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央视播放了《揭秘足坛黑哨、黑金内幕》，节目我看了，也有很多朋友打电话来谈到这件事，说实话看到以前的老相识、小兄弟如今穿着囚衣出现在电视屏幕中，我作为一名有20几年执掌联赛经验、国际比赛吹罚资格的资深裁判来说，心中的感慨真是一言难尽。

　　采访整理

　　本报记者 曹政宁

　　先从陆俊开始说起好了，“黑哨”事件一出，无论媒体还是各方面舆论都开始把他塑造成了一个“恶霸”，说他操纵比赛、收受贿赂，总之成了无恶不作的坏人。这样妖魔化一个人，要我说就是两个字“瞎说”。一个人一旦犯了错，就立刻调转枪头说他怎么怎么不好，这样一棒子打死一个人我是不赞成的。

　　为什么这么说？他们触犯了法律要坐牢这是事实，好像现在替他们说好话就成了“黑哨”的帮凶，但在我跟他结识的这20年来看，陆俊确实是个为人很不错的人，我不认为这么说有什么问题。上世纪90年代初甲A联赛一开始我就认识他了，当时北京裁判界与我们南方裁判界一直有冲突，大家彼此看不顺眼，但他不是这样的。他这个人说话总是大大咧咧的，一口京片子，为人很是直爽。

　　业务上就不必说了，他从念书起就是足球裁判专业出身，之后一直拿金哨奖，他的好处你不能去抹杀掉。90年初当时我记得他是裁判学习班的班长，平时帮助年轻裁判、给他们指点之类的事就太多了。就比如我们之间虽然平时见面的机会不算太多，但每次我们去北京比赛、或者学习交流什么大家一定会抽空聚一聚，他请我们吃饭、大家一起聊天开开玩笑相处得很不错，虽然他酒量不是很好、平时也不太喝酒，但我们在一起总会喝上几杯。不见面时就过年过节打打电话问个好，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毕竟大家都是兄弟。

　　陆俊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在我看来可以说挺男人的，比如这次看了电视你也能感觉到，无论他说的话、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是很真诚、真实的一个人。现在说他拿了35万，他拿多少当然不会告诉我，我也不关心这事，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有人会问，既然他那么好，又怎么会现在沦落到阶下囚这样的境地？其实你说中国足球种种黑幕能怪他一个人吗？简而言之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南勇他们在位的时候，你一个小小的裁判就是最小的棋子，足球圈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拿不行，别人拿了而你拒绝以后就不能混了，这就是游戏规则。

　　黄俊杰又是另一码事了，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更长一点，我到现在还记得最初见到他时的模样。电视里你看到他是半秃了头、有点中年发福的样子，其实以前他就是一个皮肤很白、戴副眼镜这样弱不禁风的书生。我第一次见他，还没跟他认识的时候就有一个印象，这个人不适合当裁判，谈吐虽然还不错，但他就是个你每天都会遇见的典型上海小男人，胆小怕事。

　　当时我们圈子中大多数裁判都是体育圈子中的人，而黄俊杰不光不懂体育、球也踢不来，他之前是冶炼厂的工人，就凭着一腔喜欢足球的热血才转行做起了裁判。我一直说他不是块做裁判的料，业务水平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后来圈子里几位“老法师”一直在帮他、替他说点好话，他也就慢慢做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即便有种种不适合，但他对自己的要求相当严格，平时一直在自我训练，他家离同济大学很近就到那里去给自己加课，可以说是非常渴望做一名好裁判的。所以说我觉得他相当不容易，从工人变成了裁判，从边裁做起后来又吹上了甲A联赛乃至成了国际裁判，这都是他努力才办到的。

　　你说黄俊杰贪吗？不见得，其实他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他一直都是这样，正是因为胆小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跟所有那些贪官一样，刚一开始收钱总是很害怕的，但黑手越伸越长，到最后就没办法了。你看这次他在电视里如丧考妣般痛哭流涕，一点都不像大男人，陆俊哭了吗？没有，错了就认就受罚，这点他就是比不上陆俊。话虽如此他毕竟也只是犯了错而已，实在没必要把他说成是千古罪人，真正的幕后黑手比他官衔大太多了。

　　电视里他们也谈到了如何控制比赛，比如黄俊杰说只要在吹罚轻重尺度上做文章就可以了，收了钱的球队放宽标准，而另外一方就尺度偏严，稍有不满可以给牌、给点球。其实这些都是最低级的办法，一眼就能看出来，就拿点球来说好了，哪怕你收了黑钱，随便给点球这种事情无论哪个裁判都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你不可能禁区里没拉扯、没摔倒就给点球，不要说裁判手册上写得很明确什么情况下可以判点球，场上场下几万球迷都看着，再说还有慢镜头回放，，大家又不是瞎子，这也太显眼了，所以这种事情“黑哨”们都会动脑子的。

　　那么隐藏更深的“黑哨”是怎么做的呢？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比如收了这支球队的钱，那在无关紧要的时候裁判还会特意对他们吹得紧一点，这其实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人家就怀疑不到他身上去。比如比赛上半场时常吹那支球队犯规，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尤其是比赛打到最后要决定胜负的时候，他突然哨风一转，看准机会对方一有犯规动作就给定位球，禁区里可判可不判的点球来上一个，很容易就大功告成了。这时候之前的假象还在大家印象中，场上节奏又那么快，再加上比赛马上要结束了，没有人会觉得他有问题。

　　总而言之球场上变幻莫测，像这种高难度的“黑哨”一般人很难看出来，即便像我们这样老资格的裁判员乍看之下也挑不出毛病。有时候慢慢看下去心里总是会有点数，但足协不说，我们也不去说穿。

　　现在说什么花钱买公平，单就一场比赛而言，你怎么可能出钱只是为了裁判给你吹上一场正常的比赛，这种事情100%的不可能。

　　就拿收钱来说，哪怕再黑的哨心里也有自己的“标准”，主队客队一起收钱是没有的事，不光你不能收双方的钱，也不是每支递钱的队伍都能做。惯例上能做的有哪些呢？比如说保级球队，比如说关系到能否进前三名的球队，一头一尾是最普遍的。

　　但你说裁判又能拿多少钱呢？就像之前说的，裁判是整个系统中最小的一枚棋子，你看陆俊拿35万好像很多，但，大头都被上层拿去了，到他手里其实已经是最小的一部分，何况还要分给其他裁判一部分。能拿到钱已经算不错的了，很多情况下，即便你吹了黑哨，即便外界把你骂死了，说不定手里一分钱也没拿到，完全是“义务劳动”。

　　来打个比方好了，比如某天你去外地吹比赛，一切都很正常，也没人来送钱说要你关照哪支球队。突然之间南勇给你打电话了，一开口很客气地跟你打招呼，“现在在哪里啊？你知道为什么组织上派你去吹这场比赛吗？”这时候后面的话就来了，“这场比赛对××球队来说还是很关键的，所以你要勇挑重担，把好关，好好吹比赛。”他绝对不会明说要你做假球、绝对不会让人抓到把柄，但你听的人就心知肚明了。这时候你能不听领导指挥吗？假设你完成得不好，他们可以以后都不派你任务，要知道裁判都是业余的，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