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坛周报记者冉雄飞北京报道 《足球门》的原名更加夺人眼球,叫《寻欢作乐》。在小说中,俱乐部董事长和集团女老板是情人关系,两人生有一个私生女,她是大河俱乐部的美女老总。张宇喜欢这样的噱头,不过他又表示,小说和现实不能完全对号入座。正如现实中他经历的足球阴暗面,也无法完全写进小说中。
“我是作家级别,他们是一群文盲或半文盲。对付他们,我的把握与胜算都很高,不成功才是个笑话。”
体坛:读者似乎可以把你小说里所有人物对号入座。可你似乎很不愿意大家这么做?
张宇(笑):作家最怕你这样的读者。你知道,在中国当作家很悲哀,比如我们不敢写城市的真实名字,更不敢随便写一个具体的企业或政府部门。明明写的就是深圳市,可我们不得不写成啥滨海市、滨河市、滨港市。作家创作肯定是要有基础的,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有时会有意无意地写入作品中。
体坛:这本小说很像是一本传记,书中的很多人物、事件都和真实的历史完全吻合,你只是做了一些艺术加工而已。
张宇:我写的的确是那段生活,但也有些不同。2004年初,我到建业集团体验生活,先做副总裁,管房地产销售,干得不错。后来要走,老胡(建业集团老板胡葆森)不愿意,他特喜欢足球,就对我说:“你不要急着走,把足球搞明白再走。”我就把房地产总销售的副总裁职务停下来,去任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和总经理,后来带队冲超成功。这是真实发生过的历史,这本小说以那年的故事作为蓝本。
体坛:为什么你会取得冲超的成功?而在你之前,建业已经在中甲和中乙厮混了13年。
张宇:上任前我就对老胡说,冲超一定能成功,而且还一定要是以第一名冲上去。为什么我这么有把握呢?我们国家的体育是沿袭着苏联的体制,全部是运动员打不动再当教练,江湖经验很多,文化人很少。开句玩笑话,全国几十家足球俱乐部,没几个文化人!我是作家级别,他们是一群文盲或半文盲。对付他们,我的把握与胜算都很高,不成功才是个笑话。
“后来我们和赌球集团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底线,他们不越线,我当然更不敢说什么。”
体坛:你在建业管理很铁腕,你开除的一名北京籍球员,现在和我一起踢野球。听说我要采访你,他说你不简单,“一个写东西的,上任之后连跟我们见面都不见,直接就把我们踢走了,够狠。”
张宇:的确是这样,我那时对足球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刚接手球队。但我认定球队成绩不好,球员是有问题的。我上任后第一刀,就切向了那些疑似有问题的外地球员,一次开除了10个。作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不认识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至于你说的那个北京球员,我知道,后来因为报账的一些事情,我们还打过交道。
但是,我只是说疑似有问题,却从来没有公开说过他们打过假球或赌球。事实上,那时我不知道赌球,也搞不清赌球。我只是听教练组的分析和建议,我自己觉得那一刀切得狠,切到了点子上。时至今日,我也无法证明他们曾赌球或打假球,教练也只是说:“感觉队员有问题,主动失误和乌龙球较多。”
体坛:可你更狠的是,刚刚开除完十名问题球员,就在一个酒桌上拿下了主帅殷立华。这些在小说中也写进去了。
张宇:球队有问题,球员有问题,不可能主教练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承认那一招我有点阴,就像小说中那个李丁那样,我把自己善良和阴险狡诈的一面都写进去了。对于中国职业球队来说,管理者的技巧和手腕是很重要的,如果你用完全的纯真和真诚去面对他们,那只能说明自己很傻很单纯。事实早就证明,这是一个被污染了的圈子。对于殷立华的离开,小说里和生活中到底有没有区别,这里没有必要说得太清。读我小说的人,可能会觉得我挺坏的,用主教练的刀完成球员的清除工作,马上在酒桌上变脸拿下主教练,这都是很戏剧化的细节。
体坛:你小说中有一些人物,比如黑道上的,还有在赌博公司上班的美女“黑蝴蝶”,这些人曾在你身边真的出现过吗?
张宇:当然,很多事情真的曾经发生,比如赌博集团的确接触过我。但我很义正言辞地回应:“第一,建业集团有严格的财务制度,很难作假;其次,胡葆森从来不赌球不买球,他对我的要求不高,但不打假球这一点是明确的;第三,我本人也从来不赌球,所以你们找我没用。”
我这些回答没有带来什么后果,我感觉赌博集团的人接触我们,也不一定就是要拉着我操纵比赛。他们其实也希望足球比赛真实可信,这样也能保证他们的利益。后来我们是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大家都有着自己的底线,他们不越线,我当然更不敢说什么。可能他们也尊重我不是足球圈内的人,我是一个文人,有自己的手段和方式,大家不发生冲突最好。
体坛:可在你的小说中,“李丁”带着俱乐部特别申请的12万美金,想去委托赌球集团的人搞定一场冲超的关键比赛。这真实发生过吗?
