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 / 李森

　　如果说在西班牙近代足球史上有谁能称得上大师级人物，那个人就应该是劳尔；如果在众球星中有谁配当西班牙青少年学习榜样，那同样是劳尔；如果说是谁对外弘扬了西班牙和皇马足球文化，那更应该是劳尔——毕竟迪斯蒂法诺的时代太遥远了。

　　毫不夸张地说，在西班牙能不受流派风格、不受各球会“地方主义”影响，而广受爱戴的本土球员也许就只有劳尔一人。加泰罗尼亚评论家埃米利奥就说：“像劳尔这样的天才几十年才会出现一个，他让整个西班牙引以为豪。尤其令我难忘的，是他在国家德比中进球后将食指竖在嘴唇前，令整个诺坎普鸦雀无声的那个场面。只有他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只有他才具有这份天生的魅力。尽管在后期我不得不违心地对自己说，劳尔的巅峰时代已经结束，他已经难以在皇马、在国家队扮演重要角色，但我还是得承认，像他这样能保持10年以上高水平的球星，在足球界是为数不多的。”

　　周一下午1点，当劳尔在伯纳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离开时，为期16年的皇马一队岁月就此划上句号。舆论可以用“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句话来宽慰西班牙数百万球迷痛苦的心，而无须舆论赘述的是，劳尔用将近20年的奉献精神，让一代甚至两三代球迷懂得了什么是永恒，以及永恒在足球领域中的含义。就像劳尔不会忘记皇马和西班牙，皇马和西班牙也不会忘记劳尔。

　　腼腆的傻孩子

　　不曾有任何繁华痕迹，一间简陋的平房和平房外一块不显眼的空地，这里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劳尔成名后才被外界所关注。当地人会热情地向人介绍说：“喏，儿时的劳尔每天早上都会沿着这条小道上学。他实在是个腼腆的孩子，见人问声好，然后就悄悄地离开。”“瞧，这小块空地就是劳尔空余时间的球场，这堵墙就是他假设的球门。那些年只要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我们就知道这傻孩子又在练脚头了。当然现在要说傻的还是我们。看人家劳尔现在已经是大球星了。”是的，以前马德里人总是习惯将比利亚韦德这个工人小区和贫民、毒品划上等号，而如今此地早已因劳尔的横空出世而让人另眼看待。

　　1977年6月27日，一个普通婴儿在这里呱呱落地，正常的气氛不像有巨星降临的征兆。算卦先生事后诸葛亮般地宣称，劳尔的发迹和他的母姓“布兰科”有关(Blanco意为“白色”)。和比利亚韦德大多数望子成龙的家长一样，劳尔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或成为足球运动员或成为斗牛士，这是摆脱当前生活困境的最有效途径。由于区域的划分，地处马德里南部比利亚韦德的劳尔一家和马德里竞技靠得更近。然而，13岁进入马竞少年队的他15岁时却不得不改换门庭，马竞主席希尔不愿继续投资而轻易地解散了青少年队。也就在此时，皇马球探安东尼奥·卡纳尔毫不犹豫地将劳尔揽到皇马旗下，他最看中的是劳尔曾创下过单赛季60球的纪录。“劳尔这孩子吃过马竞的奶如今却长大了打自己的娘。”几年后希尔气不打一处来。

　　劳尔在皇马一队的首颗进球，受害者恰恰是马竞。“这不是劳尔，也不全是希尔的错，劳尔·冈萨雷斯·布兰科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劳尔归属‘白宫’(皇马的别称)，而且也命中注定会成为马竞的天敌。”西班牙巫师拉佩尔说。

　　成名并没有改变劳尔朴素的本质。他签合同后想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父母置房，只要有空余时间还会去看望比利亚韦德的邻里。生活上，他也尽量保持着老习惯。他不纹身、不染发，他不酗酒也不制造花边新闻。在认识礼仪小姐玛门·桑斯之后，更是把生活内容局限于训练、比赛和陪伴爱人的范围之中。“我不追求名车，只要有代步工具就行。我不热衷于夜生活，家庭比任何地方都更加温馨，职业也需要我有良好的生活纪律。我更不喜欢上名人杂志，因为我和其他人不同的只是职业，我依然是个普通人。”劳尔数年前在采访中说。这似乎不符合时代潮流，这会让媒体失望。与苏克尔、米亚托维奇、罗纳尔多、贝克汉姆等大批明星队友相比，劳尔受狗仔队追踪的次数少得多，因为在他身上很难找到料。

　　与出国访问时的亲善相反，劳尔在国内对媒体的态度相对严肃。为了避免惹是生非，劳尔通常只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讲话，或接受皇马电视台专访。这自然会得罪某些媒体。近几年来，有关劳尔“老迈”、“竞技状况已跟不上皇马要求”等评论经常出现在报端。但伯纳乌对这位皇马队长依然保持着深厚的感情。只要劳尔出场或退场，球迷都会起立鼓掌——他们最清楚该如何评价劳尔。

