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还有机会么

　　上世纪初吴清源登陆日本，旋即在日本刮起新布局风暴，在棋盘上祭出各种当时主流认知之外的下法，棋界纷纷惊呼。

　　这个情景在今天，2016年3月再现了，只不过这次引起惊呼的是一台电脑，一台具备人工智能的电脑。

　　毫无疑问，Alphago的下法颠覆了现在主流棋界的认知，讽刺的是，谷歌的工程师们声称Alphago没有用到太多围棋知识。

　　事实让我们不得不理性地反思——是否我们现在对围棋的认知存在偏差？

　　暂时抛开中国古棋不谈。围棋界300年来的下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日本古典围棋以小目占角坚守实地为特征，

　　到新布局为之一变，到现代又为之一变，在六超时代，可以称作现代日本流下法。到韩流成型又发生变化，

　　再到2004年开始发轫的暴力围棋，以及今天的围棋。

　　这里出现一个问题，在每个时代，棋手们对当时的顶尖高手的下法无不采取膜拜的态度，

　　但是既然围棋下法不断发生变化，理性告诉我们，后来的下法证明前人的认识是错误的，为什么在当时没有人去一丝丝地怀疑呢？

　　远的不说，就说六超时代的下法放在现在已经被认为不行，但是为什么当时六超手持这么落后的下法却能独步天下？

　　翻开棋谱，我们发现六超确实下得缓，但是对手更缓！

　　很久以前，我对此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我问职业棋手为什么对手会这样下，

　　回答是：“当时大家都这样下。”我很无语，于是我明白了，职业棋界的围棋下法不过是门手艺！

　　自己下得不好没关系，只要对手也下得不好就可以了！

　　因为对手的下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预知，所以尽管王者下得不好，却不用担心被当时的对手追究。

　　我们管这个情况叫做时代的限制。

　　这当然不能算错，问题是既然事实真相是对手下得不好才成就了王者们，而不是王者们掌握着真理，那么理智的态度是放下傲慢，

　　但是事实上，职业棋界长期地认为自己掌握着真理，其实这只是一种幻觉罢了，由于没有对手而出现的幻觉。

　　围棋下法有理论吗？

　　不能说没有，但事实是更多地是靠经验。但是长久以来围棋界形成了一些固有观念，被奉为金科玉律。

　　形象地比喻就是1除3本该等于1/3，但是你用计算器计算得到的是0.333，于是你就拿着0.333这个答案当真理，

　　并且发展到0.33，0.3也是正确的答案。

　　后人不知前人的想法而不求甚解，导致棋道越来越失去真实而不知，这就是过去几百年的正确概括，直到一条阿法狗的叫声惊醒众人。

　　一、地板棋的破产

　　作为铁杆的崇古派，我对日本铺地板式的下法的鄙视态度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Alphago下出的围棋更加坚定了我的观点。

