒乓球你不会这么骂，因为隔着网的运动你永远不会感受到激烈性和对抗性。

　　南都：你现在比以前克制多了。

　　王大雷：也还行。什么环境下说什么话。

　　南都：被骂，你有底线吗？

　　王大雷：现在不会去想。以前我说可以骂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家人。亚运的时候他们就是侮辱我的家人，我现在都不想回忆。如果一个人做错事的话，比如药家鑫，可以质疑他的人品，但不能质疑他父母的人品。父母可能是没教育好他，但不代表父母也是这种人。我也只是一个失误而已，不至于一个失误要把家人也拖出来。

　　南都：外界确实给你贴了很多标签。天才、另类、直率、脑残……有赞扬有侮辱。但我想听听你自己对这几个名词的理解。你年少成名，算天才吗？

　　王大雷：天才？什么叫天才？天才就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人才。有几个天生出来就是人才？我是这么理解的。我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不能算人才，庸才。生出来可能脑子好，但不领到正道上就不是天才了。乔丹就是为篮球而生，他是伟大的球员。但如果他身边有个坏人领他去贩毒了，那屁都不是。我不属于天生的人才，也不是后天培养的人才，我就是普通人。别人说你去这儿去那儿，你守门好，17岁进国家队，17岁踢中超联赛……你知道吗，这都是运气。运是这么走的。我有上去的时候也有下去的时候，有高有低，都靠自己拼。我拼了4年，我从2003年拼到2006年。4年我怎么拼的？我一天4练。早操，上午，下午，再晚上，在国少队也是。我练到都尿血。当时教练说你做的这些，老天会看到的。

　　脑残这个词我不太用，这不是文化人该干的事。

　　南都：你的行为让人觉得你是运动员里的另类？

　　王大雷：以前有人做我的专访说我“叛逆”。什么叫叛逆，其实就是你不喜欢他，他就叛逆。如果说你是三道杠，我们都是坏蛋，我们就说你这小子太叛逆。如果你们都是三道杠，我是抽烟喝酒，我就是叛逆。叛逆是这么来的，另类也是这么来的。没有另类也没有叛逆，只是你不喜欢这个人而已。你没有词形容了，就这么去形容他。我也没太多的学问，没看过所谓的圣书。我看东西很肤浅，但这都是真的。

　　南都：直率是你性情真实？

　　王大雷：我确实是有什么说什么，明人不做暗事。我喜欢这么干，不喜欢躲躲藏藏。不要说了不敢承认或者伪装，男人嘛，挺怂的。

　　南都：那么脑残呢，这个词最近两年很流行。你眼里的脑残是一种什么状态？

　　王大雷：特别极端的人会这么喊别人。你跟我聊了这么久你觉得我脑残吗？别人说我是个傻逼，我就是傻逼吗？

　　南都：那你怎么理解脑残？

　　王大雷：脑残这个词我不太用，不会轻易用到别人身上。这不是文化人该干的事，我虽然不是文化人，也不会去干。

　　南都：听说你是运动鞋收藏家。

　　王大雷：几百双，具体数字记不清了，大连和上海都有。平时穿的在上海放着，100双左右。这是一种文化。我小时候看乔丹打球，喜欢。我很爱他，这种爱是不一样的。我喜欢这个东西，要去理解他的文化。不仅仅是穿他的鞋，他的文化更有意义，把很多故事放到一件衣服上，那衣服就不一样。如果我不出这么多事，别人只是知道王大雷这个名字，但我有故事，别人才会说我另类直率脑残什么的。我有故事，有标题了。

　　B 队长&国奥

　　“现在很多人骂中国足球，都是扯淡”

　　南都：这次正儿八经地冲击奥运会，是你国脚生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经历么？

　　王大雷：踢了预选赛再进奥运会当然不一样。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压力，队长有队长的压力。我不会去想太多，责任是一定要有的，男人有责任。作为国字号的队长，记得是第一个守门员当队长，我一直压力挺大。这个位置很现实，前锋100脚不进都没事，进一个就是英雄，守门员扑出100个被进1个就是怂人。

　　南都：评价下老布吧，他很信任你。

　　王大雷：老头是个好人，我不需要评价太多。他从来不把压力给我们，自己扛着，但我担心他身体不好。

　　南都：他今年74岁了，看着这么一个老人每天在场上全情投入，你什么感觉？

　　王大雷：老头就跟爷爷似的，他跟我爷爷年纪差不多。当然我爷爷没了，也没喊过爷爷这个词，我爷爷在我小时候就走了。现在就是把老头当爷爷，我很尊重他，我觉得20多岁的人可以不尊重30岁的人，但一定要尊重70岁的人，否则等自己老了会后悔的。我不希望我到了70岁后悔。

　　南都：国奥现在不足之处在哪儿？

　　王大雷：没有不足啊(笑)。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我不想把弱点说出去跟别人分享，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们的弱点可能就是我。开玩笑。

