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洁一年三冠

　　这是一个名叫柯洁的围棋样本。他自小听着围棋落子的声音长大。6岁学棋。7岁北漂聂道场。11岁职业定段。最近一年中他三夺世界冠军，站上中国乃至世界围棋之巅。

　　下面要说的，就是这个成功少年登顶中的艰辛感悟，以及在成功前的那些酸涩往事。

“差一点就削发明志”

 

　　“就差这么一点，我就投子认负了。”

　　梦百合杯决赛已过去几天了，柯洁也回到位于中国棋院附近的新家，说起来，仍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体坛叨sir：那天晚上怎么庆祝的？

　　柯洁：先吃饭，然后喝酒，再之后和我爸他们出去唱歌。唱了一会就回来了。感觉有什么没放下。

　　体坛叨sir：回来又复盘了吗？

　　柯洁：回去就摆了一下。也不想再算了。因为官子阶段错过了太多胜盘，自己又把目数数错了。越是这样越难受。本来觉得还有一点点机会能赢，结果自己又下错了一步。

　　体坛叨sir：你说当时以为输了，差点投了？

　　柯洁：开始没算清，以为盘5，后来是盘6。

　　体坛叨sir：你说你那时就开始思考人生。下着棋有这闲工夫？

　　柯洁：真的是在思考人生。输定了，以后怎么度过，今天晚上怎么度过，肯定要喝了，肯定要烂醉为止。知道自己在揪头发，我发型肯定乱了，那我要把头发都剃了，让自己没得揪。好险最后赢了，不用削发明志了。

“5成胜率那句话是深思熟虑过的”

　　柯洁赢了，于是不用削发明志。李世石输了，成了晚上出去，喝到烂醉的那个。职业围棋就是这么残酷。而让这场五番棋变得如此激烈，还是柯洁半决赛前说的那番话。惊讶的是，柯洁说，“5成胜率那句话是深思熟虑过的”。

　　体坛叨sir：这场决赛后，对李世石的看法有变化吗？

　　柯洁：其实没有变化，感受有一些。比如他的棋韧性很足，经验很足。确实是一代胜负师。

　　体坛叨sir：很刺激吧，毕竟如果你输了，晚上烂醉的就是你了。

　　柯洁：是啊哈哈，不过我酒量比他好，哈哈。

　　体坛叨sir：又要提到你之前说的那句“如果胜率是100成，李世石有5成”话了。

　　你说当时想弄个心理战？

　　柯洁：是的，结果大失败，效果不好。

　　体坛叨sir：但你说，你这番话不是随便说的？

　　柯洁：对，半决赛之前，我就想了很久。如果赢了，要不要说这句话。后来听了他的采访，他是半决赛2-0提前进了决赛，采访时，他说，跟我都是至少五成胜率。我说这不对啊，我对他胜率高啊。所以我也可以说，我的胜率是9成5啊。当然这都是心理战了。细想就知道不可能啊，下一百盘，只让对手赢5盘？不可能！

　　爱国情怀和抗韩情结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这个18岁的少年却告诉你，他那番轻狂之言，只是眼看中国围棋长期被韩国压制后，产生的抗韩情结。少年爱国情怀至深，连国足冲击世界杯之旅的比赛，他也会看，然后，被气得够呛。

　　体坛叨sir：你说那番话，是希望争一口气？

　　柯洁：就是想争一口气！04年我学棋，那时古力刚出来，有一连串韩国棋手压制着中国棋手。包括我后来在弈城网，也喜欢和韩国棋手下，希望打败他们。我虽然小，有些民族气节，觉得中国棋手输了特别丢人。希望自己争这口气。

　　体坛叨sir：你这爱国情结挺强烈的啊！

　　柯洁：你再往远了说，近千年来，中国一直被日本和韩国压制。包括吴先生（吴清源）也是。挑战本因坊，结果先手输两目。现在看输的很多。在古代围棋也没有压制性的优势。

　　体坛叨sir：所以你这么说，是想打击一下对手的傲气？

　　柯洁：我体会还是要靠成绩说话，否则就成了说大话了。我们这帮90后还是挺争气的。这几年虽然不能说制霸，抗衡是可以的。包括我现在拿了3个世界冠军，可以说是目前称霸了。

“希望成为聂老这样的棋手”

　　63岁的聂卫平，这次全程跨年守候柯洁的五番棋。除了一直在研究室摆棋，还两次担当央视直播嘉宾。决胜盘，不少中国棋手都认为柯洁已输，只有老聂力挺柯洁。这份信任是怎么来的？

