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宫正树与赵治勋

　　6月27日，赵治勋与武宫正树携手打进第5期日本大师赛决赛，让多少资深棋迷梦回六超黄金时代的光辉岁月，也对现代围棋的发展之路心生感慨。

　　东京——现代围棋的摇篮

　　提到现代围棋就必须先说东京，她是现代围棋发展之源头，现代围棋理论在这里奠基，很长时间内，这里犹如围棋的圣地。

　　东京古称江户，1603年德川家康在此创立幕府，也揭开了日本围棋四大家的历史。直至四大家中本因坊门最后一位继承者秀哉引退，漫长的争棋制度成为往事，现代围棋终于开始了超越狭隘门派之见的飞速发展。

　　上世纪初叶，四大家中的安井、井上、林家相继没落，各重要棋士分别隶属于本因坊门、方圆社、裨圣会等组织，棋界上下颇显混乱。1924年7月，日本棋院在东京成立，棋界秩序为之一振，各家高手纷纷加盟，日本棋院的权威地位得以奠定。当时本因坊秀哉是日本棋院的台柱，他领衔的十八位高手与以雁金准一为首的棋正社进行了惊心动魄的“院社对抗战”。秀哉在与雁金的直接抗衡中上演“杀棋的名局”，对抗以日本棋院的胜利告终。

　　1928年，天才吴清源漂洋而来，在恩师濑越宪作的引荐下加入日本棋院，标志着日本棋院第一个黄金时期揭开序幕，一批划时代的大棋士登上历史舞台：木谷实、宫下秀洋、藤泽朋斋、高川秀格……无数经典传奇也在那个时代诞生。1933年，著名的“三三*星*天元”之局上演，吴清源在与“不败名人”秀哉的对局中，以超越历史观点的奇异开局为当时风行的“新布局”张目，这盘棋被誉为“二十世纪第一名局”流芳百世。

　　1938年秀哉引退，将世袭的本因坊称号转赠给日本棋院，现代围棋史上第一项头衔战诞生了。1941年的第一期本因坊六番棋决战上，关山利一与加藤信各胜三局，关山凭借预选赛战绩领先而荣登宝座，成为第一位通过比赛打出来的本因坊。被众人期待的吴清源意外地没有在这项棋战上独领风骚，但日本棋院为他安排的一系列与一流高手的擂争十番棋使他成为图腾。从棋界元老雁金准一开始，到木谷实、桥本宇太郎、藤泽朋斋……一个个大豪在吴清源的利爪下狼奔豕突，“昭和之棋圣”的荣誉由此确立。

　　1949年，藤泽朋斋通过大手合比赛晋升为九段，这是第一位通过比赛产生的九段，现代围棋又添新彩。

　　1950年随着关西棋院的创立，东京围棋的权威地位受到挑战。

　　关西地区以大阪、神户、京都为中心，是日本西部重地，在各领域都有着重要影响。与日本棋院并称的关西棋院以独特的风姿伫立于苍茫天地间，成为日本围棋的一杆招展大旗。

　　关西棋院创建于1950年，那是一个多年风霜后仍让人热血沸腾的传奇。因为二战后日本国内百废待兴，日本棋院的比赛对局安排明显缺乏规律，身在关西的众多棋士要经常奔波于东西部之间。当时日本棋院设有关西分院，关西棋士可以在那里参加大手合（升段赛），但日本棋院规定，关西地区最高只能颁发四段证书，要晋升五段以上必须去东京经过“试验手合”的证实，这一“不公平待遇”使关西棋士爆发了“东京决不能代表整个日本，我们要在关西建立正规棋院！”的呼声。

　　登高振臂的是当时关西围棋最强者桥本宇太郎，作为名列日本棋士前茅的一流高手，桥本不只实力强大，个性也非常鲜明，在关西各界的许多有识之士支持之下，打破日本棋坛固有格局的关西棋院破土而出，卓然立于大地。

　　其实很多重大历史事件都有着必然的因果联系，如果没有那场战争，日本围棋的发展可能会在歌舞升平中更上层楼，也可能早早就老态龙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对于一个人、一项事业、一个国家，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被称为“棋士中极品”的桥本宇太郎一力缔造和维持的关西棋院使更多围棋精英拥有了自己的寻梦之源，某种意义上，在棋史长河里，他打开的天空比吴清源、坂田荣男以辉煌战绩开创的时代更具有深远影响力。