　　前锋·非前锋

　　10几年前有读者问过，究竟什么位置最适合劳尔发挥。这其实是个至今仍找不到正确答案的话题。球星能否发挥出全部潜能，不仅要看他处在哪个年龄阶段，而且还要看不同教练对其技能的不同看法，还有球队的需要。

　　在皇马C队时，劳尔一直担任主力前锋，不管是单前锋还是双前锋之一。他具有门前捕捉战机的灵感，他灵活的身段善于在二线出击破坏对方的造越位战术。而当时的皇马一队，前锋形成以布特拉格诺、萨莫拉诺和阿方索为主的新老组合。1994年10月，皇马在联赛中与萨拉戈萨相遇时，主帅巴尔达诺觉得“也许是让劳尔显山露水的时候了”。

　　当时皇马几大前锋状况不佳，而一直关注劳尔的巴尔达诺发现这位小伙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尽管在这场处子秀中错失了机会，但劳尔强烈的射门欲望使皇马教练组在接下来一轮联赛中继续使用他，那是对马竞的马德里德比，只有17岁零4个月的劳尔射入了进入西甲后的第一球。“虽然马竞是我母队，但职业联赛的特点与急于表现自己的欲望使我忘记一切。这球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劳尔在赛后说。

　　登陆西甲的第一年，劳尔打进9球，不少评论家都认为他将成为西班牙足坛最闪耀的新星。这种论断在不久后便得到了证明，1995-96赛季，劳尔的进球数飙升到19粒。很多人相信，如果劳尔在接下来的赛季能获得更多上场时间的话，单赛季联赛进球数应该多达25粒以上，他将在未来数年里成为皇马的主力中锋。然而皇马是一家顶尖球会，伯纳乌不仅要求“比赛的质量”，也要求冠军奖杯。在执教第二年遭遇滑铁卢后(皇马连联盟杯资格都没拿到)，巴尔达诺交出帅印，卡佩罗取而代之，于是劳尔迎来了职业生涯第一次重要改航。

　　卡佩罗上任后立刻招兵买马，苏克尔和米亚托维奇双双加盟。很自然，年仅19岁的劳尔只能沦为三号中锋。更糟糕的是，组队不合理使皇马左强右弱，劳尔不得不接受卡佩罗的指令到右路活动(下半赛季由西多夫客串)。“这虽然不是我习惯的位置，但也丰富了我在前场各个位置上活动的经验。尤其让我知足的是，尽管边路离球门远了，但我在赛季中的21粒进球说明我没有忘记本行。”劳尔这样为自己总结道。

　　身体灵活、活动范围大是“非前锋”劳尔多产的秘诀，但他也付出了体力消耗过大的代价。1997-98赛季，一直带伤出场的劳尔终于受到主帅海因克斯的约束。德国教头向舆论宣布：“劳尔是皇马未来的栋梁，我们不允许他承受过度的负荷。”在强行规定下，劳尔停顿恢复了一个月。这是他进入一队后的第一次“长假”，他的赛季进球数也因此骤减到10粒。

　　尽管海因克斯和希丁克为皇马先后带来了冠军杯和丰田杯，但关于两位名帅过于“迁就球星”的争论不休，使皇马决定换帅并在锋线上继续引援。阿内尔卡的高价转会就是又一个开端。根据皇马的传统打法，球队需要一名9号型中锋(当时是莫伦特斯)，也需要一位善于打反击、活动能力强的二中锋(阿内尔卡)。在此阶段中有传闻说劳尔和莫伦特斯联手排挤阿内尔卡，但这一说法显然证据不足(尽管劳尔和莫伦特斯的确是密友)，因当时劳尔和莫伦特斯并非每场都能首发。而阿内尔卡过于年轻而且迟迟无法适应西甲的节奏，才是他转会西甲失败的最大原因。而从这个时期开始，劳尔在皇马的主力射手身份逐渐被淡忘。自2002年罗纳尔多加盟后，劳尔几乎一直“脱离”前锋编制。

　　足球史上最大不公

　　从耶罗手中接过队长袖标，是劳尔职业生涯的第二个重要转折。西班牙队时任主教练卡马乔在2002年世界杯期间曾向劳尔说：“在国家队我把你看作前锋看待，你的任务就是寻找进球，这和你在皇马有着根本的不同。”此时的劳尔已完全是皇马的领头羊，是真正的场上灵魂。只要看一下劳尔之前和之后的照片就不难发现，当初球迷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已成熟起来，更爱思考，甚至显得有一丝“忧郁”。

