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喆专访一：点三三很有力 和AI学棋是数和道对话

　　5月11日下午，首届新奥杯半决赛三番棋第二局结束后，李喆和柯洁复盘良久。这一局形势一度十分接近，在研究室聂老还曾判断“要打成1比1”，最终李喆执黑2目半不敌柯洁，三番棋比分打成了0比2。李喆2013年打进LG杯四强（第18届LG杯半决赛李喆不敌柁嘉熹，柁嘉熹胜周睿羊获冠），四年后打进了新奥杯四强。李喆是学者型棋手，也是思想的棋手，他触摸围棋的灵质，而围棋的灵火渗出颅骨焚掠了他的头发，也淬炼了他的风骨，这是四年后再次出现在一线赛场的李喆的写照。

　　11日夜晚，记者专访李喆。与其说采访，不如说漫谈。李喆很似韩国棋坛的文容直博士，同是新人王出身，都就读于最高学府，文容直是首尔大学政治学博士，李喆是就读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文容直著书立说，用哲学语言阐述围棋，李喆是为解围棋“价值之困惑”投身哲学系。“围棋的一胜到底贡献了什么社会价值？”即围棋的胜，其纯粹的价值是什么？非生产性的围棋胜负，到底具不具有价值？李喆觉得作为职业棋手，首先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2015年李喆撰写了《七路棋盘最优解》论文，又在清华园举办了第一期“喆理围棋沙龙”，与会有中南大学数学系教授武坤（已故）、北邮九鼎人工智能研究所教授刘知青、清华大学数学系副教授王振波、清华大学航空航天学院副教授由小川、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韩立新、奥地利技术研究院研究员胡彬、万同搜索CEO陈雷等，专门讨论了围棋的数理命题及计算机围棋的发展方向。时值2015年11月末，谷歌研发的AlphaGo已在10月分先战胜了樊麾二段，人工智能围棋时代其实已经开启。2016年1月27日晚谷歌放出AlphaGo分先战胜樊麾二段的五局棋谱，人类围棋棋界感受到了彗星撞击地球的天启的震撼。李喆第一时间（1月28日）采访刘知青教授和樊麾二段，普及了AlphaGo、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价值网络、策略网络的背景知识。2016年3月举世瞩目的“人机大战”，李喆连发三篇策略分析的文章，点题“人机大战”的实质就是“策略与算法”之争，而非“技术之争”。其后在《读书》杂志发表文章，阐述围棋人机大战背后的意义。

　　而这篇漫谈式的采访，围绕着上述的中心问题展开。

　　三三的弱点是星位，星位的弱点是三三

　　新奥杯番棋第二局，柯洁执白第一手走了三三

　　年初“AlphaGo60局”后，“序盘点三三”的下法在职业棋手间大为盛行，中国围棋队领队华学明说，“在围甲赛场也频频出现序盘第6、7手就打入三三的下法”。在中国棋界，点三三的流行，正是李喆在围甲联赛中第7手点三三之后。当时，国家队总教练俞斌专门拍下了第7手点三三的画面发到朋友圈，表示震惊。新奥杯期间，周睿羊对申真谞，半决赛番棋首局柯洁对李喆，也都适时出现了点三三的下法。

　　5月11日的半决赛番棋第二局，柯洁执白对李喆第一手（第2手）就落在了三三位。继5月3日的围甲第3轮（对唐韦星），柯洁再次祭出了“起手三三”的下法。那么，李喆是怎么理解这步三三呢？

　　李喆说，这首先是规避被点入三三。现在开始流行星位点入三三，在我围甲（第2轮）对李轩豪那盘之后，在职业棋手圈内有一些影响，很多棋手开始思考直接点三三的下法。番棋首局柯洁也点了我的三三。应该说柯洁策略很清晰，针对性地采取先捞后洗的下法。对人类棋手而言，实地更容易掌握，因此更多人喜欢布局取地，走外势的人将会面临更多选择，加上对局用时的限制，更容易犯错。

　　起手走三三的下法，早年坂田荣男经常走，属于“坂田流”。但面对空星位直接点三三，以前几乎没有职业棋手下，可以算是“Master流”。

　　-你怎么评价现在盛行星位点三三？属于流行的下法还是本身有理？

　　李喆说：“我有一个同学毕业于传媒大学，他写过在网上很著名的围棋小说《新布局史话》。他的毕业作品是电影，片名《天元》。这部作品讲的是吴清源与秀哉的‘三三。星。天元’布局，影片开头有这么一句话：‘三三的弱点是星位，星位的弱点是三三。’这句话很有前瞻性，星位和三三互为弱点，不仅是在地和势的相对性上，更是直接体现在具体招法上，这是AlphaGo带来的认识上的一大变革。

　　布局阶段点空角的三三是master之后出现的招法，技术上最大的特点是点完之后不在二路扳粘。我们从小学的定型都是一定在二路扳粘掉，这样在布局阶段点三三会令对手变得很厚，得不偿失，因此没人直接点。这就是人类经验的惯性，另一个典型是妖刀定式，直接冲死角上一子，这个变化我曾经在联赛对古力九段的时候下过并且赢了，但后来还是没有流行起来，直到master现在也这么下，传统的妖刀定式可能面临淘汰。

　　由于具体下法的区别，布局阶段点三三的意图变得和以前不同了，以前都是在对方有拆边甚至两翼张开的情况下点，现在更多是没拆的时候直接点，点完限制对方拆边，将来甚至还要攻击外围的厚势。朴永训在预选赛下过之后，我在围甲第二轮下了第7手点三三，都赢了，之后这样的下法就多起来了。星位弱点是三三，三三弱点是星位，这是围棋里具有典型意义的辩证关系。以往我们认为这个说法只是讲地和势的偏重，但有了直接点三三之后，象征意义具化成更为直接的技法。

　　有种说法认为，master的布局是乱下的，因为中后盘强才赢。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那60局master基本上在100手之前就确立了明显优势，按照算法，中后盘就有概率退让，往往不会下出最强手，反而是前半盘形势接近时会体现出更强的水准。还有种说法认为，点三三成立就说明星位不好，这在逻辑上是错误的。这很重要，点三三成立并不能证‘星位’不好，只能说面对星位有了新下法，会出现新套路。面对广袤的棋盘，我们又开拓了视野。

　　最古老的星挂小飞拆二定式，很可能会面临淘汰，成为场合下法了。以象棋界的经验来看，AI会帮助棋手得到技术上的飞跃，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就是布局的淘汰更新，以往认为两分的布局套路被认为是一方不行而淘汰。围棋也会如此，有些所谓两分的定式下法，很可能因为新招法或者新判断的出现而被淘汰。淘汰旧的，迎来新的，这不仅是智能围棋在棋盘上会带来的变化，也是人工智能会对社会带来的影响吧。

　　如何跟AI学棋的问题。在去年的文章里我就着重讨论了这个问题。一味模仿当然是不行的，重要的是转化，将AI的新招法转化为我们的思维，我称之为数和道的对话。布局阶段的模仿，也是为了更好地体会，更好地完成转化。

　　-结论来说，序盘“星位点三三”不是试验性的下法，而是很有力？

　　李喆：确实如此。

　　（蓝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