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和刘延东两位领导人近日一定要把中国足球搞上去的讲话，按我们一向的政治敏感，它肯定被当成是中国足球二次改革的一个信号弹，因为它提供了一个关于成功必需的中国式前提，政府又重视足球了。在向来不懂得反思的中国足球业界看来，政府不重视是本行业衰退的一大重要原因，而在中国，只要政府重视，就没有搞不好的事情。

　　我完全同意这个说法，因为我也说过类似的话，在一个由政府作为所有行业主导力量的社会里，得到政府的青睐无疑是十分幸运的，别说贵如江宁织造的地位，四万亿里随手拨拉一点，足球就受益无穷。还有一个力证是，从上海老申花、四川全兴、云南红塔这些国企退出后，中国足坛就江河日下。虽然当年阎世铎恼羞成怒把这个当成假新闻。

　　更重要的是，这次习、刘两位领导人把管理体制和市场机制作为改革的主攻方向。我要说的是，必须把中央领导对足球的关怀落到实处！

　　领导重视是珍贵的，是福音。事实上，我们的领袖一直是重视足球的，比如毛泽东还当过足球守门员，而且是长沙第一门将；贺龙说过三大球不上去死不瞑目；邓小平指示足球从娃娃抓起；温家宝总理半夜起来看球……新中国历代领袖不可能不知道足球之于群众等于什么，也不可能不知道足球比乒乓球更具国际影响力，可是为什么这许多年，打遍大江南北解放了全中国的领袖们，却无法把足球搞上去。难道足球真比建设国家更难？袁伟民在新书里豪情万丈地回忆了他经历的中国体坛风云，可最后还是发出叹息：我也搞不懂足球为什么搞不上去。

　　这样就可能形成一个关于足球可能得到重生的假前提，因为我们的领袖60年来都是重视发展足球的，可足球还是没搞上去，这次领袖又重视了，难道可以搞上去？刘晓新试图用“第一代领袖打江山，第二代领袖发展经济，到了现在，中国的领导人在国富民强社会和谐的基础上有精力来重视人民群众的精神文明生活了”来说服我。

　　原则上，我觉得刘晓新说得没有逻辑问题，因为无法想象一个灾民遍地、粮食稀缺、海盗丛聚的国家成为足球世界强国。可我认为只要领导重视足球就可以上去的命题是不存在的。我想举1992年红山口会议以及另一个其实更重要的会议，棒槌岛会议，这两个会议是在邓小平南巡讲话后举国上下各行业都要胆子更大一点、步子更快一些的指示下，由当时的国务委员李铁映直接领导进行的改革大计会议，与会人员遍及各行各业精英。大家知道了，后来神州大地出现了甲A，出现了绝对超过超女快男热潮的足球热，我们甚至要和米兰、桑普多利亚PK，那时出台的计划显示，中国足球进入世界强队，只需要十至十五年。

　　当时出现了足球省长、足球市长、足球书记……因为政府的支持球队胸前背后广告基本靠指定，没被指定的企业还很生气，球场上座率更不用说，一张十五元的球票可以炒到三百元，五十元的甲票可以炒到两千元，那时候中国足球运动员的别号叫“城市英雄”。可能大家都不记得这些了，或者不想记得，因为如还记得，会让大家无法直面如果现在领导又重视后，足球还是不会成功的残酷事实。

　　那场足球改革失败是必然的，因为它根本就不是职业化，而是权力和金钱通过一种看似合乎情理的方式寻租，中间的道理并非这篇文章能说得透彻。我只能举一些小例子，比如说领导们通过给一些政策上的优惠(实际上是破坏了市场的公平性)来达到这座城市拥有一支足球队的目的。比如说以模糊产权归属、管理权委托达到暂时的稳定，当然在足球领域这些寻租是无害的，甚至在一定时段起到愉悦老百姓的作用。但它的负作用是：一、政府把一项动辄耗资数亿元的足球投资项目当作单纯的社会公益事业，致使职业足球本身的商业性被无情割裂，让它很难可持续发展，因为天下没有不取回报的商人，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可能退出，比如王健林，比如杨肇基。二、现在想来，甲A球队和当时中国正在兴起的新城市主义浪潮下诞生的诸如大片悦目的草坪、昂贵的雕塑、交响乐团一样，是名片，在跨如新世纪各地政府回归理性更重视务实的经济回报后，当初的重视就不复存在，也就是说，政府不可能忽视经济利益长久支持一支(其实是十余支)职业足球队，因为职业足球队不是草坪也不是乒乓球球，一个国家一年需要投入到维持高水准运营职业足球的费用是数十亿元。三、因为把职业足球当成社会公益事业或者名片，而不是生意，所以在急功近利心态下，青少年、师资力量、场馆建设肯定被忽略。

