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施绍宗
由广州日报和中国棋院、广东棋文化促进会联合举办的中国棋文化广州峰会将于本月28日至3月1日在广州举行,在峰会举行前夕,峰会组委会特意邀请“棋圣”聂卫平前来广州。在位于珠江公园内的广东棋文化基地,本报记者与老聂进行了一次访谈。
谈圣人
“圣人可不好当,大家对你的标准会更高一些。”
本报记者:对于中国棋文化广州峰会,您是怎么看的?
聂卫平:原来从没举办过棋文化峰会,第一次总是好的,因为它推广棋文化,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希望大家能在这个峰会上提出好的大政方针来,而且是容易办的,我到时一定会来广州,支持这个活动。
本报记者:您为人熟悉还是从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始的,当时您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的11连胜在中国掀起了一股“聂旋风”,回国时受到了英雄式的欢迎,当年学围棋的人也因此增加了很多。
聂卫平:我想那时受到全国人民的关注,主要是由于这项比赛特有的形式,它像打擂台一样,中国人比较崇尚过去擂台这种形式,而且在新闻媒体的宣传下,中日围棋擂台赛已经变成举国都在关心的大事,远远超出围棋的范畴,超出了体育的范畴,全国老百姓包括中央的各级领导也都非常关心。我在当时就已经被当成了一个民族英雄,像当年我们还搞一些“十佳运动员”等投票选举。过去,很少有人对围棋特别关心,可是在那几年,我当了好几年“飞龙奖”的最佳男运动员,当时郎平是最佳女运动员,我是最佳男运动员,我们两人一起同时得了好几次奖,这说明当年的体育爱好者对围棋的关注程度,而现在围棋的受关注程度远远不如那时。
1988年,在国家体委授予我“棋圣”称号的第二天,邓小平同志叫我拿着证书到他那儿去,他当时看了后说:“圣人不好当,还是做普通老百姓好。”当时我以为,领导人经常爱说一些带有哲理的话,一直都不理解其中比较深奥的东西,但时间长了之后,我觉得他讲得非常有道理。圣人可不好当,大家对你的标准会更高一些,有好多不便之处,比如说你很少有机会上街购物,有很多人认识你,找你签字。
谈围棋推广
“‘无奈’这个词跟我完全不相干。”
本报记者:现在在街上,经常会有人认出您吗?
聂卫平:现在不会了,特别是现在的80后、90后,根本就不了解当年的历史,四五十岁的人可能会认得我。
我和邓小平属于忘年之交,他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教诲。另外,他那时让我教教他女儿的孩子,当然,名义上说教围棋,但我想可能更多的是想让我教教他们做人,我也像家庭教师那样专门教了一段时间,但我跟他们有代沟。他们太小,我说什么话,他们都不听,不听话怎么办,我要树立我的权威就得动手打一下,当然我不会重打他们,但总是要吓唬他们一下。
我现在也经常会批评弟子下的棋是臭棋,我批评他说明我关心他,认为他还有希望,如果我根本不说他,那他就彻底没戏了。我教学生主要用“骂”的方式,凡是被我骂得差不多的人,希望都挺大,像常昊、古力都挨过我骂。
本报记者:您的弟子在棋力上是不是超越了您呢?
聂卫平:那不可能。成绩可以超过我,但真的想在棋力上超过我还不行。现在跟他们下棋的话,应该还是我指教他们,比如最近我看了古力和朴文垚的一盘棋,实际上这盘棋古力下得很一般,朴文垚下得太差了,跟不会下棋没什么区别,我很难想象这是争夺世界冠军的比赛,如果朴文垚是我的学生,我要让他找个地方面壁几天,像他这样的水平,竟然还能争夺世界冠军,这让我震惊不已。
本报记者:您当年是一个擂台英雄,现在更多地把精力放在推广围棋文化方面,这个是您自己很乐意去转变的还是出于一种无奈,比如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是很适合比赛了?
