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鹏:20个世纪从山头注视你 人类变得如此渺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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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orts.sina.com.cn 2005年09月08日00:21 新浪体育 | ||
棋哥打电话说:“大青山又有狼了,这次狼真的来了”,这实在诱惑,按《狼图腾》的说法,狼的回归意味着草原的复苏。羊太多,草原就被吃得光秃秃,老鼠太多,草原就会被打出很多洞,而狼是羊和老鼠的天敌,狼们是草原郁郁葱葱的前提。 苗玮告诉我:差不多100年前,美国政府禁酒,警察们在各州之间的公路上开着车巡逻,每天都要去抓捕走私犯。但走私犯们有办法,他们把自已的车改装得马力强大,加固底
上述两个故事让最近被中国足球烦得不行的我被打动,第一,我还没有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看过狼,《狼图腾》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这本书“人不如狼”的观点切合我现在郁闷的心情;第二,我才知道“越野赛”最早是走私犯发明的,走私犯们后来因为警察们永远追不上他们就很痛苦,有个走私头子说:既然没有对手,我们就自个儿和自个儿玩吧,赢家奖励五加仑汽油。经过百年越野赛蔚为大观,这个开端很有趣。 虽然2005年中国石油杯全国汽车越野赛距离“巴黎——达喀尔”的境界很远,但它的宗旨是“行走的车文化”,从北京至呼和浩特,沿大青山、河套草原,绕腾格里、乌素图大沙漠、鄂尔多斯大草原,你可以延着2000年前龙城飞将李广那一箭射出的踪迹,踩着大将卫青十万铁骑踏出的泥泞,遥望着霍去病一路千里穷追匈奴的大漠孤烟,抓一把黄土对成吉思汗进行凭吊-------有点时空错落的感觉。 这是一支卧虎藏龙的车队,车手成份很复杂但水准绝对高,大名鼎鼎卢宁军第二天就被淘汰说明了问题,初次看到车队时,我有种当年看<加林森敢死队>的感觉,他们不见得有最专业的装备和最正宗的出身、但他们有最精湛的驾驶技术和丰富的经验,实战能力强,对于复杂地貌、诡异天气的判断和应对十分到位。在技艺上,他们很像百年以前那支高超的美国走私犯。 大青山酷似一个死去横躺的战士,在这样一个伟大图腾下行驶是一种光荣。从来没有像一座山脉像大青山这样积淀了千百年来的杀戮,《汉书.匈奴传》就是一部死亡登记薄,万匹战马以上的战斗就发生过五十七次。最壮观的是卫青一战,双方出动骑兵近三十万,现在大青山脚下的泥土里必定有瘦马老兵的枯骨;最惨烈的是李广,“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虏度阴山”,李广曾被匈奴抓获却又逃跑,但终在一场以四千人对八万人的战斗中被杀,踏成肉泥。 扬墩.德勒佳木措七世活佛一个月前曾对我教诲:至高境界就是把自已当成一粒尘埃。佛法太高深,我这个凡夫俗子肯定不懂,但行走在二千年前以来最激烈的一段历史的脚下,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观,听“千百万年前,一只青狼从天地裂隙处跳出”的传说,唱“高高的大青山,我曾在你脚下喂过牛羊”的民谣,你只能做一粒尘埃,从尘埃中来,向尘埃中去。 车祸发生时,我在眯着眼观察迷茫的路况,棋哥在检查“路书”,而苗玮在听MP3,这是一个极普通的旅行过程——然后我就觉得后面有股不可思议的大力把我们向不知名的远处抛去——对那一刻的形容只能是:真的,每个人都只不过是一粒尘埃,你根本无法左右自已的归宿。 撞击的声音有点像鸡蛋壳破裂,一个大鸡蛋破裂了。 我们的车速为80公里,撞上我们的车应该有100公里以上。下雨,路面状况很糟糕,远处响沙湾沙漠已深陷了一辆“森林人”越野车,而卢宁军的发动机因进水悲伤地退出比赛-------据说正当对讲机里传出“注意车距”时,后面那辆“切诺基”就像一块殒石呼啸着撞上我们的车尾,我们是一号车,它是十六号车,那个长头发的车手(网名雪域)是一个很有志向的年轻人,他曾在车手会上发誓“要在25岁以前冲进巴黎——达喀尔拉力赛”,但这次他却做到了“在25岁以前冲进队友的车体”,他的车几乎报废,我们这车是美国原装的400E“JEEP”,整个底盘重新用长方形钢架加固过,就像一辆坦克般坚固,但即使这样,我们的半个车尾也被撞掉三分之一,车窗、尾灯、保险杠报废是肯定的,就连油路管也被卡在底盘一根钢条下。随时都会燃烧。 “切诺基”直接撞到我们车体的左侧也就是我的身后,但我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被车胎撞上而没受什么伤的人,放在后备箱的那枚轮胎救了我的命,后备箱堆积的行李和装备缓冲了一半的冲力,而暂新的备用轮胎撞上座位靠背后缓冲了另一半力量,在越野赛中,这样强烈的“追尾”十有七八会出现的事故就是颈椎断裂,幸运的是我没有,以至于《汽车杂志》资深记者兼车手徐大姐到了晚上还奇奇怪怪地说:“怎么能啊,这么高的速度,这样的撞击-------你明天还得去检查一下颈椎啊”,经过检查,我除了长期写作导致的颈椎毛病外,没任何问题。 还有奇怪的事,苗玮没有系安全带,但他除了头有点晕外也没什么问题,这使他仍然可以担任《三联生活周刊》的执行主编并写出大量有品位的球评。事故发生后,我们只能对没有系安全带却安然无羔的他做出这样的解释:因为撞车那一刻他正在侧着身体往耳朵里塞耳机,这使他没有直接处于撞击点——音乐救了苗玮的命。 至于棋哥,正埋头学习比军用地图还精准的“路书”,所以他放松的身体保护了他,他逢人便说:学习太重要了,要与时俱进。 三个加起来给中国足球写了三十多年文章的专栏作家,就这样在一次不务正业的比赛中不可思议的逃过一劫。 越野赛最迷人的地方不是速度,而是对地貌的判断和随机处理的能力,在越野赛手看来,F1不是在开车而是在比科技,公路赛也有点小儿科,只有在沙漠、戈壁滩、河道、山路、冰面这些非正常路面上的比赛才能显示真正的驾技。换个说法,其它车赛是擂台比武,一招一式按照招式和规则去打;而像巴黎——达喀尔这种类型的“越野拉力赛”则是真正的打架,是野战。 我对越野运动没有入门,但我对越野赛所体现出的文化很热衷——你不是在和F1这样冷冰冰的高科技产物搏斗,你是在和大自然在搏斗,在和自已的无知和脆弱搏斗,和擦身而过的猛兽搏斗,而且你每一天都行走在漫漫历史留下的绳结上,在黄沙漫卷中行进在大青山脚,秦皇、汉武、成吉思汗的丰功伟绩在空气中飞扬,“20个世纪从山巅之上往下在注视着你”——这实在很刺激。 事实上最奇妙的感觉是人真正感觉到自已的渺小,有时候真想向那些神山圣水下跪,昨天晚上10时许,我们向东胜——也就是我们熟知的“鄂尔多斯大草原”驶去,天降大雨,能见度只有前方十五米左右,即使如“红牛”(车手名)这样的高手也几乎是匍匐在方向盘上才能观察前路。但是天空却出现了绚丽的一幕——每隔三两分钟,闪电就像硕大的来自天堂的树根惊艳地挂在黑黑的天幕上, 大地被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神光照耀着,持续约一个半小时几乎把人的五脏六腑照透,这使得“红牛”连忙命令我们把手机关掉以免被雷电击中。定睛之下,甚至可以看到隐匿在草原中惊悚无比寻找洞穴的獭鼠、和流落荒野的牛马。来自《狼图腾》小说里叙述的“夜追奔马力搏群狼”的一幕在我们眼前真实的出现,让人有种疯狂的绝望感。有伟人说:“人定胜天”,但人不可能胜天的,就像科学家说过,这样的闪电每次可以提供北京城用电一年,但人类永远不可能运用大自然这股力量,因为到了那一天,人类就灭绝了。 当我们从蒙古包里走出,太阳再次升起,从天边而来向天边而去的鄂尔多斯草原就在眼前,世界就像它初生时那样美丽,使你很想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白羊在地上打滚儿,一起吮吸草叶上的晨露;但很快我们失望了,或者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挽回的悲伤,因为当我们骑着蒙古马驰向草原深处时发现—— 想像中以为可以策马扬鞭奔向天堂的草原,已被铁丝网一块块隔开,草地沙漠化很严重。原因是,城里人很喜欢来自鄂尔多斯大草原的羊儿,“涮羊肉”和“山羊绒”巨大的利润让牧民们开始疯狂地喂养羊群,这让草原已不堪重负,大地的皮肤很像长满瘌疮。商业社会不可避免地侵略了这块曾经澄明无邪的世外之地,政府已把原来边绵不绝的草原划为成千上万块“包产到户”,让你策马跑不到五分钟就只能停下来面对冷漠丑陋的铁丝网。 《狼图腾》没有骗人,年轻的蒙古人骑着摩托车、喝着可乐在草原奔驰,他们穿着落后北京半年的仿制“时装”,哼唱着港台流行歌曲——入夜,以“蒙古大营”命名的位于草原深处的酒店组织了篝火晚会,但蒙古姑娘们大多穿着阿迪、耐克运动鞋,蒙古小伙们更乐意跳其实很不像样子的“机器舞”而不是刚劲有力的蒙古舞,伴奏的不是马头琴而是一部估计是日产的“雅马哈”电子琴——一切,似乎都和蒙古草原出现断裂。 我和苗玮只有回到蒙古包——突然发现,这片仿照当年成吉思汗绵绵不绝的“蒙古大营”修建的蒙古包,其实全部都是水泥现浇出来的,地板用劣质“强化木地板”铺着,炕头上的地毯是化纤的,电视里正播放着“超级女声”的回顾片段。 只有一件事情没有改变,那就是草原上依然清亮照耀的星星,它们一眨一眨地,看着如此渺小的人们却在做着如此巨大的地球改造工程。(李承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