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宇

　　在中国足球60后和70后球员中，马明宇是经历最复杂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自小踢球，从少年体校起家，进过体工队，亲身见证过中国足球职业化带来的辉煌，挣过高薪，转过会，留过洋，代表国家队打过世界杯，开过影楼，退役后办过足球俱乐部……别人有的经历他差不多都有，别人没有的他也有。马明宇的30年，映射出中国足球在这30年里的沧桑变化。而现在，在伴随着中国足球从山脚上到山顶，又从山顶落到山脚之后，39岁的马明宇跟许多他的同道中人一样，正带着些许失落，过着繁华散尽后的平淡生活。

　　少年时期的梦想，就是能端上铁饭碗，每个月有工资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1978年，马明宇刚刚10岁。现在对当时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印象最深的是吃肉难，“那时候我们家还是有些恼火(困难之意)，我那时候正长身体，而且又在踢球，每天的消耗很大，所以总是感觉吃不饱。娃娃家都喜欢吃肉，但那时候肉是要凭肉票买的，并不是有钱就买得到。还好我爸当时有一个朋友是卖肉的，隔三差五的给我们家弄些肉啊，棒子骨这些回来，不过还是少，一个星期最多有个一两回。但相比与其他同学，我还算吃得好些的了。”

　　马明宇从小喜欢体育并在父亲的影响下开始踢足球，但母亲经常给他灌输的思想却是“好好读书”，当妈的觉得踢“坝坝球”没前途，现在马明宇还记得当年母亲苦口婆心的教导：“娃儿，要认真读书，只有认真读书，才考得起大学，才能够找一个好点的工作。”

　　但后来“坝坝球王”马明宇踢出了一点名堂，作父母的便萌生了另一种关于他前途的设想：送他去少年体校，万一将来能当上专业运动员呢，如果以后能进个体工队，不就成国家正式员工了，每个月有工资领，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马明宇很争气，1983年，他果然从家乡重庆踢进了四川省体工大队下属的四川省少年足球队，从此正为国家正编人员，这让13岁的马明宇很是骄傲。“其实那个时候我们走的都是业余体校到体工队这条路，几乎和我一个时代的，不管是足球运动员、篮球运动员还是体操、游泳、乒乓球运动员，都是这个样子过来的。重庆的足球在当时的四川省算是比较好的，体工队的教练过来选人的时候，就把我看上了……进了体工队就算国家正式员工了，就要开始算工龄了，而且每个月还要发工资。好安逸哦！”

　　刚进体工队时的喜悦，多年后还依稀能够重温。“国家管你吃，管你住，还要给你发衣服。对钱多钱少没啥子概念，也就十几块钱，然后慢慢涨到几十块钱。原来不是隔几年就要调一次工资吗？我从少年队到青年队，然后再到四川省队，反正每到一个不同的队，工资肯定会调整一下。到了1989年的时候，我进了国家二队。而且当年打比赛，我们又拿了全国冠军。按照规定，我的工资一下子涨到了100多块钱。那个时候人民币好像还没有100的，最大就是10块钱的‘大团结’。一次性拿那么多钱在手里头，都不晓得该咋个花！”

　　除了钱逐渐挣得多了，还有一个显著的变化：出去打比赛，能坐上飞机了。“最早我们出去打比赛都是坐火车，从来没有坐飞机打比赛的。但是1990年我们到长沙参加贺龙杯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坐了一回飞机，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坐的是伊尔18。知道要坐飞机这个消息之后，我们整个队都很兴奋。本来是早上9点过的飞机，结果我5点过就醒了，其实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兴奋！5点过就再也在床上待不住了，悄悄地摸出房间，出来一看，原来魏群也在走廊上。我们相视一笑：睡不着哇？”

　　当初球员们的服装也跟现在大不一样，“阿迪达斯”、“耐克”这些名字听都没听到过，“我们穿的衣服都是上海啊、天津这些地方产的衣服。那个时候我们都把球衣叫‘春秋衫’，蓝色、绿色、红色的衣服上，有两道白杠杠。现在穿起肯定土，但在当时算得都算是相当好的了。我记得有一个牌子叫‘梅花’，好像是上海产的。那个年代穿上海产的衣服是很洋的，我们穿出去，好多人看到了都眼红。但是和深圳、广州那些地方比起来，我们要差很多。”

　　进入上世纪90年代，生活又有了变化：一些从广州、深圳等地回来的朋友，绘声绘色地给马明宇们讲起外面的世界，在马明宇的想象里，那些地方就像天堂一样，什么都不缺，去了就可以随便捡到钱一样。“听了以后，我们有些队友当即就要求退役，然后就过去下海了。这些东西对我的冲击和影响也很大，毕竟自己也20来岁了，也不想再像以前想的那样端着铁饭碗，每个月挣个100来块钱过一辈子了。”

　　职业化以后，才知道踢球可以挣那么多的钱，可以有那么大的名气

　　就在马明宇也像许多同行一样，踢到20多岁就开始考虑后路，考虑着是不是该退役了，退了之后是像老一辈运动员一那样，去某个厂矿或者机关单位上班，还是像个别胆大的队友一样，不要单位安排工作，而是去广州深圳“淘金”的时候，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开始了，一下子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在当时的四川队，马明宇是个具有超前意识的人，在花钱消费方面也很超前，1992年他就花两万多块钱买了辆本田125摩托车。但这两万并不是自己的，自己攒的只是很小一部分，父母资助，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些。后来换了一辆更贵的本田250，钱都是借的。“我当时预计了一下，估计要个三五年才把钱还得清。”

　　在马明宇的影响和带动下，当时四川队不少队员都开始借钱买摩托，并且都准备好了用个几年时间来慢慢还债。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职业联赛一来，他们一年就可以轻松还掉所有的欠款了。“职业联赛开始后，我的工资从二百多，一下子涨到了一千多，后来又开始发比赛奖金，1994年最多的一次我拿了三千多块钱。后来又开始发存折和银行卡了，不再像以前，每个月到发工资的时候，就到财务室去领一个信封，每个人该拿多少，每个月都是固定不变的，除非你的工资又调了。”

　　多年以后的今天，马明宇坦承：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踢球还能出名，能挣到大钱，能那样名利双收。“那个时候媒体不像现在这么发达，1994年的时候，成都能看到的报纸就只有《四川日报》和《成都晚报》，电视台也只有四川电视台和成都电视台。”但是1994年之后，随着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越来越火，足球媒体也迅速兴盛起来，报纸、电视、杂志、互联网，铺天盖地，而马明宇等人也在媒体的大力宣传下，从一个普通的只是挣钱比较多的球员，变身成了全社会的明星。

　　有着“超前意识”的马明宇，在尝到职业化带来的最初的甜头之后，1995年，他又成了中国足球第一个转会的职业球员，这一年他以42万元的“天价”转会去了广东宏远。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马明宇谦虚了一下，“很多人说我是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第一个吃螃蟹的，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当时山哥(黎兵)和我都是差不多一起办的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