聂卫平:“无奈”这个词跟我完全不相干,就像过去我说在我们参加比赛的时候,字典里头就没“输”这个字,做事情永远都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觉得干什么好就干什么,没有说我没有办法只能干这个了。推广围棋不光是我,还是所有职业围棋的运动员、工作者的义务,没有什么无奈不无奈的。而且围棋文化博大精深,需要我们好好地去宣传、推广。中国文化里面主要的东西,我们小学里有关于音乐、毛笔字、琴、书、图画的课程,但没有棋。我一直觉得,如果能让中国的围棋堂而皇之地在学校设置课程,应该是我们每一个围棋工作者终生奋斗的目标。过去陈毅就说过,这是他毕生的愿望,但到现在还没有,因为师资方面存在困难,围棋的老师不是那么容易找的。我坚信在大家的努力之后一定能实现的,像我这样的,就应该经常为推广围棋作宣传。
谈做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做人的原则,可是围棋不是这样的。”
本报记者:你天天下棋,从中间得到了一些什么?
聂卫平:我也算很有运气和福气了,我自个儿喜欢围棋,我的职业就是围棋。你看我们体育界的一些人士,他从事的项目并不是他喜欢的,但他没办法,有很多这样的人。你看我现在,就像你说的,我老输,我还很喜欢参加比赛,这就是一个职业棋手,就像一个军人,天生就要在战场上,我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不可能说我去干别的,做一些行政工作或者当官,这跟我的性格差得太远了,是绝不可能的事。
本报记者:你觉得棋盘上的厮杀和人生中的厮杀一样吗?
聂卫平:厮杀不太一样。棋盘上的厮杀很残酷、很激烈,人生哪能有这么激烈的厮杀。围棋世界的胜负非常残酷,如果连人生都这么残酷,那人每天都是在杀人的。围棋比赛时,对手难过、难受之时往往是你最高兴、最舒服的时候。孔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做人的原则,可是围棋不是这样的。这跟做人应该是两回事,围棋上提倡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但做人不能这么提倡。
谈国足
“中国足球之所以差,就是球员都不会下围棋。”
本报记者:围棋能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思想吗?
聂卫平:当然可以。围棋是最讲道理的一种游戏,你看足球、篮球,对方实力好的时候,他欺负你,他身体好他撞你,当中有些不讲理的东西,而围棋都是非常讲理的,它就是两个人在对话。
本报记者:你说自己罕逢对手,那在围棋界你有没有比较崇拜的偶像?
聂卫平:应该说尊敬的棋手有很多,比如过去的吴清源、藤泽秀行、坂田荣男都是我很尊敬的棋手,但崇拜的一个也没有,我最崇拜的是我自己。
本报记者:假如让你评价自己,你在中国的围棋史上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将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迹呢?
聂卫平:一个重要的过客吧,我们都是匆匆走过的人,有些人就比较普通了,就是普通过客,我显得比他们重要一点,是重要的过客,但这都要历史给你评价的,你自个儿吹没有用。
本报记者:足球是你的一大爱好,足球与围棋之间有什么密切的关系呢?
聂卫平:直观地说,足球和围棋一样都是黑白的,但我认为中国的足球之所以这么差,它在很多方面应该好好学学围棋文化中的东西。中国足球界原来有一个很有名的人叫容志行,是咱们广东的,他有一个爱好就是特别喜欢下围棋。我一直认为他是中国足球界这么多年来踢球踢得最好的,而且最有眼光,他在足球场上的大局观最好。他为什么那么好,就是因为他喜欢下围棋,他自己也这样说,他就是因为会下围棋,所以他在场上观察的时候,就用围棋的一些思路,能看得很远。当然,他的个人条件并不是很好,首先他身体状况没那些强壮的人好,另外他的百米速度也很慢,但是他的球踢得为什么这么好,除了他做人好外,围棋对他的帮助也很大,中国足球之所以差,就是球员都不会下围棋,如果我当国家队教练,我就强迫队员先学会围棋,那样的话中国足球还有点希望。现在没希望了,应该请容志行给他们讲讲围棋怎样对足球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