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德，新中国第一位战胜日本九段的棋手。他潜心研究的“中国流”布局，以快速出击、战斗力强著称，成为抗击日本围棋最行之有效的“撒手锏”。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他的比赛成绩和研究成果极大地鼓励了中国围棋界。由此，他也毫无争议地成为中国围棋复兴的领军人。

　　陈祖德绝对称得上“雅士”。与陈老聊天，是件开心的事儿，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谦恭和善，根本看不出这是棋盘上嗜好攻杀的“中国流”大师。

　　胜负手 曾被日本老太杀得片甲不留

　　新京报：如何评价自己的围棋生涯？

　　陈祖德：从7岁开始学棋，到如今，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名棋手，围棋就是我的工作，而且是一生的事业。作为新中国第一代棋手，我在1963年和1965年两次战胜日本九段高手，这在当时还算是不错的表现。(笑)

　　新京报：当时日本围棋有多强？

　　陈祖德：当时中日围棋差距太大了，日本围棋被认为是高不可攀，不可战胜。1961年中日围棋赛，中国棋手集体遭遇“羞辱”，一个名叫伊藤的五段日本老太太杀得我们片甲不留，直到今天，我回忆新中国围棋发展的历史，首先就会想到1961年的惨败。

　　新京报：击败日本九段的感觉怎么样？

　　陈祖德：那是1963年，战胜日本九段棋手杉内雅男，想起来真是艰苦，原因有三：一是比赛时间长，耗时10小时，神经始终紧绷；二是对手强，在之前我所战胜过的棋手中从未有人像杉内九段这样强大。三是意义重大，争夺的是中日两国棋手的荣誉。尽管是让先，但胜九段在我国还是首次，中国围棋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那天正赶上陈毅元帅被授予名誉七段的称号，也算是中国棋界送给他的一份贺礼。

　　新京报：把一辈子都交给了围棋，会有遗憾吗？

　　陈祖德：不遗憾，自7岁就跟爸爸学棋，一直到现在，心甘情愿。我认为，围棋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能让人玩一辈子，且乐此不疲。

　　中国流 用快速进攻对付“慢热” 

　　新京报：怎么想到创造“中国流”？

　　陈祖德：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国围棋总是输。我就觉得，总学别人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写字的都学启功，画驴的都学黄胄，那肯定没法超过他们了，学得再像，也是别人的。下棋同样如此。

　　新京报：“中国流”有什么特点？

　　陈祖德：当时日本围棋称霸世界，大家都学日本棋道，强调按部就班，有板有眼，但速度比较慢。“中国流”特点快速、激烈，棋风属于战斗型。这在当时主要是针对日本围棋的风格，以速度快和步调快著称，四十几年来，确实也影响了一批人，所以被日本人称为“中国流”。

　　新京报：据说你后来不喜欢“中国流”？

　　陈祖德：不是不喜欢。“中国流”成为流行的一种布局，丰富了现代围棋的布局，这让我感到亲切和自豪，但同时我又感到可悲。因为当一种布局流行之后，很多棋手就会视为圣经，盲目背诵，这也是围棋界的一大弊病，阻碍着围棋事业的发展。我尝试“中国流”布局就是为了同这种弊病作斗争，而人们在下“中国流”时却又恰恰反映出这种弊病。

　　盘外盘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新京报：当年你曾著书《超越自我》，现在还准备写书吗？

　　陈祖德：自传《超越自我》已经写了二十几年，很多读者来信让我把棋手之后的事情再写一写。但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棋手那一段日子很单纯，接触的人少，体现在自传里也是阳光般的风格。但经历了一些工作后，随着接触的人多起来，我发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我写出来的话，会伤及一些人。在文字上伤害其他人，是我不喜欢做的。

　　新京报：赞成自己的孩子学围棋吗？

　　陈祖德：他们都会下棋，但没有这方面的意愿。说来也奇怪，凡是围棋名家后代，几乎没有一人能像他们的父辈那样在围棋方面有所造就。竞技运动都是摧残人的项目，我不赞成所有的孩子都做职业棋手，因为职业体育很残酷，大家看到的只是顶尖人物而已。我经常劝家长们，让孩子学围棋好处很多，但最好别做职业棋手，不是谁都能成为古力、常昊。

