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伤势如何？软骨磨穿了，治不好了。还能坚持吗？不，我不愿意让俱乐部白养一个踢不上球的人。再想想吧，再想想……一个星期来这样的问答李彦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退役还是不退役始终在他心底的天平上不断衡量，最终还是到了要做出决定的时刻。他说既然已经想清楚就不会后悔，他说做人做事都得爽气一点不要拖延，他说他想回家了，告别是很难，但又势必如此。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曹政宁

　　国内球员踢得时间长的是有，但大多数也就踢到32、33岁，我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了。我25岁左右在上海踢球的时候预想就是踢到30岁左右，现在已经超额了。

　　辉煌？我始终没有达到最辉煌，如果按照我的实际情况、不受那两次伤，可能会有最辉煌的时刻。

　　东方体育：你在31岁退役是不是早了点？

　　李彦：韧带或者别的都可以修复，但我需要的这个治伤工程太浩大了，到了这个岁数，可能效果会好，可能不会好。去年去的时候小伤小病有，但没有现在这种情况，过了三十后我所想的无非是有多少力量就贡献给俱乐部，帮助球队，尽可能去享受足球带来的快乐。国内球员踢得时间长的是有，但大多数也就踢到32、33岁，我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了。我25岁左右在上海踢球的时候预想就是踢到30岁左右，现在已经超额了。

　　东方体育：在提出之前，有没有跟队里商量过？

　　李彦：第一次积水时我跟毛毅军谈过，当时也没明说，就隐约透露了一点。他的意思是退也可以就是有点可惜，第二次反复了我就跟吴指导说了。他说今年先在队里、哪怕全年休息、在家休息都行，或者有空去报个教练学习班，然后问我想法，我也明说了，算了，结束了。他是尊重我的意见，让我自己来决定。

　　我的情形是，准备工作做好、传接球练完便开始痛了，难道对抗刚刚要开始，我跟教练说痛了要回去？作为运动员，都是争强好胜的，每天弄点传接球就走，不就成了打乒乓的了？足球没有对抗，就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我就觉得没劲了。哪怕只练传接球，到了第二天就积水了，休息一个星期，等积水吸收了，觉得好了，再一练又是积水，又得重新来过。

　　东方体育：可是大家都在挽留你。

　　李彦：俱乐部是很努力做挽留了，我很感激，但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真是很难再踢了。其实我再坚持下去，是对自己不负责、对俱乐部不负责、对年轻球员不负责，我不愿意这样。

　　我留在队里对同一位置的年轻球员公平吗？报名报18个，我一个礼拜不训练，教练还是要给我报名，其他年纪轻的、同样可以踢10分钟15分钟的球员，却无法进名单，要知道人家是辛苦了一个星期而且状态都不错，这公平吗？

　　不训练为什么要报名、要上场，这时候讲人情是没道理的。看看国外，比如本赛季德甲夺冠的多特蒙德队，他们队里的老将德德在球队效力了13个赛季，但今年就是没有上场机会，到了最后一场、确定夺冠了，并且也是比赛就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让他替补上场踢几分钟，接受全场球迷的欢呼，职业比赛就应该是这样。

　　东方体育：现在来回想，你觉得自己职业生涯最辉煌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李彦：辉煌？我始终没有达到最辉煌，如果按照我的实际情况、不受那两次伤，可能会有最辉煌的时刻，现在来看，都还可以，但没达到我认为的最好。进国奥、国家队不是我想达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因为没达到所以我不知道，也许会是在不踢球以后。

　　最遗憾倒是有，就是拿过第二、拿过第三，但没拿过冠军，不是每个球员都能拿冠军是事实，但曾经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并且无限接近的时候还是错过，这种遗憾是难以言说的。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就是想回到2003年、末代甲A最后那场比赛，我们输给了天津，与冠军擦肩而过，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想改变历史重新来过。

　　东方体育：你说钱不是最重要的，那么什么重要？

　　李彦：到了我这个岁数，钱并非全部，无非就是我能为球队贡献多少，再有留个好的口碑，这是我最在意的。日后人们回忆起来，会说李彦这个球员不错，虽然在绿城呆的时间只有2年不算太长，但表现很好，我就满足了。就像我离开上海、离开陕西那时候一样，的确是努力付出了，争取了胜利，就可以了。我达到自己目的了，并非说我过来是为了养养、玩玩、赚点钱，职业生涯最后2年，要体现拿这份工资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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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都很痛，太折磨人了，就像瘸腿一样，郑科伟他们形容说我好像天天都是穿着高跟鞋在训练一样。