　　所以最担心的是新近的这一轮高层领导关心足球后，足球再度回归到专业时代，或者专业和职业混编的时代。很荒谬的是地方体育局淡出职业足球后，让中国足球彻底失控，青少年萎靡不振，市场管理混乱……这是典型的狡辩，因为辽足的例子可以说明，即使在辽足号称最市场化的时代，辽宁省体育局也没有退出实质上的幕后操纵，正是这种亚权力的介入才使得辽足经济上失败成绩上失败，过去辽宁大院里人满为患的青少年培训场面，现在孩子减少了五分之四。

　　在中国职业足坛，谁还比辽足更容易降级，更难拉到赞助，青少年缺失速度更快？这就是回归专业或混编专业时代的反驳。

　　声明一下，这里探讨的是职业足球而不是奥运体育，其实按中国国情，各地体育局可以一直贯彻奥运体育举国体制五十年不变，因为这个单位就是为了拿出奥运金牌而不是参与市场竞争的，反正老外对乒乓球也不是中国人想象中那么感兴趣。但职业足球不一样，权力或者说行政力量是不能够介入到足球经营中去的，一是我们的官员不懂行，二是行政力量介入会导致腐败。比如说假球，其实中国的假球不少是有行政压力在背后起作用的，而长官根本管不了这许多，虽然欧美职业足球也有假球，但在维系生意正常运转的需求下，它会控制在一个能够容忍的程度，比如意大利电话门，就是超过这个容忍度就爆发了。但中国不一样，在权力直接参与到足球经营和管理之下，内定、官派、腐败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不能又是董事长又当总经理同时还是销售总代表，以及财务总监。

　　可现在中国足协的问题就是这样，而且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加剧了这个举世皆无的管理模式的悲剧性。足协有人一直在说，我们没有贪污没有受贿没有内定，你们在冤枉我们……这就暴露了足协人的无知，因为所谓腐败不仅是指贪污受贿，还有一种是不作为，或者瞎作为，以“技术官僚”的做派对抗监督。

　　我的建设性意见是：中国职业足球要上去，必须让职业足球管理机构脱离体育总局的控制，也脱离足协的控制，请注意脱离控制并非指脱离领导，脱离监督，而是———体育总局和中国足协不能再像过往数十年那样，对于一届联赛的赛制、赞助额度、投票权力、职业运营商的官员委派……等等指手划脚了，因为既然我们承认只有把职业足球当成一门生意才能提高水平，提高了水平才能愉悦群众，那么运营职业足球的一定要专家，组成职业足球联盟的最大股东一定是俱乐部、球迷。

　　当然，这里的“生意”并不排除社会公益性，相反，当我们把它真正当成了一门生意的时候，它才有能力反过来对社会进行公益性资助，而它在社会的良好反响，会再次对这门生意起到良好刺激作用。

　　我最担心的是，当高层领导重视之后，过往失去既得利益的行政力量又会卷土重来，以加强领导为由再次把足球拖回专业时代，再辅以纯专业时代的朝鲜国不是也打进世界杯了吗……如果他们这么说，我们，还真的不好反驳。

　　政府只能监督和领导，真正的职业联赛须由职业联盟来搞，也不要再像现在的中超公司那样了，它就是足协的偏房。

　　以及以中央政府的力量干预到教育系统，因为这许多年来，体育总局以及它的各运动协会实际上只是为奥运会在工作，一旦普及面广耗费社会资源大的项目，它就不灵了，体育究其实质还是要靠掌握年轻人的资源，而年轻人的资源在教育系统。如果我们的教育系统领导像搞奥数那样的热情来搞体育、足球，中国会少几个数学天才，却多数亿快乐、人性、勇于挑战、具有集体主义思想的年轻人。

　　它的支撑点是：教育系统，其实比体育系统有钱多了，以现在各名牌大学大搞房地产的实力，一年养支青年足球队，不过少卖几套房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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