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勇与他的大脚怪兽



周勇在比赛

　　新浪体育讯　巴丹吉林沙漠越野赛盛大开幕，人们戏称，越野圈能来的人都来了。当“沙漠王子”周勇驾驶着崭新的赛车出现在北京酷车时代车队的旗下时，许多资深媒体记者都把预测夺冠的投票放在了这位2008年度的环塔克拉玛干沙漠越野赛冠军身上。子曰：“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其实还应该加上一句“勇者乐沙”。子又曰：“君子怀刑 小人怀土”，也应该再续上一句“勇士怀沙”。然而，当96辆赛车在发车区呼啸集结的时候，人们发现，周勇的脸上早已波澜不惊，宠辱皆忘。面对漫天黄沙，周勇已经不屑于做出任何表情。真金无畏，真水无香，不跑即是跑，不飞即是飞。

　　一、石油工人胆气豪

　　从户口本上说，周勇应该算是北京人，从小也是在北京长大的，只不过他出生在一个盛产英雄的地方----大庆。周勇的父母都是石油工人，父亲在文革之前从石油学院毕业，主动要求到大庆去工作。在那里，他结识了周勇妈妈，一位漂亮的哈尔滨姑娘。在那个铁人王进喜感动中国的火红年代，条件特别艰苦，但是人也特别坚强。所以小周勇一出生，爸爸给了他一个特别的名字，勇冠三军之勇。多年以后，跑过世界上最艰苦比赛——达喀尔拉力赛的周勇还说：“从小爸爸就经常给我讲故事，教育我要勇敢，要不畏艰险，铁人的精神就是勇敢实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马过河，这个故事对我一生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周勇的赛车生涯始于1992年，可以说，他是随着中国现代赛车运动一起成长起来的。只不过最初国内还没有什么系列赛，一年有那么个把次比赛就当过节了。“我第一次比赛也是国内首次的场地越野障碍赛是在1992年。当时还不是现在这种场地越野的障碍，因为用的都是小车，所以就用一些井盖、过一些横木，也是蹦蹦跳跳就过去了。”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原则，刚刚20岁的周勇开着一辆小货车也去参加了比赛。“当时我在一家医疗仪器公司，单位有一辆拉货小车，也没改装，直接就给拿来比赛了。我特意跟领导申请说，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公司的车得变点模样，加一根铁杠，这样以后在拉货的时候即使遇到什么意外，也没有危险了。领导问我，是什么样的一根铁杠？多粗多宽？从哪儿到哪儿？我就解释了一下，当时特简单，就是中间一根主杠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没有，系着普通安全带。”

　　有胆便是狼！周勇就这样驾着只加了一根简易防滚架的小货车去跟人家的改装轿车比赛，赛速度。尽管现在看来那几乎就是一种“龟兔赛跑”，但是周勇靠着一种灵感完成了比赛，并且成绩还不错。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当第二届赛事开始的时候，北京汽摩协的刑宪增和组织赛事的于燕特意打来电话邀请他参赛。这时候，周勇已经得到了北京汽摩协张君渝教练的支持，有了一定的技术水平，而且他还见到时任清华大学汽车教研室专家的陈学众——周勇心目中的赛车技术泰斗。“我第一次见到陈老师的时候就是在老山的院里，当时我知道他特别懂技术，我什么都不懂。我见了陈老师有太多的问题要请教，一些很白痴的问题都问出来了。陈老师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一棵槐树，站着跟我聊了半个小时，我很开心。既是因为问到了许多困扰我很久的答案，更是因为认识了这位中国赛车的权威人士。”

　　二、拿到冠军被禁赛

　　周勇认为，港京拉力赛之前中国没有真正的赛车运动，即使有，也是相当的初级。港京进入中国之后，把拉力这块都带起来了。什么是真正的赛车？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时用一个颜色代表就是宝石蓝，就是555拉力车队宝石蓝的颜色，成为那一代人心目中向往的颜色，主流就是宝石蓝的服装。谁那时候要是弄到一件带555标志的服装，简直就像如获至宝，非常开心，穿起来光彩照人。”

