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8年在中欧掀起以高效控球、层层推进、地面渗透为标签的新一轮技术革命至今，已经以高卢雄鸡之后第二支“连冠王”身份睥睨全球的西班牙队，离创造连捧两尊欧洲杯、一尊世界杯的全新王朝神话只剩一步，但他们站在了扼杀足球激情的对立面上。当发明了全攻全守的荷兰人自甘堕落为防守反击投机者、本届杯赛全败出局哀婉不已时，他们却忽然间发现昔日捍卫进攻的西班牙人却在对方半场发明了更为保守的足球哲学，本可以孤芳自赏的西班牙人，已然以务实者的英明姿态随波逐流……

　　1 有传球，没效率

　　与葡萄牙一战74%的传球成功率，是西班牙本届杯赛开战至今的新低。除去对阵爱尔兰这样的超级鱼腩，面对克罗地亚和意大利，西班牙人的整体传球成功率也只在八成上下，而对阵法国，虽然看似老叟戏顽童的卫冕冠军仍有近65%的控球率，但法国队中场直线输送的决心却远胜于领先后消极磨洋工的对手，而看似不低的成功率还是建立在中后场大量无压迫状态下的无谓倒脚之上，倘若将西班牙队向前传球单独剥离，那么无论德国和意大利，甚至刚被他们淘汰的葡萄牙，都足以在这项统计上藐视以传球起家的红衫军。

　　向前输送的果决性下降，也与西班牙队从单后腰变阵三后腰息息相关。4年前一个巅峰期覆盖后半场的塞纳确保了西班牙人甩出大把中前场精英心无旁骛地经营传射，可当巴西人伤老病退后，缺乏横向移动和协同掩护能力的布斯克茨和阿隆索均在单防上存在致命伤，博斯克不得不将哈维稍微后撤，结果一则本就疲惫不堪的巴萨队副在围抢堵截中体力愈发不支。西班牙队被迫阵线前移，以缩短脱节的三线间的距离，但由于缺乏回追速度，他们又不敢采用过于冒进的传球策略。两下相抵，一支在对方半场往复倒脚、投鼠忌器的老气横秋队诞生，也是形势使然。

　　2 有前锋，没9号

　　以欧洲杯C组首战的第65分钟为分野，前一个小时铁了心要把皮球传进意大利大门的西班牙几乎铁定成为并不苛刻的《马卡》报赛后“集火”的靶子，但随着法布雷加斯迅速扳平比分，四不像的无锋战术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一次在战术素养等量齐观的对手面前的失败变阵，也成了对国家队4231审美疲劳的记者们的谈资，拷贝巴萨也给了些攻势足球偏爱者以遐想空间，但一个被说臭了的陈词滥调依旧绕不开：没了能边能中、拥有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和临门一脚的梅西，无锋是否就等于无进球？

　　现实很不幸地打了西班牙人一记耳光。托雷斯小组赛次战爱尔兰的两个进球，竟成了至今330分钟西班牙队4名前锋的全部贡献，若非纳瓦斯的幸运捡漏和阿隆索百场出勤的爆发，进球数呈阶梯形螺旋下降的西班牙队的攻坚成绩单将更加苍白。诚然，托雷斯的状态不足以作为西班牙的终极火力点，但就此否定中锋对阵型的支点作用，一律以“无锋”大搞迷魂阵，结果自然是三个和尚没水吃：托雷斯好不容易找来的状态又因出场时间戛然而止消散无踪。至于刚完成大赛首发的内格雷多，且不说个人产量在西班牙队四名前锋中垫底的塞维利亚9号入选国家队甚不孚众，半场过后就被换下的梦游表现，除了坚定博斯克继续“无锋”的决心，对于同僚的出场机会，委实是有害无益。

　　3 有胜利，无制胜

　　撇开比赛过程，迄今90分钟内3胜2平的战绩对于处于轻度交替期的西班牙队还算差强人意，但对于一支年龄和经验几乎处于黄金时段的西班牙队而言，不败并不能一俊遮百丑，要知道德国人的胜率更加可观，而意大利队的比赛质量尤其是场均射门次数，居然还甩开了自己半条街。而除去对阵爱尔兰，西班牙甚至没有一场真正意义的完胜！

　　当然，运气确实不站在西班牙一边，几位轮流充当中锋的中场射门稳定性欠佳，也降低了西班牙打出高比分的可能性，但历史上凭借一路一球小胜甚至点球决胜捧杯的，着实少有。1990年的阿根廷队靠着马拉多纳与卡尼吉亚的二人转磨死了巴西、南斯拉夫和意大利，但也伴随着球王射失点球、卡尼吉亚两黄停赛的闹剧，决赛最终功败垂成；四年后意大利人有样学样，一个巴乔包打天下，虽然令尼日利亚、西班牙和保加利亚气短，点球决战仍难免功亏一篑。西班牙人惟一能给自己心理慰藉的，就是2年前的自己，进入16强后连续4个1比0，以最经济实惠的方式捧起大力神杯，但彼时西班牙队传球、控球和射门的压倒性优势无人能出其右。如今西班牙却把控球变成了杀时间的灵丹妙药。在对方半场不停传球，却丝毫不想着进攻，这并非攻势的彻底倒退。

