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猛报道
四个多月前,姚明心里装着的是上海队。那时候,他还得穿着巨大的保护靴,最大号的那只,高高的鞋帮一直伸到膝盖。无论去哪儿,都得拄拐杖。他把卧室从二楼搬到一层,他说如果不是为了在更大更清楚的电视上看国庆阅兵仪式,几个月都不会往二楼去,那样爬楼实在费劲。
行动不便的姚明,不是盯着电脑屏幕,就是在电话上。时刻看CBA的消息,跟手下人商量上海队的大小事务,他可能记不清前一晚火箭比赛的比分,可不会漏掉网络里每一条CBA的消息。在他的床头上,还摆着一摞大大小小的书,讲如何管理,讲公司财务的,姚明说:“多学点知识,用得着。”
四个多月前,他努力准备着成为一名合格的老板。从球员到老板,是个巨变,姚明不清楚什么在等着他。他离开那个联赛七年了,即便赢过冠军,也只是以球员的身份了解那个联盟,他得开始重新学习CBA。同时,他还想改变,上海队成绩每况愈下,他希望上海能重新接近冠军,能拥有一种球队文化,能成为上海的城市象征,能促进中国篮球。他的目标很远很大,也很难。
四个多月后,上海队打进四强,在季后赛与广东酣战四场,止步半决赛。姚明感慨道:“够本了,说实话,我觉得我们已经成功了。能打进季后赛,打进四强,我都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不,我得说是天上掉钻石。不是说我对球队没信心,而是在赛季最开始,我绝没想到能赢这么多,我非常非常满意,我为球队感到骄傲。”
四个多月后,我们可以说,因伤休战整个赛季的姚明,度过了一个成功的赛季。
下面,是姚老板的成功秘笈。
首先,他是姚明。所以他才能成为上海队的老板。
在故事的最开始,有很多股力量希望入主上海队,姚明只是其中之一。和姚明相比,他们中的大多数实力更加雄厚。和他们相比,姚明懂篮球,他和他的团队过去七年里,在NBA学到了很多,这些篮球和商业推广上的技巧将帮助CBA。可重要的是,他是姚明,这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中国人之一。他是上海世博会的形象代言人,他举着火炬跑上金水桥,他擎起国旗迈步跨入鸟巢。他是中国在世界上的一张脸。
在争取上海队的过程中,姚明遇到很多阻力,也得到很多帮助。上海市相信,姚明是接手上海大鲨鱼的最好选择。七年前,他带领大鲨鱼夺取总冠军,七年后,他将以新的角色,重新率领上海队。
接手之初,姚明遇到过很多挑战。他换掉恩师李秋平,在签约刘炜上,因沟通和价钱,风波四起。人在休斯敦的姚明,每天唉声叹气,不停地打国际长途,恨不得马上就买张飞机票赶回去,解决所有问题。那时候,他的影响力再一次帮了上海队。上海市发文当地媒体,希望对上海男篮坚持正面报道。舆论导向上,也有越来越多人理解姚明,理解感情是一回事儿,生意是另外一件事儿。
在休斯敦,一位美国记者问姚明:“你上个赛季倒数第二,只赢了6场比赛,换教练不很正常吗?在美国,就算中途就把教练炒了,也没人会觉得有问题。”姚明苦笑一下:“那是中国,我们有自己理解事情的方法。在这里看起来简单的事儿,换一个文化环境,就不再简单。好在越来越多人也像你这么想了。”
赛季开始,还因为他是姚明,全国上下,各家媒体齐集上海滩,上海队成为新赛季CBA最大的看点。谁都想知道,姚明的球队如何了。因为他,大鲨鱼的新主场源深体育馆才能看台爆满。在最开始,球迷去,还是为了看姚明。他在NBA打了七年比赛,离开了上海滩很久,球迷或者非球迷都想亲眼看看这个巨人,然后感叹一声:“真高哦。”不仅在上海,姚明跟着球队去哪儿打客场,哪儿的球票立刻卖光。姚明清楚这一点,他说:“最开始,人们去看我,可我希望慢慢的,我们的比赛,我们的斗志能征服球迷。等我回休斯敦了,等我下个赛季重新打球,没法坐在看台上鼓掌加油时,依旧有很多人会去看上海队的比赛,我们的看台依旧是满的。”
招商上,相比上海大鲨鱼而言,姚明这两个字显然对赞助商们更有吸引力……在上海期间,姚明接受了很多采访,他不愿意这么做,总念叨:“你们什么时候看过火箭老板亚历山大三天两头出来采访。”可念叨归念叨,他的大脑袋依旧在电视,网络和报纸上轮番出现,宣传着他的上海队。
