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犟人,都可以拜春秋时期的宋襄公为祖师爷。那一年泓水之战,襄公“不击半渡”而且“不鼓不成列”,把自己的士兵都训练成了礼仪小姐,最后被楚国人悠哉游哉过了江,打得落荒而逃。他哥哥子鱼在过程中多次劝谏,但是什么叫犟人?犟人就是关键时刻的聋哑先生,写在折扇上的“八风不动”。
——世人对襄公的评价迥乎不同:有的人把他写进迂腐的教科书,有的人把他列为“春秋五霸”。
古力和李世石,其实也就两个犟人。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下起棋来,就连同样才高八斗的崔哲瀚都要在网络讲解中不断向棋迷道歉——“对不起我又猜错了……”他们在十九路枰上各有很独特的思维方式,要破译之,除了靠他们自己,也许就只有拜托上帝了。
——世人对“古李”的判断迥乎不同:有的人认为古力无敌,有的人认为李世石根本就没有对手。
所以“古李大战”真的很令人期待,其结果可以解惑,其过程,又可以传道授业,感昭天下犟人。昨天的第四局,当观众们都在以为执白的古力要完美收兵的时候,他瞄准棋盘上方的黑棋大空,一个猛子扎了进去,结果有点令中国棋迷感到悲愤,因为爆破声没有听到,爆破手好像都没能跑回来。但古力就是这样,一旦他觉得那个地方有破绽,就一定会去爆破,哪怕最后炸伤的是自己。
直觉和计算力,应该是超一流棋手赖以生存的武器。有时候,再好的武器都会有偏差,但你不能说,那不是武器是弃履。
或许,古力可以像老树盘根一样,在那个局面下静静地等待李世石停止挣扎,但是他很犟,他一定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斩将夺旗。所以他输了,半目败。
犟人的棋就是这样,他们不同于普通的匠人,他们其实是坚守理想的斗士,在胜与负的世界里,他们经常会流血、牺牲,但永远不会让人瞧不起。
“古李十番棋”,可能是过去五年和未来五年里,整个围棋界最动人的猜想——对猜想来说,结局很重要,但还远不如猜想本身的过程。从这个角度,我觉得古力虽然一向谦虚,却一定要更犟一点、更具猜想潜质,要不然,为什么同龄的李世石已然娶妻生子,而古力还在恋爱的路上?“怪童”睦镇硕的网络讲解是最棒的,因为第一局时,他说过一句——“从监视镜头看,相当不同,一个是有妇之夫,一个是钻石王老五……”他很狡猾,因为他知道如果在“古李大战”中讲纯技术,终归是要被历史嘲笑的。
犟人都是可爱的,值得欣赏的,胜负或者教条,又怎能绑住他们冲霄的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