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陆逸报道 道格拉斯·史密斯敲响弗格森家门时，未来的红魔主帅只有14岁。说这是一次人生转折性的敲门并不为过，连弗格森自己都承认，“如果不是去了德鲁姆扎佩尔(Drumchapel)，我未来的人生可能会大不相同”。

　　拒绝达格利什的业余队

　　对少数知道德鲁姆扎佩尔这个地方的中国人来说，他们的了解恐怕仅限于这里是个充斥着失业、凶杀、吸毒、抢劫的黑暗社区。而更少的人可能还会知道，埋在这里一家3层商场底层的兵乓球俱乐部几乎培养了苏格兰多年来最优秀的乒乓球选手。但另一个名字，却是任何了解苏格兰足球的人都接触过的：DRUM－CHAPELAMATEURS，一个位于格拉斯哥市郊12公里远的业余俱乐部。

　　这家俱乐部有多小？小到笔者站在这家俱乐部面前，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幢两层矮房，正面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堆砌着一摞木条儿，里面黑洞洞的，响着木钻的声音。矮房侧面有一块草地，修得甚是平整，远端两侧围着铁丝网，只有一面主看台，大概能容下百来人，看台对面是一块小土丘，荒芜地散落着灌木丛。将记者迎进俱乐部的是该球队的主教练查理·德尔文，双手擦着毛巾一边抱歉地说“昨晚有训练，所以刚才在洗杯碟”，双足踏着木工靴，落满了灰尘。

　　这家俱乐部有多大？大到年少时代的达格利什因为“水平不够格”，被婉拒入队。从德鲁姆扎佩尔走出来的球员中，有弗格森、大卫·莫耶斯、安迪·格雷这些未来成名的主帅和电视评论员，和30多名苏格兰国脚。这家球队大到肯尼·达格利什在前几年将一座感谢他们为苏格兰青少年足球发展做出重要贡献的奖杯，亲手交到了现任主席杰米·伍德手上。他们大到每隔三四年的前球员聚会晚宴，弗格森只要有机会都会亲自出席并提供一些拍卖的东西，用这笔钱资助这家业余球队的发展。

　　在90年代青训营创办前，业余俱乐部是苏格兰人才的主要培养摇篮。像德鲁姆扎佩尔这样的俱乐部，光格拉斯哥地区少说也有百来家。弗格森只在这里踢了一年多的球，很快就被别的球队相中带走了。但爵爷迄今为止依然认为，当时德鲁姆扎佩尔的主席道格拉斯·史密斯给了他“一辈子受用的精神影响”。

　　一年奠基一世的情感

　　在这家刚刚成立没几年的业余球队，弗格森和精神导师史密斯深交，两人友谊一直到老。“在2004年史密斯去世前每逢红魔主场欧冠比赛，弗格森都会邀请他去老特拉福德观战”，该俱乐部现任主席杰米·伍德告诉笔者。

　　弗格森对于德鲁姆扎佩尔的感情，一如他对于出生的格拉斯哥戈文地区的挚爱。从九年前开始，主教练查理每个赛季夏休期间会接到弗格森的电话，然后兴致勃勃开一个大卡车驱车百里赶到卡灵顿训练基地。门卫热情为他打开大门，器械管理员拿着钥匙开仓库，将已经预备好的一袋袋训练球衣、比赛服和足球——很多是欧冠比赛用球——堆到查理的卡车里。回格拉斯哥后，查理再让亲朋好友将德鲁姆扎佩尔的队徽绣上遮住曼联队徽。每年皆如此，九年来德鲁姆扎佩尔没有为比赛球衣、训练球浪费一分一毫。

　　弗格森效力、执教过的俱乐部有不少，业余俱乐部也不止这一家，唯独对德鲁姆扎佩尔有别样的感情。在1954-55这一年间，他究竟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才种下这几十年的尊敬和感情？

　　家境不算富裕的弗格森第一次坐进道格拉斯·史密斯的越野车时，弗格森兴奋地上蹿下跳。道格拉斯让球员坐进来，训练之后就开着车带他们在格拉斯哥大街小巷兜风。看着小球员蠢蠢欲动的表情，道格拉斯索性让他们逐个来开车——弗格森就在道格拉斯的越野车上学会了开车，那时候他才14岁。

　　60年不可复制的辉煌

　　道格拉斯究竟是怎样的神秘人物？在苏格兰之外，他没什么名气，因为他没有像现在的迈克尔·阿什利、阿兰·舒格这样的本土商人一般去买一家顶级球队。他的父亲拥有一家造船公司，是格拉斯哥地区首屈一指的富翁。道格拉斯接过船厂之后难舍对足球的兴趣，就接手了德鲁姆扎佩尔，并且将一辈子都耗在这里。杰米告诉笔者，“到了晚年，道格拉斯很肥后来又得了病，但基本每场比赛都没有缺席过。”