　　就在于燕通知周勇参加第二届全国比赛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家公司，结果这次又得到了公司老板的支持，专门给周勇买了一辆尼桑风度去比赛(对这样的老板，广大干部群众纷纷表示喜闻乐见)。结果周勇不负众望，就用那辆新“赛车”在高手如林的前辈中拿到了全场的前几名。紧接着，第三年又在特别不理想的状态下把冠军拿下。那就是周勇人生的第一个全国冠军，这下出名了，也藏不住了。    

　　乐极生悲，跟着冠军奖杯一起进门的，是老妈亲自下达的“禁赛令”。为了防止周勇转入地下活动，老妈还特意从外地赶回北京，当面传达“圣旨”。一边是赛车的无尽诱惑，另一边是老妈的坚决封杀，周勇陷入两难境地。“幸亏我有一个小哥们是个警察，关键时刻他来帮我过关。毕竟人家穿着警服说话，可信度就比我自己说强。但是怎么说我妈也不答应，结果达成协议，周勇不学赛车了，由这位警察哥们儿负责监督。就这么把我妈忽悠走了。”多年以后，当周勇的妹妹学车的时候，老妈发话说，去找你哥！到这个时候，赛车手周勇的大名已经妇孺皆知，生米煮成了熟饭，老妈也就只能解除封闭了。

　　如今每到大赛，周妈妈就跟他念《安全经》：“我知道你很稳，我知道你踏踏实实的。我看你比赛也是挺稳的，很少翻车，很少盲目的去做这些事，就去吧，我对儿子还是很放心的。”这既是老妈对周勇的心理暗示，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母亲无奈的、婉转表达的期望。而周勇对此的回答是：“赛车并非油门踩到底才是快，不收油就是技术，如同原地颠球，动作再漂亮也不是足球。真正的足球必须把动作结合在对抗中，真正的赛车必须结合比赛的场地条件把车开好，这才算驾驶技术。”

　　听了这样成熟的见解，再操心的老妈也应该放心了吧。

　　三、人到无求品自高

　　尽管成名于拉力赛，但是周勇相对来说还是更爱越野赛：“我喜欢在赛道中面对未知的世界去比赛，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你必须得随时判断，越野赛的魅力就在这儿。当我比赛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多东西已经计划好了，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当你应变的时候就是应对考试，像一场战役一样，而不仅仅是一场战斗。这就像长距离的越野赛，你需要有很远的眼光，有很长远的计划。”

　　周勇在比赛中通盘的考虑就在于两个字：平衡。“以前我和很多车手一样，就是觉得我要设备好，要把车调的精益求精，轮胎全新，所有的条件都要具备。可是现在我可以因地制宜，有什么条件，就跑什么样的比赛。我用的六条胎是环塔剩下的，去年用过的。有新胎当然好，如果没有新胎我也得知道怎么跑比赛。我在一些国际比赛上与国外好的车手交流过，宣传这个东西永远是把最好的东西对外说出来，所以大家看到的舒马赫或者是勒布他们总是有最好的条件，没有人他们知道背后遇到的挫折和困难。而我们亲自经历这些赛事的时候，就会知道这些挫折和困难。”

　　周勇承认，自己以前参加比赛也“很不懂事”，经常性地先跟车队提出来，没有什么什么的条件我就没法比赛，拿不到好成绩。总是对减震、轮胎、维修、调校等等有着好上加好的要求。但是“我现在想法已经改变了，看菜下饭，良体裁衣，过什么河脱什么鞋。以前觉得很多的挫折和痛苦，现在看，都不是问题，现在我觉得所有的挫折都是快乐。没有这些挫折我能成长到现在吗？肯定不能。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挫折和磨炼上，心理的容积越来越大。当它的容积越来越大的时候，我看很多的事情就很淡，就不会被外界的干扰让我的心理起起伏伏，这是我比赛之前特别好的状态。”

