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接触七面尤纳斯 欧洲恺撒最爱听自己的“颂歌”

　　他双眉紧锁，鹰隼般的眼神冷峻地扫过面前那些高大的年轻“士兵”们，目光过处，静寂无声。虽然头发已经灰白，岁月在额头和嘴角雕刻出深深的皱纹，但这并不能减弱他的威严，反而增添了几分“杀气”。

　　这就是“欧洲恺撒”，中国男篮主教练尤纳斯。

　　数学家

　　如果尤纳斯·卡兹劳斯卡斯的大学教练不把他拉进篮球队，也许这位立陶宛的篮球传奇人物如今会是一位数学家。

　　尤纳斯曾经是立陶宛国家少年队和国家青年队的主力后卫，但是他青年时期的最大愿望是学习数学。为此他准备放弃篮球潜心读书，但是大学的篮球教练决不会甘心让一个国字号的球星每天只呆在图书馆里。最终，他还是回到了篮球场上，从国家队后卫一直干到国家队主教练，如今又成了中国男篮的主教练。

　　也是因为他从小喜欢数学的原因，尤纳斯在篮球场上的也充满了数学家的严谨与科学。

　　尤纳斯每堂训练课都有严谨的教案，而且完全是手写。一眼看去，那很像是一页页的数学公式和演算手稿。

　　力量训练中，尤纳斯要求队员必须知道自己的最大训练重量是多少，而且每次至少要在这个重量上做两组，这样日积月累，不断提高。如果总是用自己70%或者80%的重量训练，提高就会很慢。他给中国男篮内线队员制定的卧推标准是150公斤，这在中国男篮以往的记忆中，可能只有巴特尔能够举得起来。而目前立陶宛的内线队员卧推最多可以达到175公斤。

　　除了力量训练上的数字要求，从去年开始，尤纳斯在中国男篮训练课上使用脉搏监测仪，它可以将球员的脉搏次数传给场地旁边的接收器。教练员可以随时掌握球员的体能状态和疲劳程度，合理安排训练量的大小。

　　“除了掌握运动量，知道训练的效果。它还有一个好处，你可以知道哪个运动员用了全力，哪个运动员在偷懒。”说完，尤纳斯就把朱芳雨叫过来：“给我解释一下，你的数据为什么这么松松垮垮？数据说你没有全力以赴。”

　　而在战术上，尤纳斯最初给每套战术起了不同的中英文名字，后来发现，中国队员用中文大喊一、二、三、四，老外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干脆把战术统一简化成中文的一、二、三、四……并且辅以中国特有的数字手势，一只手就能把从一到十全的数字都表示出来。

　　尤纳斯还特别喜欢“从六到十”的中国表达手势：“这在欧洲是不可能，如果要表示六以上的数字，欧洲必须用两只手，后卫就没法运球了。这应该是中国男篮最好的密码。奥运会上会让对手头晕的。”

　　“数字恺撒”给中国男篮带来的是正确和精确的概念，从最简单的投篮手型，到复杂的半场进攻联防战术，尤纳斯都是从最简单的“概念”和“纪律”讲起，犹如数学中的公式和定理，概念告诉你“应该怎样做”，纪律告诉你“必须这样做。”

　　较真的人

　　凡是学数学的人都喜欢较真，尤纳斯也不例外。在奥运会前当中国队助理教练时，他和体能教练艾尔各有一台数码相机，两个人都喜欢照相。虽然是同样的品牌，但尤纳斯的是500像素，艾尔的是400万像素，两人各说自己的相机好，只要拿出相机来就争论，尤纳斯最后一定要请旁观者做裁判，他从来不高声大嗓，但是一定要坚持让艾尔告诉大家他的相机是多少像素，艾尔说：400万，尤纳斯马上说，我的只有500万。然后就得意地笑起来。