　　体坛叨sir： 我怎么听说，聂老说等柯洁赢下来，他要好好打你几巴掌？

　　柯洁：呵呵。反正我最后赢了，聂老还是挺高兴的。

　　体坛叨sir：聂老怎么对你这么好？

　　柯洁：他后来拉着我，说你知道我心脏不好吗？你知道吗，央视都做好医疗预案了。一旦直播中我让你气的心脏不好大夫马上就来。

　　体坛叨sir：聂老对你好，和你从小在聂道学棋有关系没？

　　柯洁：应该没有吧。我感觉是他对青年棋手都支持。其实我7岁来北京，真正和聂老面对面的机会不多。

　　体坛叨sir：那时你也小，只敢远远看着吧？

　　柯洁：我在聂道待了3，4年，到职业成功定段为止。确实不经常见到聂老。当时他周六来讲一次大课。只是偶尔有机会，我会在人群外面，那时人也小，扒着人缝听一盘，也挺受教的。

　　前几天我打个车。跟司机师傅说去棋院，师傅说啊？你是棋手啊？你职业几段啊，九段啊？厉害啊，那你跟聂卫平谁厉害啊。哈哈。所以虽然聂老不太下棋了，还是大家一提到围棋，就会提到的人。

　　体坛叨sir：所以你也想成为聂老这样的棋手？

　　柯洁：对，我希望被人记住。现在中国年轻棋手多了，但是来了又走了，面孔都很模糊。我会努力让围棋注入些新鲜血液。比如说一些好玩的话。但我知道，一定要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用成绩说话。不然，再有特点，也成吹牛了。

　　那些鲜花变小草的酸涩往事

　　一年三夺世界大赛冠军；在棋院附近购置的二手房装修完毕；柯洁一直梦想的榻榻米配升降棋台的棋室，正是他合心的设计。柯洁一家迎来了学棋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可这不意味着，那些成名前的酸涩往事，会被轻易忘却。

　　体坛叨sir：7岁来北京学棋，你是小北漂啊！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柯洁：小时候唱歌嘛，我爱北京天安门，想着北京肯定特别好。来了感觉确实好。新鲜，到处玩，故宫长城都去了。待了一年，想家了。

　　体坛叨sir：北京生活不易吧？

　　柯洁：可以说是完全的颠覆。在家乡的时候，我孩子王啊！棋力最好。到这瞬间鲜花变小草。北京是各地尖子生聚集的地方。那种竞争我告诉你太直接了。每天就是输和赢，坚持不下去就淘汰。

　　体坛叨sir：像你们7，8岁的孩子，学棋这么枯燥的事，也会有不自觉的时候吧？

　　柯洁：来到北京学棋的，都是一门心思要打职业的。所以，大部分都很自觉。当然也有不自觉的。那很快就会被甩掉。就是这么残酷。

　　曾经倒数第一的“屌丝”

　　十年前，小柯洁和所有一心求棋的天才孩子一样，从全国各地，朝圣一般加入聂道，哪怕要忍受离别父母，住进8人一间的宿舍，开始集体生活。比这更煎熬的，是棋盘上的殊死竞争。

　　体坛叨sir：聂道住宿条件好吗？

　　柯洁：（沉吟）有生活老师照顾，还好。

　　柯洁妈妈插话：当时一年学费5万。他们是8个人一屋，上下铺。

　　体坛叨sir：当时一个班，你排多少？

　　柯洁：就是瞬间垫底嘛。我开始去，基础也差。当时天才很多的，比如范廷钰啊，天赋都要在我之上的。同样一个道场，你棋力差，就是受人冷落。当时很有屌丝的心态。

　　体坛叨sir：我听听怎么屌丝法儿？

　　柯洁：那时比赛也不多，棋手多啊。我棋力差就需要网选。我经常倒在女棋手面前的。女棋手的网棋好厉害的，不要笑。

　　“潜伏”当年网棋未必赢小鱼儿

　　体坛叨sir：你也有这么惨绿的经历？

　　柯洁：我经过的比赛的打击多了。刚定段时，我全国排200多名，经过两年，我排名257了。唉，觉得不会有前途了。

　　体坛叨sir：净听你诉苦。11年能进国家队，算不错的成绩了。

　　柯洁：可我是参加了三年的国少选拔，成绩非常惨。那时的高手有李钦诚。我第一年考，倒数第二。第二年考，倒数第一。当然第三年正数第一了。

　　体坛叨sir：听你这么说，能坚持下来真不容易。

　　柯洁：别看我那么小，我也有自尊心的，也想过放弃算了。好在啊，我是非常要强的人，不服输。就自己开始思考，不能低头认输，无言面对江东父老。想着，一定要有点成绩再放弃。

