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李镇伯发自巴塞罗那 “去过拉马西亚了？”

　　“嗯，感觉比想象中要小很多。”

　　“呵呵，拉马西亚，不过是一个概念……”

　　2008年春，我第一次走进巴塞罗那的甘珀体育城。那时的媒体中心和巴萨一线队的训练场仍只有一桥之隔，而巴萨青训已将梯队训练转移到体育城，举世闻名的拉马西亚其实是“名存实亡”——仅存的功用是少数海外小球员在巴塞罗那的宿舍。时任巴萨青训主管的阿莱克桑科陪我参观体育城，是他第一次告诉我，拉马西亚其实根本不是诺坎普旁的那栋石头房子，而是一个概念，正是这个概念撑起了巴萨的青训。

　　青训的全球范本

　　近三年，西班牙国家队和巴萨在足坛的伟大成就，让拉马西亚就此成为足球圣地。

　　各国游客来到诺坎普朝圣时，真正虔诚的球迷都会不辞劳苦多走上几步，在球场的另一角朝拜拉马西亚，那里曾是哈维、普约尔们的家。“拉马西亚走出的球员很多，我知道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可以称得上伟大”，阿莱克桑科来自毕尔巴鄂，但他曾见证克鲁伊夫的“梦之队时代”。正是从克鲁伊夫时起，拉马西亚的球员开始成为巴萨俱乐部历史上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从阿莫尔到瓜迪奥拉，从德拉佩纳到哈维，今年初在苏黎世，拉马西亚更翻开了历史上最伟大的一页：梅西、伊涅斯塔和哈维，三名同样来自巴萨青训营的球员，包揽了金球奖的前三名，这是世界足坛历史上的第一次。

　　在阿莱克桑科的眼中，如果非要选出两名拉马西亚最杰出的代表，那只能是目前巴萨的正副队长普约尔和哈维。“历史上最出色的中后卫，和巴萨青训历史上最好的4号。”普约尔和哈维都注定要载入史册，而他们必须感谢的是，同样从拉马西亚走出来的主教练瓜迪奥拉，正是后者让巴萨在连续两次欧冠决赛中都派出绝对以青训球员为主的阵容。巴尔德斯、皮克、普约尔、布斯克茨、哈维、伊涅斯塔、佩德罗和梅西见证了拉马西亚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时期。一时间，拉马西亚式的青训体系也成为世界足坛效仿的对象，马略卡、马拉加等西甲中小俱乐部正在筹建的青训营，正是以拉马西亚为模板，哥斯达黎加、秘鲁足协邀请前拉马西亚负责人参与本国青训培养计划，而拉马西亚的足球学校甚至已经开到了阿根廷和日本……

　　足球贫富的两极

　　然而和所有的青训金字塔一样，梅西、哈维和伊涅斯塔们不过是金字塔顶端的佼佼者，在成功者的背后，是无数曾在拉马西亚驻留的无名过客。

　　当佩德罗和巴萨签下新合约，违约金高达1亿5000万欧元的同一天，当年和他同时进入巴萨青训营的阿莱汉德罗·加西亚正在阿尔及利亚的酷暑中游说赞助，这位已经改行却仍然只是见习律师的前拉马西亚天才如今仍然有关于足球的梦想，但已经变成了计划在9月举行的“小世界杯”，那是几名从巴萨、皇马和西班牙人青训营淘汰下来的退役球员组织的特殊赛事。对于阿莱汉德罗而言，经济危机的大环境下，非洲人的赞助几乎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在西班牙、法国和丹麦先后碰壁，他们的赛事也从5月一路拖到了9月。