　　和李彦约在住家附近的咖啡馆见面，这天他那些绿城的队友们正在接受短暂休假后的头一次一天两练，这天原本也是他定好要和俱乐部解约的日子，不过他没有去。当店里所有顾客杯里不是冰拿铁就是冰巧克力的时候，李彦的面前只摆着一杯汽泡水，因为运动量少了怕发胖，他现在一直控制饮食，早上9点自然醒了之后往往早餐都很少吃。聊天的时候，他会习惯性地窝进沙发，然后下意识地摸一下自己的右脚踝，它已经名副其实地成为了李彦的“阿喀琉斯之踵”，就那么1公分的伤让他的职业生涯被迫画上一个句号。

　　手术并非不在选项之中，但他总是难免问自己一句：有这必要吗？回答是否定的，“如果动手术，今年肯定不能踢了，明年再来？明年未必能恢复，软骨不可再生，很难说会恢复到什么程度。万一动了手术却还是反复积水，那时候又怎么办？到了我这年纪，实在是不必折腾了。”脚踝的伤说是旧伤，但真正发展到如今这样无法坚持的状态还是今年年初的事，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痛苦每天都伴随着李彦，关节里的积水去了又来，看不到治愈的希望在哪里。最坏是什么情形？他自问无法给痛觉打分，但现实摆在眼前，“天天都很痛，太折磨人了，就像瘸腿一样，郑科伟他们形容说我好像天天都是穿着高跟鞋在训练一样。”他并非是一个害怕痛苦的人，而是性格特别要强，也正是因为太过要强，所以才会当机立断决定退出。

　　去年当绿城引进他的时候，他提出是只签2年、踢完就算了，俱乐部给了他3年的合同，他想想如果没有出现伤病应该问题不大也就接受了，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其实按照一般的做法，他完全可以慢慢养伤、实在不行到赛季结束再终止合同，那时候再退顺理成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引起风波。可他却不愿意这么去做，“我在队里也无非是打发时间，还不如在家呆着照顾家人。”

　　每个人都要追问他真的不在乎钱吗？说多了他自己都觉得烦了，“毕竟俱乐部买我来也不容易，虽然去年加盟绿城时，除了荣昊是自由转会没有花钱，我的合同是最低的，但俱乐部是有诚意把我请来的。结果现在我不能踢、却还要留在队伍中，这不是俱乐部肯不肯的问题，我知道俱乐部愿意的，但我不肯。”说白了多呆一天俱乐部就要多付一天的工资，算来算去他觉得这是对球队中每个人都不公平的事。“教练组的心意我很感动，我踢不踢从来不是为了钱，我是要对得起俱乐部，如果数目小也就算了，现在这样养着我对俱乐部来说代价太大了。说作用的话，我的作用会有教练大吗？而我拿的钱却是助理教练的好几倍，你说我会拿得心安理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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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享受不到快乐，不如就此结束”

　　“既然享受不到其中的快乐，还不如就此结束”。这句话李彦始终在重复，而当球场上的快乐与他无缘之时，他所能想的就是回到家里，毕竟就像他一直说的那样，他亏欠家里的太多，当有机会做选择的时候，他希望能陪在儿子凯伦身边，亲眼看着他每一步的成长足迹。“我儿子长得像我多点。现在还没开始说话，等到以后会走几步、会说几句的时候就好玩了，我也在慢慢学着怎么带孩子。”好在儿子非常乖，平时也不吵不闹，反正一讲到他，李彦的脸上就写满了幸福。

　　孩子还没满1岁，平时都是父母带着，到了休息才接回自己家里，对李彦来说，轻松是轻松了一点，但总不是长久之计。“孩子变化很大，差不多过几天就是一个样子。一直不在身边，会让孩子对你有陌生感，孩子从小是我父母带着，他会粘着我妈，比如你去陪他玩，他会跟你玩，但到最后还是吵着要我妈。”再说以后还得上幼儿园、念书，还是得自己来带。

　　记得前一周去基地，没有加入对抗训练的李彦带着拉米雷斯的儿子在场边踢球玩，他总是会顺着小家伙把球传到他的脚下，结果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很多球员都会希望孩子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李彦却一口否定，“不允许儿子踢球，踢着玩可以，但绝不让他从事这份工作。踢球太辛苦了，成功的概率也太低了，就跟买彩票一样，你总是希望孩子无论做什么事都取得成功，但踢球成名太难了。”怎么说李彦也曾经在球场上扬名立万，运动细胞总会遗传下去，但他想想这方面儿子还是不要像他为好，“我自己大概算是中二等奖，反正既然不希望儿子搞运动，那最好他遗传妈妈更多，她比我聪明，经济头脑又好。”如此一想还是干脆念书好了，反正家里也不缺钱，“没有太高要求，读读书，身体锻炼得好点，读书的钱不用担心，即便要读哈佛之类的名校，我也二话不说供他去念。”

　　就这样，性格爱静、闲来读点佛学的书、到了吵闹夜场会在音响前睡着的他即将打开人生又一扇门，门外有些什么风景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退役后的生活也会很精彩，“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动了20几年就想好好安静一会儿，先休息到年底再说，谁知道呢？说不定转个弯就遇到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