　　有钱就好办事了，他让弗格森这样的业余球员体会到了“职业球员的滋味”。杰米翻开一些老照片，是当时道格拉斯带着球队去欧洲打比赛，登机前的合影留念。一家微不足道的业余球队去欧洲和巴萨、AC米兰、尤文图斯这样的豪门过招，是只有道格拉斯这样的胆魄和财气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杰米特地强调细节，他指着照片中球员的衣服说，“道格拉斯给我们所有球员都配了西装，你看西装胸口这里绣了队徽，还有配套的领带上也有队徽，这是只有职业球队才会做的事情。”

　　“像职业球员那样去思考”，老头子经常这样教育孩子们。每个周日球员要踢两场比赛，上午代表各自校队，下午踢业余联赛，这个赛程安排迄今都延续，只不过偶尔学校比赛被安排到了周六下午。但在当时交通不甚便利，有时在城西打校队，得赶到城东踢业余联赛，经常有球员一身臭汗疲于奔命。道格拉斯则不然，他会派车去每个校队赛场接了球员，到市中心的酒店更衣换上西装，然后集体吃中饭再集体坐车去比赛。有一次弗格森忘打领带了，还被道格拉斯教训了一顿。杰米迄今还记得这个细节，就像他回忆有一次去欧洲踢比赛，有一个年轻球员竟然兴奋地睡错了酒店一样历历在目。专车接送，集体就餐，放到60年后的今日，也是业余球队中不可复制的辉煌。这种职业球队级别的待遇，让14岁的弗格森提前体会真正做一个球员的滋味。

　　尘封记事本传承价值观

　　虽然已经70岁了，是英超最伟大的主教练，弗格森在谈起道格拉斯时依然这样说，“伟大的人，对我有巨大精神影响”。道格拉斯毕业剑桥大学，举止绅士，谈吐上流。他入过伍，但在二战期间因伤病离开战场。他一辈子痛恨说脏话，杰米冲我模仿他在气极之后最爱说的那句话，“TMD”(Damnit!)语调极为怪异，绝非街头地痞的腔调，就仿佛一辈子不会骂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一样滑稽。

　　他禁止队内任何人说脏话，这是铁律。但若球队踢得太差？杰米回忆起这样一件事情，“有一次道格拉斯被球队气疯了，中场休息时他冲我说‘杰米，杰米，我怕我要爆粗口了’，他默默地走进更衣室狠狠扫视一圈球员，然后走出来非常用力把门关上，‘砰’的一声，他气得浑身发抖离开了。整个更衣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一脸羞愧。”

　　采访中，杰米从抽屉拿出了两本泛黄的16开大记事本，“一本是报纸摘录，一本是比赛记录”，前者是杰米他自己做的，后者出自道格拉斯的手笔。翻开第一页，十分绵密娟秀的字体在右上角写着，1950/51。每页字迹都还十分清晰，只是钢笔墨迹已经泛出了点水印，纸张偏黄。从保存完好角度来看，几乎难以相信这是60年前就开始记录的东西。

　　喝不喝酒都是足球疯子

　　道格拉斯从1951年开始记录每个赛季的阵容，和每场比赛的比分，这个习惯维持了40多年。遇到重要比赛，他会特地给出较大一块空白，注上当场比赛的首发阵容——在1955年的一个角落里，笔者找到了弗格森的名字。杰米用粉红色的水笔轻轻画了一条线，并贴了一张便条纸以供笔者翻阅。杰米说，“办事严谨、细密是道格拉斯的特点，他的每个秘书都很心思缜密，忘记告诉你，他其中的一个秘书后来成了我老婆，就是以前帮他每轮汇报赛程，张贴赛程表、比赛地点的那个女孩”。而弗格森行事，同样有道格拉斯的认真和勤勉。

　　只有一点，弗格森有悖于道格拉斯的习惯——道格拉斯一辈子不喝酒。杰米回忆，“老人没事就坐在俱乐部二楼的社交俱乐部”，“这个位置”，他指指我俩坐着的沙发，“面前一摞文件，只喝软饮料比如果汁什么的。那些业余球员们就在这里吵吵嚷嚷，玩飞镖喝点啤酒”。弗格森爱喝红酒众所周知，这或许是他唯一没有传承道格拉斯之处。

　　道格拉斯是苏格兰足球人的一个例外，却也是个典型，他的存在很大程度塑造了未来的弗格森、大卫·莫耶斯。而弗格森同样将他的价值理念传给了现在活跃英超赛场的史蒂夫·布鲁斯、麦克利什、马克·休斯这些弟子们。道格拉斯富有，斯文，满腹经纶，同时像疯子一样热爱足球。在他有生之年只为给苏格兰创造更多国脚，但不经意间，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代代球员在退役之后的执教和做人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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