　　生活是最后的老师，当周勇参加过两届达喀尔回来，还有什么困难能让他发出一声叹息呢？

　　四、三次翻车三堂课

　　据说贺龙元帅当年在120师找马车夫的首要条件就是翻过车，因为没翻过车的人不知道怎么避免翻车。而经历了三次重大翻车之后，周勇已经可以把责任轻松地归结到自己而不是别人的身上。主观原因、客观原因，什么情况下犯的什么错误，他不再掩饰也不再搪塞，冷静而从容，如同在讲述别人的经历。当那天灾一般的翻车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周勇甚至用了“有趣”一词来描述。

　　“我三次翻车，在18年的赛车生涯中翻了三次车。概率是很小的了，每次翻车都很有趣。第一次翻车是我在第二年给中国队跑比赛的时候，当时我们从富士四驱换成了两驱，那是我头一次接触两驱赛车，很缺乏经验。如果放到现在，就算掉个档我也不会飞出去。因为我有准备，知道应该怎么做，但那时候没有经验。这个车掉了，立刻失去动力不知道怎么办了，滑到路旁边，从一个山上一直翻了四圈半，翻到一个干河沟里。我的领航员原来是武警的救火队员，逃生意识特别强。我还翻着呢，只能看到风挡前面。一会儿是天，一会儿是地，一会儿是草，一会儿是尘土。我还没回过味来，一看旁边领航已经不见了。然后风挡玻璃前跳下来一个人喊：“干吗呢还不出来！”

　　“第二次翻车就是过了很多年了，2006年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龙游站，翻车了，机械原因，突然踩不到刹车了。当时一个右五紧接着左五，结果到右五这一脚踩空了。我不是用来刹车，只是调转向，结果刹车突然没有了，车没转过来就飞出去了。还是那个消防队出身的领航员郭政。不过这一次没摔出去多远，也就20多米吧。我们爬出来，在路边坐着看别人继续比赛，感觉很沮丧，但是还能接受。”

　　也就是在2006年的年底，周勇参加了达喀尔的比赛，翻了车。这一次的翻车比较幸运，居然没有退赛，几乎毫发无损。“我那次翻的特别绝。我翻到一个碗里了，什么碗呢？就是非洲的村民挖的一个大沙坑。当时我们刚从一个丛林出来，丛林里面的缝很窄，树就把后视镜给卡背过来了。我过了一个村庄鸣笛，想超一个车。前车想让我，但是他让反了。我从他左边过来，他也没有后视镜，他也往左一歪，这样逼得我只能再往左一歪。突然间发现我们在路外面，地上有一个大坑，我的车一头就撞到那个坑沿上，翻了进去。那个坑刚刚好把四个车轮露出来，其他的部分都在坑里面，就像掉到一个碗里面，车底盘跟地面齐平。我准备开门，却发现外面只有半尺的距离，根本出不来。还好这个车被我那法国籍的大胖子领航给压歪了，偏了一点儿，最终能从他那边钻出去，总算是得救了。你说那要是着火了，我在‘碗’里面还不得变成烤鸭了？”

　　那次比赛，中国车手完赛的只有两个人，还都翻了车。徐浪撞了一个沙丘翻了两个小时才翻过来，周勇翻过来才用了四十分钟。“当时我拦了七辆卡车，每个卡车到这儿来一看都觉得这根本救不了，摇摇头就走了。直到第七个，我记得特别清楚，车号555的一辆法国卡车，也认识我的领航员，一看就帮忙救。当然一辆车不成，然后又一个医疗救护车过来了，同时拉，就把车给拉出来了。因为拉的过程中把油管还挤折了，拉出来之后往外漏油，我赶紧给它做结扎手术。那车有两套油管，所以我还能接着走，那次达喀尔是我最艰难的一次。”