姚明没有CBA众老板那样的财力,却有其他人没有的影响力。
这是姚明第一次当老板,却不是第一次当领袖。他带领上海队夺过CBA总冠军,又用了7年时间成为火箭这支NBA球队的更衣室领袖,他没有跟每一个队友成为朋友,在这个商业味道浓重的联盟里,友谊异常罕见。也姚明的话有人听,他没要求每个人像童话世界那样相亲相爱,可他知道如何把球队拧成一股绳。
受伤的小半年时间里,他还读了很多本有关领导的书。姚明努力把理论与实际联系在一起,他说:“书里写的都是别人的经验,我会去琢磨,借鉴,想想在我经历的那些事情里,别人的经验能不能成立,慢慢的,我就有了自己的经验。”
姚明明白,该让手下的人去放手做事儿。
刘炜合同风波,一度满城风雨。姚明承认,在一开始,双方沟通出现了问题。可作为老板,他没法去跟刘炜谈价码,朋友归朋友,兄弟归兄弟,一旦谈到合同,这就不再是姚明和刘炜之间`的问题,是上海队和刘炜间的问题。风波期间,两人依旧电话,姚明会跟刘炜说怀孕叶莉的近况,刘炜会跟姚明说家里小狗多么可爱。可说到合同,姚明还是得一切交给章明基,交给球队总经理陆浩谈,姚明说:“我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需要他们负责的事,我没法插手。”
篮球也是一样。
揭幕战,上海打广厦,一直激战到加时赛。距离加时赛结束之剩15秒,广厦领先一分,上海队球权。卢卡斯没有拿球抢攻,而是慢慢压住节奏,一直把计时器上耗到只剩5秒,才开始进攻,中投不中,上海惜败,输掉了揭幕战。那时候,姚明坐在看台上摇头。对于那最后一投,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能抢攻一球,哪怕不进,至少还能犯规,上海队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当晚,坐上车子汇入车流,涌进隧道回家的路上,姚明和朋友在电话里聊天,朋友问:你没跟教练说说最后一球的事儿?姚明回答:“不!这种事儿,我绝不问!怎么决策,用什么打法,主教练定,我不干涉。我的工作是选择谁来当主教练,剩下事儿是他们的。”
季后赛期间,他和主教练邓华德之间的电话很勤,外面风传他给邓华德支招。姚明说:“我给他支什么招,他知道的比我多。我们只是打打电话,聊聊天,我跟他说说我的想法,他跟我说说他的,巧了,我们想得一模一样。”
其实,就算姚明想说什么,也不会简单粗暴地喊出来。
中锋赛勒去中国之前,到休斯敦办签证,姚明请他在休斯敦最好的餐馆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姚明跟赛勒聊起了自己的NBA生涯:我记得第二个赛季刚结束,主教练范甘迪找到我,跟我说,如果你想赢点什么,得抓紧时间了,假设你的职业生涯有14年,现在七分之一已经过去了。听完他的话,我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必须拼命用好训练场和球场上的每一分钟。说完,他盯着赛勒的眼睛,希望赛勒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作为老板,姚明希望上海队的每个人都能干好自己的本分,他不会到更衣室里训斥球员,也不会告诉教练怎么换人,用什么打法,他每月给邓华德和他的教练组薪水,让他们来操心这些事儿。
他说:“我没有三头六臂,没法管所有事儿,尤其下赛季我开始打球了,主要精力得放回NBA上,我的团队得顶起来,我对他们有信心。”
在CBA的众老板里,姚明应该算是最懂球的,也是最少干涉教练事务的一个。他知道自己的球队需要什么,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靠在更衣室的衣柜前,姚明会跟中国,美国的记者们聊天,他告诉《休斯敦纪事报》的随队记者费根:“这个赛季CBA的外教都下课了,就剩下我们队的了。”费根瞪大眼睛,张开嘴:“为什么?”姚明回答:“我不知道其他球队为什么让他们的教练走,我只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我们的教练。”
