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袁超(首钢俱乐部副总)

　　北京篮球今年大丰收，女篮拿了WCBA(微博)的冠军，男篮也时隔六年杀回半决赛，常规赛第二名的好成绩更是平了队史纪录。曾几何时，北京是中国篮球版图上面的重镇，北京队曾经是国内最好的球队之一，也拿过全国冠军。1988年，北京首钢篮球俱乐部正式成立，这是一家基本上从体制内分离出来的全资国有企业，从一出生就和其他俱乐部不同。如今，北京队既要打CBA和青年联赛，又要参加全运会和城运会，俱乐部副总袁超说：“国企，六个运动队在一起，参加城运会、全运会、青年联赛、CBA、WCBA的只此一家，别无番号。”

　　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北京模式在本赛季取得了成功，但是背后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而且，北京队要想继续朝前走下去，肩上的包袱仍然很重。

　　“知道有一个目标，目标在哪儿你不知道”

　　青年队培养过程遇到的事太多了，一言难尽。我从1999年做这个工作，我们就像一条船，在海里走，知道有一个目标，目标在哪你不知道。走不过去绕，绕不过去哪怕咱们炸了礁石接着走。

　　当初在01年03年05年07年08年，下大力气在全国找，最大一次是05年，走遍了半个中国，去的城市有30多个，去业余体校，学校，找过去的朋友和队友挖人，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北京没有人了。北京最后一批给我们完整的送人就是陈磊(微博)、李翔(微博)这批，都是北京的二级出来的。女篮从二级出来的有赵辉，后来就没有了，断断续续就一两个。所以我们全国招人。另外从找人的思路上调整，如果你找不到顶尖的队员，不如找一大中锋，一下解决问题，你拼不过人家，就从你现有的位置上找到的人，把他培养成全国最好的，有这个位置上最好的，没有的位置可以请外援。大中锋长不到那么高的个子，赶紧把他挪到二中锋上，像朱彦西(微博)啊，都是这么一个转变的过程。

　　青年队我们早就有，05年开始抓建队，07年有一次，但07年我们策略就变了。各省市有全运会要求，早期就开始抓小孩。北京不出孩子，指着人家给你送，我们花大力气往外找。07年调整策略往低龄找，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们成立了一个三队，最早和顺义合作，后来和凤凰岭合作，运动队从先农坛搬出来，三队也自己接过来，2010年的9月初，就全部搬回来了。

　　这几年投入越来越多，但是我们是六个队的投入，比起人家来差太多了，人家宏远一支球队，新疆就一支男篮，他们的投入和我们六个队的投入相差无几。有的俱乐部说我们花钱多，女篮外援，实际上两个外援加张瑜(微博)，还顶不了人家俱乐部一个外援的钱多，她们来了以后俱乐部对她们的关心，可能北京市一个大城市，她们愿意来。我们这两个外援比起一些大牌来，差得远了，多少倍的翻我们。体育局每年给我们一千万，后来到一千五百万，今年回到九百万，这里面一大部分都用在青年队和基础建设上。

　　点评：北京模式独此一家，可谓摸着石头过河。和宏远、辽宁等依托体育局庞大人才体系的俱乐部不同，北京队的后备人才全靠自己培养，男女篮，一二三线，一共六个队，北京队全包。

　　“不能断档啊，我要断了成年队怎么办？”

　　北京的孩子上学的比较多，好苗子都不来，都走特长生。去年我们打北京市城运会，应该由三队完成，我们人不够。原因主要是各省市送来的孩子年龄有些不真实，或者是发育快过的，现在的孩子发育快，骨龄不合格。男队就七个孩子合格，就向北京市一些学校借，人家也答应了，在我们这注册了，孩子过来训练了，但是临出发的时候，北京市教委不允许参加城运会。城运会实际上就是青运会，等于北京市教委现在仍然不同意自己的孩子参加青运会和城运会，我们被迫只借了一个，只有八个孩子去参赛，虽然最后打进决赛成绩不错，但是我们的人才太少，男队北京的只有一个，女队一个没有，找来的也是外地在北京借读的。

　　两个成年队大概30人，青年队将近70人，青年男女篮大概都是20人，三队大概都是15人。

　　因为下一届全运会加了一个小年龄组，现在是U17，打比赛的时候是U18，在其他各个省市人家一呼百应，一召集就来人，当时成立的时候各省市一下就能召集上百人，市体校就有很多了，调过来测试，留二三十个，最后定上场名单。我没有。另外他们有两套系统，成年队是俱乐部制，青年队和少年队是体育局制，体育局可以动用行政力量随时调过来。我这边都是我这块，我又要参加青年联赛，又要参加全运会，在我青年队就有两部分人。我要注重梯队建设，今年青年联赛一下提到90年去了，去年年底结束以后我知道要92年，我必须要把91年以前消化掉，能上青年队上，上不了我有合理安排工作，上学、试训，离队，都走了，可今年又把青年俱乐部杯联赛一下跳到92年了，要是知道可以留下来。