张宇:小说毕竟是小说,小说里不是说对方没搞定吗?也就说交易没有发生,至少是没有成为事实。当然在现实中,那场球我们在客场还是拿下了,是球员们努力到最后时刻产生的奇迹。我搞足球那一年多,我可以保证自己没有操纵或打过任何一场假球;可我不是一个纯洁的人,不能说我没有产生过那种念头。而我们大多数时候所做的,是保证球队不平白无故吃亏或被人坑害。
“从我接手俱乐部开始,俱乐部就专门有负责裁判接待的专门人员。中国足协在一些制度上有相关规定,俱乐部就像是一头猪,谁都可以来切一块肉。”
体坛:你是承认俱乐部有人做裁判工作,不过不是你自己亲自参与的而已,是吗?
张宇:我肯定没有参与过,也没有授意过谁去做裁判工作。但从我接手俱乐部开始,俱乐部就专门有负责裁判接待的专门人员。中国足协在一些制度上有相关规定,俱乐部就像是一头猪,谁都可以来切一块肉。小说中我写道,在中国足坛,球员是弱势群体,俱乐部也是弱势群体,而裁判和足协官员是一些特别的人。在任何一个职业俱乐部中,好像你不主动做这种裁判工作,就会提心吊胆你的球队所受的待遇。在中国足坛,公平公正的比赛环境是所有人需要的,但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体坛:最近“打赌扫黑”风暴中披露出这样的事情:王珀和广州交易的假球案中,王珀收了20万元,而广州医药的账面上却支付了50万元。这是否说明,很多俱乐部的所谓高额投入,其实很多钱是被自己“黑”掉的?
张宇:豪门俱乐部花钱大手大脚,因为花的是国企的钱;而民营企业花钱自然要沉稳一些。有些俱乐部,职业经理人勾结黑庄家,在签合同时黑球员,还联起手来黑老板,最后形成恶性循环,大家黑来黑去,相互都黑了。我为什么能去建业俱乐部做董事长直接搞经营呢?首先是老板早就认定我不贪钱,我钱不多,但是不缺钱,自己对钱没欲望,所以经营中能做到心底无私,这可能是我成功的秘诀。
体坛:你在小说中披露,当年建业冲超只花了三千多万。对于绝大多数冲超成功的球队来说,这个数字基本上是不可想象的。
张宇:胡葆森胡总一直让我保留一个秘密,那就是当年建业冲超成功的真实花费。他不希望我说出这个真相,那样会切断很多圈内人士的财路,而且还会得罪很多人。不过现在,我已经彻底和那个足球江湖无关,也不再是建业集团的员工,所以我能说出这个事实——我们只花了3200万左右,这是一个绝对真实的数字。
“中国作协太可怜了,它靠国家行政拨款,中国足协则是钱花不完。”
体坛:足球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吗?特别是对于中国足球来说,真的那么容易被人把握?
张宇:对于足球,我可能跟别人的看法都不同。我一直都说中国足球好,中国足球是第一个冲向市场的,而且是体育部门挣钱最多的。中国足球可以批评,可以谩骂,可以指责,我们有多么开放的文化胸怀!至于现在有问题,不要紧,足球的问题只是管理没有跟上,配套的游戏规则没有跟上,于是假球、赌球、黑哨等像野草丛生一样长出来,这是规律。
我一直认为,中国足球应该是一个给老百姓制造快乐的精神产品,所以这本书最先的名字叫《寻欢作乐》,搞足球的人,就是给老百姓寻欢作乐、奉送乐子的人。但在中国,我们把为国争光、冲出亚洲等政治任务赋予在足球身上,这样的足球就不纯粹了。
体坛:你能真实告诉我们一些当初与足协接触的故事吗?
张宇:当时是谢亚龙当政,我对他没有太深的印象。我对南勇印象比较深,这人不简单,当初我第一次去参加中甲会议,在会上我到处唱低调,说建业根本就不想在06赛季冲超。可南勇一次就餐时,突然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然后对我说:“我观察了,明年冲超四个俱乐部最有戏,我投你们建业一票!”我吓了一跳,这个领导不一般。
后来我和南勇有过更细致的谈话,对他有更深的了解,他现在是中国足协新的掌门人,希望他真的做点什么!这是我作为一个老球迷的愿望,2005年我就建议过,中国足协太急功近利了,应该把功夫下在青少年培养和联赛上面。
体坛:能比较一下中国足协和中国作协吗?
张宇:第一,中国足协级别低,它和中国作协的级别不对等,这是首要的区别;第二,党和政府对待它们的态度和力量也是不对等的;第三,中国足协市场开发的速度、面积和它的潜力,和中国作协没法比。中国作协太可怜了,它靠国家行政拨款,中国足协则是钱花不完。中国足协给我的感觉是,很努力地在“值班”,尽量不犯错误。然而他们越是这样,错误却越犯越多,我对他们有一个比喻,我说:“你们做着党和政府的官,花着市场的钱,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他们听了恼羞成怒。
一条木腿一条肉腿,肯定走不快。但这属于体制问题,不怨他们,他们都是好同志,每个人都很好,只是把工作搞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