　　本世纪初，劳尔踏上事业的巅峰。可令人遗憾的是，在世界重大评选活动中，劳尔仅在2001年获得过银球奖。意大利球星托蒂打抱不平说：“这是世界足球史上的最大不公，几乎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劳尔这样能长期保持高水平的球星了。”但劳尔内心却非常坦然，“人人都喜欢荣誉，这是公众对你长期努力工作的认可。但皇马在我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使我报效他的决心不容改变。多少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为这家伟大的球会作出自己的贡献，现在和今后更是这样，因为队长已赋予我更大的责任。”

　　2006年卡佩罗二度执教与2008-09赛季舒斯特尔执教的第二年，皇马在联赛中都曾落后巴塞罗那。背水一战之下，皇马只能打防守反击。这对于处在前腰位置上的劳尔非常不利。为了保证有更多的控球他必须不辞劳苦地在前场逼抢，主动帮助中场协防。“劳尔现在都快成后腰了，远离禁区会使他离破门越来越远。”评论家奥尔特加在他的评论文章中大声疾呼道。但劳尔却总能创造奇迹：2007-08和2008-09赛季，他都收获了18球。直到媒体披露后人们才知道劳尔焕发“第二春”的秘密：为了更好地恢复体能，他长期睡在“缺氧屋”中。

　　人无完人。2006年世界杯上，劳尔犯了致命错误，那就是和卡尼萨雷斯、萨尔加多一道向阿拉贡内斯施压(要求上场)，这几名老将清楚这很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世界杯。这使阿拉贡内斯感到失望与愤怒。世界杯后首先被“智者”清除出队的是卡尼萨雷斯和萨尔加多，劳尔在2007年也从国家队消失，哪怕他以百倍努力想重返国家队这个大家庭，也没能打动阿拉贡内斯。西班牙队已走向年轻化，中场短传打法已不容劳尔在那里获得一席位置。

　　完美，唯有留洋

　　在劳尔为皇马一队效力的16年中，俱乐部先后引进过苏克尔、米亚托维奇、阿内尔卡、罗纳尔多、范尼、伊瓜因、C。罗纳尔多这样的一流前锋。劳尔这位受人拥戴的队长不仅要长期面临外来者的挑战，还要不时忍耐舆论的批评，但劳尔却愿意继续苦苦支撑。“就像人生道路也会出现顺境或曲折一般，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也是如此。球会正经历困难阶段，身为队长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懈地努力，就是敢于承受媒体的指责。每当我看见同伴不愿离开皇马，但最后却不得不黯然惜别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到自己能留在皇马是运气和责任。现在我和同伴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训练和比赛来证明自己。”劳尔曾这样说过。

　　两年前，瓜迪奥拉在巴萨的成功影响和改变了劳尔的思路。同样属于“英雄出少年”，劳尔和德拉佩纳在90年代成为密友，同样富有天分使劳尔和瓜迪奥拉在国家队效力期间结成可以交心的知己。追求完美的共同意识，最终使劳尔选择和瓜迪奥拉一样的留洋路。当哈维在巴萨渐渐奠定主力地位后，瓜迪奥拉毅然离开他所深爱的巴萨，去了意大利和墨西哥，他需要在那里不断汲取养分，去领略不同的足球文化。这为瓜迪奥拉日后执教巴萨打下了基础。那么在皇马不断引进新人，正处于新老交替的阶段，劳尔为什么不能激流勇退，到其他联赛继续享受自己所钟爱的足球呢？今年4月的马德里德比之后，瓜迪奥拉特地在伯纳乌和劳尔、古蒂交谈了半个小时，这几乎成了劳尔提前一年与皇马解约的催化剂。一直认为自己还能在绿茵场上奋战两三年的劳尔，不想在替补席中浪费这宝贵的时光。

　　始于萨拉戈萨，止于萨拉戈萨。2010年4月24日，劳尔在做客萨拉戈萨的联赛中最后一次为皇马出场和进球。6个西甲冠军奖杯、3座冠军杯、4次西班牙超级杯、1次欧洲超级杯和2次丰田杯，是劳尔和皇马联姻16年所取得的丰硕成果，唯一缺少的是国王杯。有趣的是，皇马上一次捧走国王杯是在劳尔出道前一年，而对手恰恰是萨拉戈萨。

　　当球迷为劳尔的离开而痛苦不堪时，也为他实现“完美无缺”之愿望而宽慰。就像亨利数年前所说的那样，“在劳尔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他在近10年期间始终保持着超高的水准。每当评选金球奖时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劳尔，而不是我自己。他在某个阶段中出现的低潮不应成为落选的理由。只要看看他成长的历程，一贯的表现，就值得所有职业球员的尊重。哪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劳尔已不再那么登峰造极。”

　　虽然劳尔在足坛的地位不能和贝利、马拉多纳相提并论，但他在西班牙、在世界球迷的心目中同样占有永恒的比重。再见劳尔，一个永远值得人尊重的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