　　我青年队92年、93年、94年必须保留一部分，不能断档啊，我断不起啊，我要断了我成年队怎么办？我这批孩子要打球啊，要完成五年以后的全运会任务啊，现在这批孩子已经13岁了，所以难就难在过程当中，包括上学、落脚、身份、医疗保险。

　　点评：北京队一共有球员一百多人，比很多俱乐部的编制要多，但实际上选择的范围很小。北京队在和清华、北大等高校的竞争中也处于下风，很多家长更愿意让孩子念大学。一线队中北京籍球员只有陈世冬、门维和方硕(微博)三人。

　　“孩子要想走，他走了我一点办法没有”

　　这几年稍微好一点，前几年我们住在先农坛，先农坛把我们的训练场地停了，2000年停的，到2010年初搬过来，这十年我们全部用车来回跑，每天早上从那边发车，队员吃完饭上车，来这边训练，训练完了赶紧回去到那边吃饭，然后吃饭洗澡睡觉，下午再拉过来。一年365天我们几乎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很注重球员的文化课，特别是青年队和少年队，在2009年和2010年，走到这走不通，拐个弯走到那走不通，为什么到顺义，也是为了解决孩子的教育问题。现在从2010年和北京市体育局签了一个协议，等于孩子都能在北京市体育局完成初中和中专，考大学可以走高考单招。比如礼拜五，七点半发车，拉到体育局上课，中午十二点钟回来。我们一四五上午文化课，二三晚上文化课，能使孩子进入体育系统的教育当中。将近一半的孩子将来是打不上球的，因为伤病和个人原因分流了，你解决不了这些孩子的教育，把他推入社会，你怎么对得起这些孩子，人家从小跟你这练。从99年开始我们一直抓这些工作，现在孩子认为比较稳定，将来可以上中专，走单大招上体育院校，现在这块基本不存在问题。

　　我们是国企，孩子进来以后，你要是国企必须和孩子有劳务合同，但国企16岁以上才能签。不像刚才的那些运动队，他在省市从小就是注册的，像北京市从小就允许进入专业队，等于有稳定的工作了，我们国企不允许你签劳务合同。即使是16岁以上，我们都是在校学生，要完成初中的义务教育和高中教育，在校学生又不能签劳务合同，要不然教育完成不了。

　　孩子在我们这注册只是一个资格注册，跟这孩子不是正式关系。我们现在整个从体育局分出来，跟体育局在行政人事劳资一点关系没有，我们是全资，所有人都是首钢的，体育局只是在业务上指导我们，这几年我们合作相当不错，但是我们人都是首钢的人，跟排球队和体操队不一样。1988年俱乐部就分出来，80年代后期就摸索路怎么走，现在仍然有很多突破不了，但是你也得干，也得去做。好在现在住宿训练环境稳定下来，以前队员和教练天天跑。

　　现在孩子想走，离开我这儿很容易，他要走我一点办法没有，只不过他的球籍在我这儿。比如青年队队员，他在我这儿参加青年联赛，他不能去别的俱乐部打球，但是我们这里也有孩子走了，他去别的地方上学，我一点办法没有。你就是私下跟他签合同，也不受保护。我们只能从其他方面来做多工作。

　　点评：北京队对年轻球员的约束力较小，在16岁之前不能和小球员签约，一旦球员选择读书，俱乐部一点办法没有。

　　“将来这种模式怎么办？要走下去很沉重”

　　好在我们有一批非常敬业和努力的教练，这一点包括成年队以许指导和闵指导为主的，男子青年队张云松(微博)，女子何军，男子三队刘宏威，女子三队刘玉松，这些教练员付出了努力，球队才能有稳定的发展。将来这种模式怎么办？要走下去很沉重。你要去找人，练人，完成比赛，输送人才，一队出成绩，寻找内援，寻找外援，我们这几年做的就是这些工作。

　　你知道应该走到哪儿，但是没有路。很多是合情不合理，合理不合法，都是你要去突破，不行就拐个弯过去，好在今年女篮拿到冠军，结果很好，但是回来这个路，还得再铺垫，不是可以稳定在这呆着的，不可能。

　　国企，六个运动队在一起，完成城运会、全运会、青年联赛、CBA、WCBA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像宏远三队都在体育局，像江苏上海山东辽宁浙江八一，他们都是体工队的，运动员教练员都是体工队的，俱乐部实际上还是赞助性质的，只负责比赛。作为俱乐部不管黄金还是南钢，不会想到梯队建设，底下的体校全都替他们完成了。这几年我们就去人家那挖，你有100人淘汰30人，100人里面我挑几个，30人里面你不可能30个人参赛，你得调整下来几个人。

　　我们要去看还不能让人知道，那不跟我们翻了？我们去一个业余体校看人家训练，我们都偷着，被人发现，省里开会说北京来找人了啊，你们小心点。我们现在队员深圳、湖南、重庆、新疆、西藏、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山东、江苏、上海、河南、河北、安徽哪儿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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