　　较真还体现在带中国队的训练中，尤纳斯带领立陶宛队时，规定必须吃早餐，否则会受到严历的处罚，而这种要求也带到了中国队。

　　至于为什么这么苟刻，尤纳斯打了一个比方，把他的工作比喻为“为未来的中国战车制造零件，每个零件出色，坦克才能出色”。

　　为了在2008年奥运会打造出一辆“完美的坦克”，他几乎面面俱到。除了饮食上要求所有的队员都必须按时吃早饭，甚至包括三餐的营养搭配他也会亲自过问。另外，每天什么时间出发训练、热身几分钟、投篮几分钟、放松几分钟、开会必须提前几分钟到……尤纳斯都有严格规定。甚至连中国队去训练时必须带双拖鞋这样看上去有些古怪的规定也是他的手笔。

　　“他真是个非常严格的教练，”唐正东说，尤纳斯刚开始带队时，对每个队员的投篮姿式和角度都作了规定，差一丝一毫都不行，有时候他恨不得拿一把尺子上前去量队员的肘子，这使得那些队员们没有人敢懈怠。

　　甚至在生活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尤纳斯也是如此。

　　有一次，记者约好在早上采访尤纳斯，当他看到记者要匆忙地结束完早餐时，很认真地说：“我告诉你，你必须把早餐一点不剩地吃光，否则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然后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吓唬记者，“这是来自主教练的命令！”

　　还有一次，记者在下午来到咖啡厅采访尤纳斯，这位主教练点了杯咖啡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过服务员：“为什么一杯咖啡收了50元，上午我记得不是这个价格！”

　　然后他又让记者当翻译，仔细查询每杯咖啡的价位，不厌其烦，尽管服务员左一个“sir”右一个“sir”，他却丝毫没有怕掉价的感觉，仿佛那多出来的几十元钱已经成了他必须攻克的一个数学难题。直到最后弄清楚记者的那杯咖啡也算在他的账上后，他的脸上又像绽开了花，还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工程师

　　尤纳斯的任务是在2008年前组建一支新的中国男篮，并在奥运会冲击奖牌，就过去的一年来看，尤纳斯是一个合格的工程师，计划性很强，每个阶段都有明确的工作目标和内容。

　　中国男篮在刚结束的斯坦科维奇杯上获得第四名，不禁让记者想起20多天前和他的一次聊天，那天在天坛公寓，尤纳斯和中国男篮第二天就要周游全国，去打四国男篮邀请赛。而此前他们刚刚结束了和一支美国明星队的全国五站商业比赛。他指着一本从立陶宛带到北京的日历说：‘咱们再见面就要等到7月25的斯坦科维奇杯了。中国男篮最近的旅行和商业比赛打得太多了，到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队员们太疲劳，体能会有比较大的问题。”

　　果然，在斯坦科维奇杯的最后两场比赛中，中国队投篮命中率急剧下降，在和澳大利亚队争夺第三名的最后一场比赛中，命中率一度只有16.7%，全场得分只有58分。

　　这只是尤纳斯职业教练生涯中对篮球规律的又一次把握。去年，他还曾预言过中国男篮的奥运起伏；预言过立陶宛疯狂射手马西加乌斯卡斯的致命三分球，以及易建联在奥运会后的崛起和唐正东面临的困境；这些，都是他在雅典奥运会前一个多月作出的判断。此外还有去年力劝CBA联赛增加比赛场次，保证和它对年轻球员成长和球市的积极作用。

　　所以，尤纳斯并不会为第四名忧心忡忡，他认为斯杯只是中国男篮备战中的一个阶段而已。在体能训练不系统而且球队比较疲劳的状态下，防守成为尤纳斯在斯杯的作战重点，换人的依据主要是看你的防守状态，而不是投篮命中率。所以中国队让对手的得分也仅仅只有71分。虽然中国男篮最终和领奖台失之交臂，但是他让中国男篮收获了防守的信心和能力。中国男篮的防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韧和成型，无论个人的能力和全队的协作，都让人们对男篮的防守刮目相看。

　　尤纳斯认为，命中率和体能有直接关系。而且在大赛之前，他有专门针对提高投篮命中率的训练手段和计划。所以亚锦赛前，他有足够把握给中国校好准星。但是无论进攻还是防守，体能永远比赛的基础和保证。