　　第一局小李的21退，是典型地板围棋的思维，你不是压5路吗？这是亏损啊，所以无脑退就可以。这大概就是地板思维的认识。

　　要是抛开地板思维，难道不是在外面跳一下更急所吗？白扳无理，黑可尖刺后断掉，这不是很好嘛！

　　第二局这个尖冲，等于是在告诉人类，你不是要围空吗？请围吧。最终实战小李经过思考也没有围空，而是选择反击。

　　这两个例子明确告诉人类，地板围棋是错误的，如果你认可Alphago具备当今顶尖棋手的实力，那么这个观点是显而易见的。

　　如果Alphago是个有短板的围棋算法，那么，他最不怕的就是人类的地板围棋，无他，因为太简单！

　　可怜在二三十年前，人类还到处流行着布局结束即收官的地板围棋，现在看来，被骗得好苦不是？

　　二、整体围棋，六合围棋

　　从原理来讲，Alphago下棋不懂其他，只看胜率。

　　用谷歌工程师的话说就是把围棋转化为数学问题。每一步这条狗都是全盘思考，这已经是棋界共识。

　　那么我们人类下棋是怎么样的？不幸的是，还是拘泥局部。这样的话，人类的围棋比Alphago的整体围棋相差一个维度，难道不是吗？

　　你思考的，电脑都思考过了，而电脑考虑的，你却没考虑过，这你还能赢？所以我们看到了电脑直落三局取胜。

　　但是，难道人类从来没下过整体围棋吗？非也，吴清源提出的六合围棋就是整体围棋，提出已经超过20年了，而在职业棋界应者寥寥。

　　出于功利目的，职业棋界还是依赖原来的下法拒绝改进，看看这20年发展了什么东西？搅，套路，甚至填子！不觉得羞耻吗？

　　翻盘术已经不叫翻盘术了，叫搅棋，而且以搅功强大为荣；布局靠套路；对局时间越来越短，看谁出错多。

　　人类在以人类为目标的时候可以研究心理学，研究如何利用心理波动……这些面对一台非人的机器都变成了无用之招，结果可想而知。

　　为什么职业棋界没有流行整体围棋？这是值得反思的，没想到也就算了，明明早就有人想到的。

　　那么整体围棋的威力如何？其实早就见识过了，芮乃伟是最早践行吴清源六合围棋的棋手，曾经打败了李昌镐，

　　虽然很短暂，但是以芮兄中年女性的身份压制后辈少年俊杰2年左右，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何况芮兄不过是初具功力而已，远没有达到整体围棋大成。

　　后来出现的全局关联性围棋，有整体围棋的影子，但是发展程度还远不够。日本的地板围棋是局部围棋，而非全局围棋。

　　尽管韩流刮起之后，日本地板围棋已经式微，但是仍然作为一个下棋策略的选项存在于棋手的头脑中，甚至作为一个正统的选项存在着。

　　经过这次人机大战，人们终于看清了，这种地板围棋是错误的！

　　因为面对一个高手，你根本就没有胜机。是的，只是一个高手而已，并不需要是Alphago，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李昌镐那么强，因为地板围棋是有利于上手的围棋，在地板围棋的世界里，上手就是那么有统治力。

　　早就有人怀疑日本的地板围棋是为了加强名人权威而设计的，这下子终于明白这话是对的了。

　　所谓现代围棋的奠基者道策之所以创造这种围棋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这东西本不是围棋的正道！可怜世人被骗了几百年！

　　当韩流冲击日本围棋的时候，一些人就已经产生了怀疑，

　　当暴力围棋把日本棋手痛扁得只能关起门来自己玩的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地板围棋的不可取之处，

　　但是我们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明确，地板围棋可以去见上帝了！

　　这里，作为崇古派，必须为中国古棋呐喊一声：“中古是整体围棋！是围棋正道！”