　　我永远不会忘记和他谈起佩德罗时，阿莱汉德罗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那是一种肯定、羡慕还是嫉妒，或许这种情感注定会很复杂，“我们那一批的球员？当时最天才的应该是维克托·巴斯克斯，但现在最成功的当然是佩德罗。”阿莱汉德罗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永远相信，若想在足球圈里出人头地，实力是基础，但幸运女神的垂青也必不可少，而自己却更喜欢脚踏实地。或许和阿莱汉德罗不一样，其他同时期学员看到佩德罗的今天，心情会更复杂，当年在低一级球队的塞拉特·马丁，如今已沦落到圣克里斯托瓦尔，当听到阿莱汉德罗提起这支球队的名字时，我除了惊讶只有惊讶，因为这正是笔者在马德里所住的街区，而那支球队打地区联赛的客场时连球队大巴都没有，球员们都是自己搭地铁前往！另两位同时代球员中曾经的佼佼者，巴里恩特和马克·克罗萨斯，则不得不走上流浪之路，从塞维利亚到瓦拉多利德，从里昂到凯尔特人，再到伏尔加乌里扬诺夫斯克。

　　感谢网络和现代的通信手段，让我们只需要多一份耐心，就可以追查到近几年来拉马西亚大多数过客的去向。但即使是最先进的搜索引擎，也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无奈的现实，稍微历史久远一些的名字，注定只是拉马西亚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或许他们在那栋石头房子里、在巴萨青训营留下仅存的回忆，不过是花名册里的一张照片或是一个名字，仅此而已。这些早已被遗忘的名字，他们曾是梅西、哈维和佩德罗们的队友，是他们铸就了梅西的今天，他们也曾见证了巨星在拉马西亚的成长，但他们注定只能是金字塔底的台基。

　　梦想圣地也是梦魇之地

　　告别拉马西亚，甘珀体育城内的宿舍楼又将迎来无数新面孔，他们带着梦想走进足球圣地，却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最终留下。

　　从体育城的宿舍楼到一线队训练的一号场不过百米，但这条路，绝大部分拉马西亚的学员们却要走上很久。一年、几年或是十几年，甚至是一生。残忍却同样充满未知和憧憬，我至今仍记得和盖伊的哥哥谈未来时他表现出的自信，还有为了小丹尼尔而自学加泰罗尼亚语的那位德国父亲。从拉马西亚到甘珀体育城，从宿舍楼到一号训练场，有人会选择另一条岔路，像阿莱汉德罗一样，选择另一种全然不同的人生；也有人会成为佩德罗一样的幸运儿，他们当年也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煮着意粉，吃着廉价的午饭的同时却不忘畅想未来；或许还有一些人会和德拉佩纳一样，几乎成为诺坎普的主人，却注定过上漂泊的生活，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不由己。

　　每当夏季转会窗口开启的时候，也只有拉马西亚的孩子能体会法布里加斯的心情，这里曾是他的梦，也一直是他的梦，这里也永远是他的家，但回家的路甚至比那条从宿舍楼通往训练场的路更加难走。法布里加斯很羡慕自己的死党皮克，后者也曾离开拉马西亚，在曼联流浪，在萨拉戈萨流浪，但他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家，并即将接过普约尔留下的袖标。曾经流浪的皮克当然也清楚法布里加斯的郁闷，对于职业球员而言，能为豪门效力当然是自己的最高理想，但对于拉马西亚走出的孩子而言，没有什么能胜过在诺坎普踢球的荣耀，哪怕是冠军。

　　年轻的法布里加斯至少还能等待，等待回家的机会，但对于很多人而言，已经注定和诺坎普成为永远的平行线。曾经“五小虎”中的杰出代表，本有机会成为哈维的德拉佩纳，在离开巴萨后不得不选择另一种职业生涯。谁又能想到，在诺坎普成名的“小佛爷”，最终的归宿竟是西班牙人——巴萨的同城死敌。就在不久前，德拉佩纳在伤病的折磨中选择了告别，他用泪水结束了一条颇为残忍的职业轨迹，因为他和诺坎普曾有过交集，而这两条线相交过后，却只能越走越远。

　　感谢德拉佩纳，感谢法布里加斯，感谢皮克，感谢巴里恩特和马克·克罗萨斯，感谢佩德罗和阿莱汉德罗，感谢梅西、伊涅斯塔和哈维，感谢普约尔和巴尔德斯，感谢瓜迪奥拉和阿莫尔，感谢盖伊和丹尼尔，感谢拉马西亚——他给了我们最好的足球，感谢这里的每一个过客，和他们在这里留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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