　　五、遥知兄弟登高处

　　在徐浪的追悼会上，周勇是哭得最伤心的几位兄弟之一。参加巴丹吉林沙漠赛时，群英汇聚，周勇却油然而生“遍插茱萸少一人”的万般感慨。说到自己征战沙漠，他不由自主就要说到徐浪。“达喀尔比赛我去了三年。我等了好几年，中间完成了两年，2008年虽然也去了，但是它跟全世界的车手开了个国际玩笑。”其实，周勇让人们印象深刻的，并非他与徐浪并列了有史以来中国车手在这最残酷赛事里的最好成绩，而是那著名的“周勇一哭”。通过央视的镜头，感动了全国的电视观众。

　　“说白了那是一种感情的经历，没有什么痛苦能让我掉眼泪，那是一种辛酸心碎的感觉，跟比赛可能没有太多关系。”回忆起来，周勇还有些腼腆，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无情未必真豪杰，男儿有泪也要弹。

　　周勇与徐浪在拉力赛场各为其主，是对手，但是在越野比赛里面却是队友，并肩作战。“徐浪是个很好的车手，早年间中国有很多的好车手，我也是很努力的一个，大家都很努力，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徐浪这么努力的车手。徐浪是为了赛车而生的。从2004年我们开始去达喀尔比赛，被郑州日产选拔，经过很多次的严格筛选，最后是我跟徐浪两个人代表去参加达喀尔拉力赛。经历了2005年的达喀尔，经历了2006年的达喀尔，经历了2007年的等待，经历了2008年的去了然后又被取消，然后直到2008年一起参加环塔，再到2008年穿越东方马拉松越野赛的最后一次，我们俩的越野经历基本上是相同的，就是同样的。”

　　有意思的是，周勇与徐浪在达喀尔的成绩也几乎是相同的。“第一年他是比较猛，我是听老师的话，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结果运气比较顺。我19名，他44名。第二年我想把成绩提高一点，结果我一努，各种问题就出现了。我变成42名，他却追平了这个记录，拿到19名。第三年我们两个都坐在家里看刘斌在电视里比赛，都坐不住。第四年我们都去了，可是在不同的车队，结果上天都不让我们比赛。然后我们一起跑了环塔，他获得了第四名，我们一起拿到车队冠军。”

　　徐浪出事的时候，周勇在现场：“那天真是天气带来的大祸。俄罗斯十年不遇的大雨已经把头一天的赛道给取消了，过了一天之后，看着好像还行的赛道也取消了一部分，后来就开始赛。我到那里时，看到有一段500米长的路里面有20多辆车，卡车、汽车什么车都有，都陷住了。这时候我们另外一个队友，是安哥拉的队友，想从外面绕一下，一出去立刻就陷在那儿了。就在我们一起去救这辆车的时候，徐浪就不幸被脱落的挂钩打中了，很遗憾。当时有一个奥地利的医生也是我们队里的领航员，两个人还说话呢，说着说着边上的人不见了。一看就躺在地上了，头上已经惨不忍睹了，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这两年周勇的比赛少了，但是在民用车安全驾驶培训方面的事情多了，比起专业赛车，可能档次低了点儿，不过周勇另有所图：“怎么说呢？这是我的人生的一个小小的转变，我想赛车不管赛的有多快，赛的是你自己的热爱，赛的是你对赛车运动的热爱和理解，对控制赛车的追求等等。真正有意义的是我们在赛道里和各种比赛里总结和学习到的经验用于社会，因为社会有很多的驾驶员是需要这种知识的，安全的驾驶知识。每一年中国有十万人死于交通事故，但是23年比赛以来，第一个赛车手的牺牲就是徐浪了。如果把我们知道的经验知识通过一种理念，通过一种形式表达给很多需要它的人，这样我觉得工作也非常的有意义，我的赛车也变的更加的有意义。”

　　原来如此！周勇从来没有退出过赛车，只不过他又找到了一条全新的赛道，既场地又拉力，而且还越野。勇士怀沙，即使是坐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他眼中仍然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对于一名冠军车手来说，这条全新的赛道才是他的终极运动，永无终点。

　　(文、图/中国汽联特约记者方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