　　为什么中古的全局关联围棋是棋的正道？因为这是整体围棋，这是电脑不能掌握的围棋，是永远也无法战胜人类的领域。

　　我必须从算法上解释这一点。

　　为什么电脑可以在地板围棋领域里胜过人类？

　　这是因为电脑是把围棋问题转化为数学问题，

　　在地板围棋的局面里，A和B两个点差一路，A和B的差别是差3目，这叫解空间平滑；

　　而一旦局面换成中古棋理那种四处牵制，错综复杂的战斗场面，断和刺差一路，

　　结果就是生与死的区别。这叫解空间多峰且嶙峋陡峭。

　　解空间平滑有利于电脑求解。这类的计算对电脑来说没有难度。

　　战斗局限于10步左右的小巧手筋，这并不会造成计算机算法上的困难。

　　解空间多峰且嶙峋陡峭不利于电脑求解，这在数学上是非常明白的。

　　Alphago用神经网络来进行判断，用蒙特卡洛算法进行计算。神经网络据说用3000万盘棋训练的，那么判断能力人类无法胜过。

　　因为人类显然一生也不能研判比电脑更多的局面。电脑判断力胜过人类是有可能的。所以机会只能在MC算法这里。

　　地板围棋很不巧没有很好体现围棋的混沌性质，

　　只有中古的全局关联围棋最充分地体现了围棋的混沌，也就是体现了围棋的真谛。

　　在数学上，混沌是不可解的！所以混沌的围棋，也是不可解的！

　　不是靠改进算法就可以改变的事实。

　　至于地板围棋，是一条错误的歧路而注定被送进历史的垃圾箱里。

　　三、出路何在？

　　在战前，我是坚定看好人类获胜的，我的信念来自于围棋是混沌的。

　　这话简单说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术语说就是围棋的结果对初始条件极其敏感。

　　好比印度洋上蝴蝶煽动翅膀会在美洲引起一个风暴，这就是蝴蝶效应。

　　谷歌工程师说他们把围棋转化为数学问题，这是他们成功之处，也是他们失败之处。

　　因为数学上对这类初始敏感问题是无解的。我不相信计算机可以处理好这类问题，仅靠神经网络和大数据。

　　人类之所以能够处理围棋，是依靠概念和逻辑思维，而谷歌用数学技巧。

　　诚然，李世石输了。但是是因为他用的策略不对。

　　如何能让Alphago的缺陷显现出来？要知道此次谷歌可能用了全部计算资源在对付李世石，计算机的计算速度是空前的。

　　1997年的国象人机大战，计算机计算速度是1G，还不如现在的笔记本电脑，这样你就应该明白这次的计算量有多么大！

　　既然这样，人机大战的课题实际并不是围棋本身，而是如何让计算机算不清？

　　这个策略是有的，首先，人类也要下整体围棋，这样才能撑住局面不落后。

　　其次，要制造复杂局面，让计算的手数尽量长，分支尽量多，而且最好包括打劫。

　　这是有原理上的依据的，计算机每一步搜索都要消耗资源，打劫会极大增加计算机搜索难度，这是毫无疑问的。

　　计算手数长，计算机搜索出错的概率就大，这就好比蝴蝶翅膀的煽动要依靠从印度洋到美洲那么远的距离去放大，才能成为风暴！

　　距离是关键。

　　同理，要放大AI的错误，一个足够长的计算链条是必须的。复杂局面往往范围大，选点多，这样极大考验计算机剪枝算法。

　　然而，根据混沌理论，计算链条足够长则计算机出错几乎必然。所以我们看到，当小李在把局面搞到复杂到一定程度后，狗就露馅了。

　　反过来我们明白了地板围棋为什么不行，因为计算量太小。每个分支10几步，一共十几个分支，百步级别的计算量你指望狗出错？

　　人机大战虽然输了，但是我并未对人类失去信心，它的意义不过是提供了围棋界反思的契机。

　　当棋手们明白怎么回事后，肯定会把Alphago虐成狗！围棋仍然是深奥的。

　　四、解读

　　人机大战虽然人类输了，但是电脑还没有在围棋领域里打败人类，电脑只是在地板围棋领域里打败了人类而已。

　　我前面说过，复杂的战斗，如果某个局面计算手数过长，就会造成电脑的崩溃，这是必然的。

　　因为每一步计算机都要分配一定的计算资源去计算，如果战斗不复杂，那么没问题；

　　如果手数过长，计算机资源就不够用了。打劫的复杂在于远程关联和手数增加，电脑当然怕打劫。

　　其实不必非要打劫，只要计算手数长到一定程度，电脑崩溃是必然的。

　　第四局李世石的78挖并非神之一手，因为那是不成立的一手！要是人类棋手去下，小李必然完蛋。但是计算机却崩溃了。

　　有人说每局都走出神之一手太难了，所以人类还是不乐观。

　　其实，条件没那么苛刻，不必非得下成立的棋，只要够复杂就行了，只要够复杂就行了，只要够复杂就行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只要人类棋手具备计算40-50步的能力，就可以构造出足够复杂的局面，Alphago就会秒变疯狗。

　　这样的话，基本上每个职业棋手都有这个能力！当然，这不叫下棋，叫调戏电脑……！

　　中古棋中比第四局复杂多的局面多得数不胜数，Alphago就是分分钟被虐成疯狗的节奏。

　　那么这次人机大战应该怎么解读呢？

　　我考虑应该这样：李世石买了一款游戏，但是没有说明书，于是自己测试了三局，在第三局发现了什么，于是在第四局实验成功，

　　这个成功例子显然经过发展会成为一个攻略！当然，小李毕竟是小李，小李大喊道：“我要的是下棋，不是调戏电脑！于是……”

　　其他的东西，100w美金和比赛被赋予的人机对决的意义，其实都是事实之外附加的东西。

　　如果把Alphago换成星际争霸，大致的发展过程也差不多罢！

　　尾声

　　曾经有一个业五实力的棋友深夜向我推荐“疯石”，说这个软件达到了和他差不多的水平，我很惊讶，

　　下载之后下了几盘，发现软件菜得不行。

　　一问朋友才明白，原来他和软件下棋太把它当人了！我告诉他诀窍，于是他也发现“疯石”就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