　　关西棋院在桥本宇太郎的一肩承担下得以茁壮生长，众多关西精英破茧而出，打开了与东京分庭抗礼的局面。被称为“小桥本”的桥本昌二1947年入段，1958年即晋升九段，创造了当时的最快纪录。桥本昌二多次荣膺王座、十段、NHK杯等赛事优胜，是日本棋界重镇，被授予“关西棋院名誉第一位”称号。

　　共同为关西棋院撑起大旗的还有漥内秀知、鲷中新、关山利夫、宫本直毅、牛之浜撮雄等老牌九段，他们都曾在早期的中日围棋交流中出场，是中国棋界的老朋友。

　　1985年关西棋院创建三十五周年时，整个关西棋院以及关西棋院中部地区本部的棋士共计一百一十六人，与初创时的十八人相比不禁令人感慨万千。那时日本棋界并称的双星是东京的依田纪基和关西奈良的今村俊也，东西部齐头并进的态势似乎将一直延续下去。

　　但失足也只是在一瞬，随着东京木谷门下群雄称霸，六大超一流席卷棋坛，关西棋士的风姿不再眩目。

　　东京仍是世界围棋的中心。1953年王座战出台，1962年名人战创立、十段战登场，中间穿插着贴目制的试行与确定，日本棋院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围棋往更符合现代节奏的方向上引领。

　　关西的人才毕竟相对匮乏，真正的英雄还在东京。1965年林海峰走上前台，击倒了似乎要永远制霸棋坛的坂田荣男，全新的昭和一代成为东京的主角。

　　与林海峰争雄的是木谷道场一众英豪，1983年赵治勋三连败四连胜从秀行先生手中抢来棋圣荣衔后，整个东京围棋，不，是整个日本围棋成为木谷一门与林海峰的天下。赵治勋、小林光一、武宫正树、加藤正夫、大竹英雄、林海峰，六大超一流并肩而立的盛景是东京围棋的巅峰，这一幕将成为永久的传奇和经典在棋史中定格。

　　如果不是中日擂台赛成就了中国围棋，使日本围棋有了外来的对手，那日本的围棋至尊地位不知道还要维持多久。1988年日本棋院率先推出富士通杯世界职业大赛，四强中有三位属于东京，武宫正树夺魁。这项赛事成为日本棋手最后的霸主象征，连续五届冠军在日本棋院棋士手中轮转。但几年的时光，韩国围棋以迅雷之势狂追而来，第六届富士通杯，韩国青年刘昌赫笑傲天下，日本围棋的鼎盛期就此风流云散。

　　从现代到当代

　　后面逐步进入我们正在经历的时代。在中韩围棋崛起之后，无论东京还是关西，都被遮掩了光芒，世界围棋的重心是首尔、北京、上海这些中韩大都市。

　　日本围棋落伍了，他们创造的现代围棋理论已经被大范围的质疑，定式被一个个推翻，面对一上来就刺刀见红的中韩勇士，日本棋士惊慌失措，纷纷败退。他们是曾经的贵族，在“英雄莫问出处”的年代被颠覆。“强者必胜的道理世人皆知，而我却向来认为‘强者必败，登峰造极者必衰’，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源氏、平家、罗马帝国无一例外。”说这番话的是赵治勋，那时他18岁，正雄心勃勃要冲击强大的前辈。他当然料不到，多年后，这话会成为日本围棋的写照。

　　衰落的不只是战绩，以东京和关西为代表，整个日本的围棋氛围已经不复“围棋王国”当初盛景。执着于黑白之间的多是满头白发的老者，日本围棋的朝气何处寻觅？

　　但日本围棋依然拥有自己的精彩，他们在自己的城堡里玩着自己的游戏。七大棋战的稳定与高额奖金使中韩棋士艳羡，国际赛场上的冷清与国内赛事的喧嚣对比鲜明。

　　日本棋士对局时的郑重其事使围棋作为“道”仍显示着高贵的气质。没落的贵族还是贵族，战绩不是围棋内涵的全部，作为艺术，围棋在东京和关西得到了最好的传承。他们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舞步，不问窗外风声凛冽。

　　文|棋事特约记者 萧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