　　■ 有此存照

　　1961年日本围棋代表团访华，当时年仅17岁的陈祖德首次同日本棋手过招，他对阵日本业余围棋冠军安藤英雄，最终告负。赛后，陈毅鼓励陈祖德说：“你的棋有进步，但还不够沉着冷静。要勇中有谋。好吧，瞧以后的。”

　　■ 陈年旧事

　　陈毅“护送”围棋进全运会

　　当记者谈到陈毅元帅，陈祖德不假思索地说：“毫不夸张地说，没有陈毅，就没有新中国的围棋事业。”他介绍，第一届全运会时只有11个比赛项目，其中就有围棋。当时很多人看着不满意，但是想搞都搞不掉，这就是陈毅的功劳。1961年，围棋协会成立了，陈毅副总理担任了围棋协会的名誉主席，这在当时，一位副总理亲自担任一个体育协会的名誉主席，是令人振奋的。“为了纪念他，中国棋院现在还有一座陈毅的半身铜像，我家里也有一座，是完全按照比例缩小的。”

　　陈祖德承认，他对陈老总的崇敬之情，有个人崇拜的成分。“可能有一点吧。”随后，他又反驳说：“世上个人崇拜多的是，影迷崇拜电影明星，体育迷崇拜体育明星，科技爱好者崇拜科学家，文学爱好者崇拜文学家。这里边往往包含着真诚和执着，包含着对事业的热爱，包含着对理想的追求。如果说我从小就对陈老总有着一种不可抑制的崇拜之情的话，那也完全是我自发的，是因为陈老总值得我崇拜，就像我在围棋棋艺上曾崇拜过吴清源一样。”

　　1966年，围棋被“叫停”。娱乐场所禁止下棋，我国惟一的围棋刊物———《围棋》也不得不停刊。当时，陈祖德多次给领导写信反映情况。“1971年，我给很多领导人写信，包括时任河南省委书记的刘建勋，他帮我把信件转给了周总理，然后在周总理的指示下，围棋得到恢复，这件事还被写在了一本《红星照耀的家庭》的书里。”

　　【简历】

　　生日：1944年2月19日

　　籍贯：上海

　　段位：九段

　　幼年师从顾水如，1960年入选国家队，曾任中国围棋协会主席和中国棋院院长。“中国流”布局的创始人，为中国的棋类运动，特别是对围棋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

　　1963年，陈祖德战胜日本九段棋手杉内雅男，成为新中国第一位战胜日本九段的棋手。

　　1964年、1966年、1974年三次获得全国围棋个人赛冠军。

　　1982年被授予九段段位。

　　1999年被评为“新中国棋坛十大杰出人物”，上世纪80年代初，陈祖德身患癌症，他却以顽强意志战胜病魔，撰写了《超越自我》和《当湖十局细解》等书。

　　【手记】

　　谦谦雅士

　　采访陈祖德先生，记者约了三次。倒不是陈老架子大，只是每次都恰好赶上他不在北京。最后，陈老为表达歉意，直接把记者请到了家里。一进门，记者震惊了，满满一墙的棋，满满一墙的书。

　　记者早就听说，陈祖德绝对配得上“儒雅”二字，此言不虚。与陈老聊天，果然是件开心的事儿，被外界称为“功勋棋手”和“一代宗师”的他，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谦恭和善，根本看不出这是棋盘上嗜好攻杀的“中国流”大师。摄影记者要求他做出的各种姿势，他都微笑着配合，从书房到客厅，从沙发到书橱，或泰然或悠闲，或端庄或诙谐，他都做得特别认真。

　　闲聊中，记者渐渐得知，拿围棋当做生平第一要务的他，喜欢的事物竟是如此的单纯专一，多年以来，喜欢雨果，喜欢拿破仑，喜欢老子，喜欢拳击，喜欢读书，这些兴趣从未改变过。由于严重的胃病，他每日睡觉的床都要垫高起一块，并且数年如一日地坚持吃药，这样才能保证睡眠。

　　陈老看起来精神很好，据他自己说，目前有两个烦心事：一是欠着别人好多的书法作品；二是担心两个小儿子的数学。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范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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