邓华德,刚到上海时,当地一家媒体是这么形容他的:美国知名教练的助教的儿子的朋友。听起来,有些戏谑。
邓华德的父亲,确实是美国著名教练鲍比·奈特的助教,可这跟姚明选择他没有任何关系。姚明选他,因为他清楚他的球队需要什么。
选择教练之前,姚明定下了三条标准:一,要强调防守。在范甘迪手下打了几年球,姚明看到,也相信防守的力量。他希望上海队的主帅也能像曾经的火箭那样,有严密的纪律,追求强悍的防守,最终形成坚韧的性格。当然,范甘迪的脾气太大,他希望新教练强调纪律,但最好别像范甘迪那样固执。二,新教练要擅长带年轻球员,上海队的中国球员以年轻人为主,上海队的未来如何,更取决于梯队年轻人的培养,姚明说:“我们希望改变国内球员,因为大环境的问题,国内球员养成了一些毛病,我希望教练能把这些毛病改正,把正确的打球方法教给球员,以现在的球员为基础,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球员,这样才能让中国篮球有所进步。”三,就是国际篮球执教经验,姚明清楚,CBA不能完全照抄NBA,国际执教经验同时意味着一个教练对不同文化的适应能力。
就这样,姚明选中了邓华德。
邓华德在启程上海之前,特意飞到了休斯敦,两人聊了很久,从家庭琐事到篮球理念,姚明决定,邓华德就是自己想要的人。他跟邓华德说了很久,告诉他在等待他的上海是怎样的一座城市,他会面临怎么样的中国文化和CBA文化,他希望邓华德能做好准备。接着,他给了邓华德权利和帮助,邓华德可以全权组织自己的教练组, 姚明还建立了一支球队评估团队,帮助邓华德分析自己和对手。再往后,姚明就是飞回遥远的休斯敦,通过电脑屏幕遥望上海的比赛。
他不干涉教练的工作,只是尽可能提供帮助。姚明说:“我给了邓华德三年合同,三年之后,我们就能看到效果了。我觉得任何一个教练,无论你多出色都需要时间,作为一个老板得耐心,我给了邓华德耐心和时间,也看到了效果。”
能找到邓华德,是因为姚明有庞大的资源,与其他CBA球队相比,这也是上海队的巨大优势。七年下来,姚明在NBA结下众多人脉,无论教练,球员,训练师还是球探,他知道去哪儿找,什么样的最好,什么样的适合中国篮球。
他的经纪人之一比尔·达菲,是NBA最著名的经纪人之一,他的BDA经纪公司,已经有十多年历史。他手下有姚明,纳什,拜伦·戴维斯,隆多众球星,签约NBA球员35人,海外效力球员45人。邓华德就是比尔·达菲的推荐。
还有火箭队,姚明可以走进教练办公室,跟负责录像剪辑的约翰说:我要打不上NBA,但能力打CBA绰绰有余的内线球员,擅长防守,有一定进攻力,篮板一定要好的球员。几十分钟之后,约翰就能把刻好的DVD塞到姚明手里,里面至少有七八个选择。火箭队有足够多的教练,球探,有任何问题,姚明都能找他们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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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多月前,姚明整天琢磨怎么完成过渡,揭幕战那短短几十秒,自己重新站在上海的球场上应该说点什么。四个多月后,他入主上海大鲨鱼的第一个赛季结束后,他继续琢磨着,下个赛季的引援,夏天的训练,如何让球队在第二个赛季更进一步。他说:“我要做的,才刚刚开始,过去的这个赛季已经过去了,我不琢磨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下个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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