　　“我不是体能教练，艾尔(达拉斯小牛体能师)今年有事不能来，中国男篮应该尽快配备专职的体能教练。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能以为找一个主教练就可以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他。”尤纳斯说，他已经把这个意见多次向篮馆中心提出，随着姚明在火箭队的体能师法尔松的到来，这个问题得到了缓解。

　　激情指挥家

　　而在北京首都体育馆现场观看中国队比赛的人们，也见识了尤纳斯的激情一面。

　　在比赛中，人们总是会看到这一幕，“朱！朱！”蹲在地上的尤纳斯蓦地站起来，吵哑的声音传遍球场，他把手指举过头顶，打着圈，身体也随之前后摆动着，由于动作太过急切，灰白的头发飘了起来……看上去，他更像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会指挥家。

　　从热身赛开始，终于让人见识了尤纳斯贝多芬般的执教方式。

　　早从去年开始，尤纳斯已经担任中国男篮的教练，不过在场上指挥的却是风度翩翩的主教练，“银狐”哈里斯。尽管“欧洲凯撒”的名字如雷贯耳，但更多的时候，尤纳斯只是哈里斯身旁一个颜色略淡的影子。

　　“三中！三中！”张云松回过头去看看尤纳斯，然后大声地示意队友新的战术。短短的24秒进攻之中，凯撒就发出了好几道“金牌令”：一会儿声嘶力竭地喝令着唐正东，一会儿又把莫科叫过来，摇着头，两手比划着，示意别和对方的5号较劲；边强断下球之后快攻至中国队前场，突破的时候却被对方打掉，在他罚球时，老尤又转过头，脸庞由于急切而扭曲着：“告诉过你们，这种情况一定要传球！万一罚不中呢？”

　　“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激情的教练，几乎是每球必说，”国家队资历最老的队长李楠说。

　　尤纳斯的激情也是一种感染。

　　“平时训练的时候，尤纳斯会比较鼓励我们这样，”莫科说，尤纳斯不仅仅是自己有激情，而且他要求队员在训练和比赛中不要总是一个表情。

　　在防守训练中，尤纳斯也要求防守队员一定要大声互相提醒，及时通知自己的队友进攻一方的企图。那么进攻呢？

　　“知道吗？他对我们后卫的要求是，每一次组织进攻的时候，声音都必须大得能让场边的他听得到，”张云松说，他的声音已经略显沙哑。

　　坐在休息室的尤纳斯，声音比他更沙哑。

　　三分半钟38个三分球

　　在去年4月，尤纳斯布置了实战性极强的3分半钟的三分球投篮练习，一种强度非常大的训练，要求队员有最好的耐力、速度、协调性和投篮技术。三组训练之后，气喘吁吁的朱芳雨问尤纳斯：“这项训练的最低标准是多少？”

　　尤纳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从自己的教案夹里拿出一叠表格，那是去年欧洲锦标赛集训期间，立陶宛国家队队员做同样训练的记录。尤纳斯找出一组数据，找到马西加乌斯卡斯的名字，他告诉小朱，这是立陶宛国家队最好的投手，将来可能是你的对手，他的记录是42投38中！当然，全是投三分球。

　　“朱，42投，38中，也就是说，只有4个球不中。这就是标准。”尤纳斯认真地看着小朱说。

　　3分半钟就是210秒，42次出手，也就是平均5秒钟必须出手一次。在5秒内，要在三分线外跳起投篮，然后自己去抢篮板，再运球跑出三分线，再投。循环往复，三分半钟命中38次！

　　杜锋的纪录是32次。这已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但是在尤纳斯眼里，中国队员的潜力还没有释放出来。于是，“科乌爱”就成了老尤的口头语，这是“Kuai”的尤氏发音，翻译过来就是“快”!