网络潜伏 千战成名

　　那时不幸的柯洁，幸运的赶上网络围棋的兴起。他给自己起名潜伏，开始上网练棋。下过几千盘后，柯洁的剑，磨成了。

　　体坛叨sir：是怎么开始下网棋的

　　柯洁：那时好容易定上职业段，结果没什么人理我。现在你看有个职业小棋手出来大家都抢，那时候我没人要。结果，围棋3大赛，围甲没有我份，只有下定段和个人赛。一年总共十多盘二十盘棋，哪够，只有网上下棋。

　　体坛叨sir：讲讲那段经历

　　柯洁：我今天查了下数据，11年到15年，我在弈城那里下了四千多盘。平均下来，一天下3.6盘。开始我用的业余的号，后来改了职业，号加了个p。

“潜伏”至今网棋无敌

　　体坛叨sir：弈城当时高手多么？

　　柯洁：当时有很多韩国棋手。我喜欢和韩国棋手下。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弈城当时也有中国高手，就是吧，一知道你是谁，就不愿意和你下了。韩国棋手无所谓的。而且运气好还能碰见朴廷桓。二来，我也想在弈城打败韩国棋手。我虽然小，也有些民族气节，觉得中国棋手输了特别丢人。

　　体坛叨sir：那时是网棋最火的一段时间。

　　柯洁：11年开始，我大概1天下5，6盘。都是20秒行棋。感觉我的大心脏就是那时练出来的。就是胜负啊，这些细节看的更开了。虽然输了棋还是痛苦，总算能看淡一些。还是挺磨练心智的。

　　体坛叨sir：网棋下多了，对正式比赛的帮助在哪里？

　　柯洁：网棋要求你算的比较快。既要考虑大方向，又不能算错。速度一快，到了下慢棋时，你算的就比别人快。同样10分钟思考时间，你算的肯定比别人算的多。当然了，算的多，方向不一定就正确。从这方面说，天赋也很重要。

12年前的父子 天才是9成的天赋，再加点儿汗水

　　柯洁对李世石放话胜率9成5，韩国棋迷评论说，天才就是这样傲慢。自己是不是天才，柯洁不愿多说。但90后，95后都在网上练棋，都付出了汗水，成就却各有高低。这很说明问题。

　　体坛叨sir：都说你们这一代的训练量，比从前几代的棋手大很多。这是你们超越前辈，超越韩国棋手的原因吗？

　　柯洁： 我们也感觉，敏锐度，下棋的大局观是强。确实是网棋下的多，有了质的升华。

未来想把围棋下成一盘大棋

　　从7岁瞬间垫底的道场屌丝，到三年辛苦定段，到网上默默修炼成仙。柯洁难得的没有放弃学业。这帮助他在围棋之外，仍有一片活跃的心思。比如能否创个业，比如围棋现在的红火下面蕴藏危机，都是这个不安分的少年每天琢磨的问题。

　　体坛叨sir：你感到有责任推广围棋？

　　柯洁：包括这次梦百合杯我说的话，就是希望为赞助商吸引注意力。这对我也有好处。你也看得到，理光杯停办了，棋手很心痛。危机感。邀请赛多了，是好事，赞助商多了，宣传有效果的。

　　从前很多赞助商办赛，就是一种对围棋的情怀。不求回报。现在商业活动，不仅有热忱，还希望通过投入拿到回报。

　　体坛叨sir：你关心赞助商能否得到回报？

　　柯洁：我特别希望他们能有回报。操心有些多了。其实我看见自己吹吹牛能带动关注，看见收视率因为我涨得空前绝后的，看到当年古力都没有达到如今的热度，我还是开心的。感觉自己还是蛮厉害的。有赞助商赞助不愁吃喝，整个市场也能向好。

　　体坛叨sir：这么说，你想把围棋下成一盘大棋？

　　体坛叨sir：任何活动，光靠热情是不行的。一项技艺如果没有人关注，那就应该消失。 围棋年轻人越来越多了，需要更年轻更活力的方式来推广。未来我希望奖金也能提高。当然想达到李娜的大满贯那个级别，我是悲观的。围棋毕竟可视效果小。场地越大，奖金越高嘛。要求不高，比现在红火就好。

　　（褚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