　　南都：外界对国奥并不抱太大的信心，你觉得这是为什么？是惯性思维还是……

　　王大雷：他们有他们的理解，我根本不需要去理会。你不能去控制他们，但一定要控制好你自己。回过头来说，很多人说这是史上最差的国奥，呵。很多东西我不希望它越来越差，总希望越来越好。我们都爱中国足球。现在很多人骂中国足球，损中国足球，说珍惜生命远离国足，都是扯淡。

　　南都：如果过不了阿曼这关，你会不会特别难受？

　　王大雷：当然难过。难过又能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第二天阳光会一样灿烂。只不过会被网友在网上多骂两天。比如亚运会那件事，现在谁还记得，早就像水一样流走了。

　　C 虹口&申花

　　“生活和工作我分得很开”

　　其实我就是一流氓又能怎么样呢？当然我不是流氓。

　　南都：上海人说能把守虹口的大门是一种荣耀，你这种感觉强不强烈？

　　王大雷：在哪儿守门都是荣耀。如果以后不在申花了，去大连了去北京了去广州了，都是一种荣誉。现在上海人除了那些球迷组织，真正愿意到球场看球的人很少。上海这地方很多元素，它的球迷组织也很壮大，但上海不会像北京那样有纯正的球迷文化，这个问题挺大挺严肃的。上海是世界大都市，接触的东西不一样。很多人不愿意去看球，宁可穿一套英伦风格的衣服去酒吧泡小姑娘都不愿意去看球，我觉得是一种悲哀。

　　南都：但蓝魔似乎是最专业的球迷组织。

　　王大雷：很多地方球迷发展都很专业。中国球迷的文化，十年后肯定跟日本一样。韩国的俱乐部球迷文化已经赶不上中国了。中国球迷的文化已经蔓延到网络上了，相互攻击，这就是文化。申花的蓝魔是最专业的，有100多面旗子，但警察规定每场只能挂4个横幅。这是一种文化啊，你不能这样去扼杀它。这是足球游戏的规则，没有规则就没有游戏。在上海，有一次我跟警察打起来了，球迷问我要签名，我就上去给他签，警察就给我拦住了。我很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球员比赛完给球迷签字这是应该的。中国足球不能很快地发展，不光是球员的问题，有很多原因。你警察没事干干涉球员给球迷签字干吗？这是文化。很多东西，说一宿都说不完。

　　南都：申花似乎有一种氛围，大家都有个性，比如毛剑卿，更早前的谢晖，老板朱骏也有。你认为呢？

　　王大雷：首先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是我，朱骏是朱骏，小毛是小毛。申花的球员可能很有个性，北京的也有，广州的也有，只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感觉，觉得收敛一点比较好。对我来说，不需要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活得很累，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你学到了什么，你就是怎么样。我要是流氓需要装成一个斯文人吗？其实我就是一流氓又能怎么样呢？当然我不是流氓。

　　南都：有人说北京队像县衙，官味很重；申花像夜店，肾上腺发达。你觉得呢？

　　王大雷：我觉得很恰当。我当时也有机会去北京，但是那政治气味太浓。我这人不喜欢搞人际关系，直来直去，不会去招领导喜欢或者怎么着。上海呢，你有什么本事到什么位置。广州，我爸喜欢那个地方，他以前在广州做生意，但我不喜欢，太热了。我以前在深圳上过学，会说广东话，现在都忘了。

　　为什么我在预备队踢前锋，不是玩儿，是队里确实没人了。

　　南都：申花今年开头不好，但现在越踢越好，是不是因为开始没有实力双线作战？

　　王大雷：开头就是亚冠踢得不好。为什么我在预备队踢前锋，不是玩儿，是队里确实没人了。伤病影响申花踢亚冠和联赛，双线作战你没人根本没法踢。伤病是球队最忌讳的事，比赛伤了四五个人就天塌下来了。我还是很满意申花现在的成绩的。这么多年，前9轮积分最高是2001年的21分，现在17分也可以了。这支球队是有底蕴的球队，曾经被中国球迷称之为豪门的球队，它再落魄也有底蕴在。队员背负的责任不一样，使命感不同。如果你在中甲或者二三线城市踢球，背负的使命感可能不会这么高。北京、上海、广州，球员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南都：奚志康跟你是两种性格，这会是你们交流的障碍吗？

　　王大雷：不会。老奚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挺闷的，但有一个词叫“闷骚”吗不是。不能说奚指导闷骚，他骚不骚我也不知道，呵呵。人可能很闷，但性格闷的人容易做大事。他有一个很好的团队，助教都很配合他的工作，他的成功不仅仅是个人的成功，更是他团队的成功。

　　南都：你在微博上似乎很少说跟比赛有关的事，比较生活化。你把生活和工作分得比较开？

　　王大雷：我分得挺开的。有时候跟朋友吃饭，他们说起足球，我说别跟我说这个，我要吐了。假期开着车出外玩，散散心。我这人喜欢去外地，不喜欢待在家里。

　　南都：我请你非常理性地预测一下申花今年的名次。

　　王大雷：理性的人会有感性的时候，但感性的人是不可能理性的。我控制不了，没法控制。我不会所谓客观地去评价很多事，没有那脑子。

　　南都特派记者 丰臻发自上海

　　图片：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