　　在雅典奥运会中国和立陶宛的比赛中，老尤的学生马西加乌斯卡斯让朱芳雨知道了什么是“快”！这个1米96的替补后卫满场飞奔，所有的出手几乎都是以闪电般的速度完成，一人狂砍32分，中国队队员没人追得上他。

　　去雅典的那支立陶宛队，5年前就是老尤把他们从青年队带起来的，悉尼奥运会83比83把梦四队吓出一身冷汗！2003年老尤又带领这支立陶宛队夺得欧洲锦标赛冠军。同样的教练，同样的训练，我们只能说中国男篮在4年后的

　　注重细节

　　尤纳斯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

　　去年他担任中国男篮助理教练，主教练是NBA传奇教练哈里斯。64岁的哈里斯把自己研究篮球一生的心得总结成几句短语，用标语贴在训练场边的墙上，他要求中国男篮的队员在比赛和训练的每一分钟，都要牢牢记住，并且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因为这些细节是构成一支球队战斗力的基本要素。

　　关于防守的口号是这样写的：真正的防守是：紧逼持球人，将球防在身前，一人防球，四人协防。(GOOD DEFENCE IS: BALL PRESSURE, 1 ON THE BELL, 4 MEN HELP.)

　　这样的细节要求每天都充斥在男篮的训练中，但是我们的队员往往在细节上达不到教练的要求。尤纳斯曾经对个别队员恼火地说：“为什么那么复杂的战术套路你半小时就能记住，而一个具体的动作要求却说100次都记不住？”

　　“一人防球，还是一人防铃铛？” 那天，尤纳斯突然指着关于防守的标语问记者，“标语上的中文写的是什么？”

　　“是防球。”我说。

　　“那么‘BELL’和‘BALL’是一回事吗？”老尤又问。

　　“当然不是。”

　　原来，印务公司在把哈里斯的口号印成大标语时，把BALL中的字母A错印成了E，由于标语上的英文字母只是中文字体的四分之一，所以很多人都忽视了这个拼写错误。

　　但是欧洲最佳教练尤纳斯没有忽视。他不会放过任何细节。他认为，“BELL”可能会代表另一种防守方式，也可能是拼写错误，所以他一定要确认一下。

　　喜欢流行音乐的老人

　　天坛公寓的某个房间里，经常传出一首立陶宛歌曲，有这样一句歌词：“我们只是世界第三，但不要忘记了，我们只有300万人口……”那是在尤纳斯2000年带领立陶宛夺得奥运会铜牌后，立陶宛的一位著名歌手为尤纳斯“量身订做”的一首歌，也是他最爱听的一首歌。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尤纳斯喜欢流行音乐，不过他的方式并不是像朱芳雨等年轻人一样整天挂着个MP3，由于长期呆在中国，他会让远在立陶宛的女儿为他下载英文或是立陶宛文的流行歌曲，一个人在房间里一遍遍播放。

　　一个人呆在北京时，尤纳斯的心思几乎全用在了中国队身上，偶而的闲睱，他会静静地呆在房间，看书，听音乐。不喜欢名牌服装，也不开什么超级跑车，记忆中，尤纳斯最喜欢的服装几乎就是中国队的队服。并且直到现在尤纳斯用的手机居然还是诺基亚最老式的那一款。

　　说到手机，还记得有一次采访中记者的手机突然响了。虽然记者拿出来关了机，以示对他的尊重，但他此刻仿佛完全不听解释。

　　“告诉你，下一次我不会再接受你的采访了！”他走过来，一脸的“杀气”，翻译郑诚也在一旁打着“哆嗦”的样子。“你为什么会在采访我的时候还接手机？？”他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话语之中似乎都长出一只手来扼住记者的脖子，让人动弹不得。

　　……突然之间，就像是川剧之中的“变脸”，乌云散尽，眉间展开，嘴角微微上翘，皱纹像括号一样打开，眼神在一瞬间也变得柔和起来，伴之以爽朗的笑声。他和郑诚一起爆发出大笑。

　　“……老尤私底下是个特别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还会经常自掏腰包给我们买冰淇淋呢，”杜锋说。

　　这就是老尤，看到他在斯杯上指挥比赛的严肃样子，央视客串篮球主持人的甄诚说他可以来中国当省长。但是在训练之后的餐厅里，老尤可以悄悄把两盒

　　这就是尤纳斯。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在中国最好的朋友夏松掰起了指头：“第一他是个很好的人，无论对朋友还是家人都十分忠诚；第二他是个十分职业的人；第三他是个十分苛刻的人，希望中国队尽善尽美；第四他是个十分严谨的人……”

　　(特约记者徐济成 本刊记者易小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