　　4 有准备，没变化

　　西班牙队平均26.7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以马塔、哈维·马丁内斯为首的青年军本届进入23人名单，见习意义远胜上场需求，主力阵容中除却因普约尔伤退而被一步扶正的阿尔瓦，其他10人都是雷打不动的世界杯主力阵容。当然，除去哈维本赛季已经略显力不从心外，其他9人非但均处于职业生涯黄金期，球商甚至略有上扬。但这并不意味着几近完美的首发阵容可以行所无事，更不意味着人员储备令其他对手垂涎三尺的西班牙可以坐吃老本等山空，除去前腰和中锋人选一直在捉迷藏，其他9个位置谁不能倒背如流？西班牙队不是没有B方案，而是亲手掐死了B方案的实施可能。

　　即便是世界杯上几种常态换人套路，也因前场整体推进速度下降而打了折扣。纳瓦斯本来是过人如麻、下底传中的好手，却成了上场后长时间持球、博取对方犯规消耗时间的角色球员，指望他如世界杯决赛上给伊涅斯塔致命一传已不现实，而作为国家队前场万金油替补兼锋线和中场最佳润滑剂的佩德罗，在巴萨因比利亚缺席后沦为替补的残酷事实也证明“无锋”阵型下，个人能力比团队协作更弥足珍贵，虽然“佩刀”仍在1/4决赛以经典的斜插反跑赢得了一记点球，但本场加时赛的彻底迷失，证明了这套招数只能偶一为之，想打遍德劳内杯，委实太低估诸强的战术素养了！

　　5 有压力，无决心

　　西班牙人被全欧洲研究透了。否则斗牛士也不至于去年秋天被葡萄牙和阿根廷连续四球痛击。傻子跟西班牙比赛，都知道在自家禁区前摆起大巴，而不必特别在意皮球的运行轨迹，因为你根本跟不上西班牙人的思维速度和出脚频率。对手施以简单粗暴，西班牙人则回以冗长繁琐，而漫长的拉锯过后，焦躁，这一本属于克莱门特和塞斯时代那支略显青涩、战术摇摆不定、个别位置硬伤颇多的西班牙队的标签。在本届西班牙队中，已经不止一次地蔓延，尤其是面对重重堵截和包围时。西葡之战本托以三中场轮番围抢，面临重压的西班牙队罕见地失去对比赛的控制，险些就此被葡萄牙人抢下一个进球，从而陷入全面被动！

　　这与南非世界杯西班牙首战瑞士何其神似，传控优势形不成得分，心浮气躁被对手偷营得手，但顶着史上从无一支首战失利的世界杯冠军的空前压力，果断变阵的博斯克撤下托雷斯，只打比利亚一个点，凭靠压倒性的技术优势强取大力神杯。然而四年之后，面对对手愈发细致的研究和自己难以为继的体能，西班牙人不是选择再度变阵或起用新人，而是在旧有套路下得过且过，于是前锋效率欠佳、中场缺乏机动、后卫偶尔短路等弱点无一例外被持续放大。能挨过120分钟的鬼门关，博斯克委实要谢天谢地谢C罗。

　　6 有名声，无人气

　　尽管在FIFA国家队排行榜上坐了整整5年半的头把交椅，连夺两大杯也足够对头们羡慕嫉妒恨，但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卫冕冠军面前，那便是原本人气爆棚的球队，因比赛场面的欠奉而逐渐被球迷所疏远。在比赛中，西班牙人只要稍遇延阻，就立马选择回传、重新寻找战机的“一停二看三通过”，一组数据可以证明：2010年世界杯，西班牙7场丢2球，场均传球616次，本届杯赛西班牙场均传球732次，5场丢球却仅有1个，更多传球是为更少失球，而全队仅哈维一人进入传威胁球排行榜前10。这种主动拖慢比赛节奏的保守，与一支靠华丽进攻起家的双料冠军的名头显然去之甚远。

　　半决赛与葡萄牙一战，伊比利亚德比+皇马德比的双重名头，居然没让不足5万人的顿巴斯竞技场空出了2万个座位，委实有点对不住普拉蒂尼们悉心安排的赛程：诚然，身为“金猪四国”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球迷囊中羞涩，劳师袭远不甚现实，但去年欧冠与巴萨一战几近爆棚的主场球迷对这场闷战不买账，也是不争的事实。比赛中只要西班牙出现连续的中后场传球时，球场内嘘声就开始响起，其实与法国队的1/4决赛中，乌克兰球迷就高喊过“乌克兰加油”这种无厘头的喝彩声。如果7月1日的基辅奥林匹克球场西班牙人延续闷战思维，不管对手是谁，他们都必然成为乌克兰人无条件的主队。文/杨健

　　【判词】

　　分不在高，出线就成；赢不在多，一球就行。斯是陋西，惟冠德馨。96德意志，06亚平宁。孔子曰：何陋之有？

　　新京报制图/林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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