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梦一场

　　这是一段关于中国足球自我救赎的故事。也是在中国职业化改革之初最大规模的一次洋务运动。1993年的11月17日，当22名足球少年登上前往足球王国巴西的旅程时，他们是否遥想过若干年我们将怎样来评判这段历史？

　　这次耗资超过一个亿，汇聚国内少年精英的足球冒险，最终在中国足球的大染缸中偏离了初衷。这让许多后来者审视这次留洋时，更像是在谈论一段佐证中国足球“幼稚”的笑话。

　　20年轮回，当年的健力宝队成员重聚出发，带着所有他们想要记起或者不愿记起的回忆，重走巴西路。20年，恰是大多数球员的职业生涯长度。在这个节点上，我们都更有理由来思考点什么，做点什么。

　　早报记者 宋承良

　　“足球王国育球星，争当球星育中华。”20年前距离巴西圣保罗约70公里的一个足球训练基地围墙上，这两行用红色油漆刷出的大字至今仍然停留在那批健力宝球员脑海中。几年前去过训练基地的朱广沪发现，这块土地已经被重新翻修，墙上的标语已经不见了。而就算在如今，李金羽[微博]等球员都还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或许，两行大字存在与否的区别并不大，这批背负了太多的球员，终究没有实现当初留学前的梦想。时光的脚步悄然间穿梭了20年光阴，青春、汗水、梦想、记忆……20年后，昔日的少年们即将在11月底重走青春路，可蓦然回首，中国足球仍在原地踏步。所谓健力宝拯救中国足球的美好愿望，正如100多年前晚清政府想要靠120多名留美幼童拯救清朝的命运一样，注定只能是南柯一梦罢了。

　　改革大潮下的新探索

　　人生如梦，只是太过煎熬与等待，而且在中国足球这个母体里，所有的希望最后都变成了失望。直到现在，朱广沪对于1993年出发前往巴西的一些细节，都记忆犹新。

　　“从北京出发的时候走了两次，第一次因为大雾没去成，之后我们又在香港住了一天，落地到巴西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11月18日。”在经过近两年时间筹备后，三名教练、四位工作人员带着22名年龄在16岁左右的小球员终于把脚步迈上了足球王国的土地，“我们每个人的使命感都很强，希望可以通过在巴西的学习，为中国足球做出贡献。”朱广沪说道。

　　在当时，组建一整支球队集体留洋，对于中国足球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难怪朱广沪们踌躇满志，时代的背景注定了这种时不我待的情境。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时间，就在1992年年初，邓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改革浪潮席卷整个神州。

　　“组建健力宝队最直接的原因是当年徐根宝率领的国奥队失利后，国家体委和健力宝希望通过送出一批人去巴西留学的方式，可以为中国足球培养一些有用的人才。”1992年4月25日中国足协与广东健力宝集团公司签订协议，正式组建中国健力宝少年队。朱广沪回忆道，“从选拔过程来说，方方面面特别重视，特别组建了专家团，里面很多人去过匈牙利。前前后后准备了近两年时间。”“最开始，是乒乓球[微博]世界冠军梁丽珍牵的线。”队员商毅[微博]回忆说。同年夏天，足协在天津和大连设立海选站点，筛选全国1977—1978年出生的球员。80多位候选人脱颖而出，来到北京接受第二轮筛选，选出了26人，李玮锋[微博]曾经在此暂时落选。

　　饿到半夜找食物的心酸

　　朱广沪所说的专家团中去过匈牙利的那批人，是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次整队留学取经的亲身经历者。1954年为了改变足球孱弱的现状，中国曾经派出20多位球员去匈牙利学习，那批球员中张宏根、年维泗等人后来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已故的张宏根在职业联赛第一年率领大连夺取冠军，年维泗更是被称为中国足球教父，曾经担任中国足协主席。

　　又一次整队留洋，目的地足球王国巴西。当第一批26名队员被送到广西梧州，又淘汰了4人。最终，22名孩子获得了前往巴西的机票。代表健力宝的球队副领队张健说，健力宝在5年内投入了大约1亿元，但是球队的条件还是很艰苦，“中介人在巴西选的训练营，位于圣保罗州的茹杰吉巴斯市。训练场内长满杂草，比国内都不如。”

　　1993年11月17日，这群孩子在教练朱广沪的带领下，飞行了30多个小时，从北京抵达巴西圣保罗机场。来到距离机场323公里的荒凉山庄，大家沸腾的心情马上沉寂。球队没有训练场，没有大巴车。随着时间的推移，队里的文化教员、翻译、队医都走了，厨师也受不了寂寞而离开。教练只好亲自下厨，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只能夜里偷偷到厨房翻找食物。而远在异乡，这批刚刚十几岁的孩子也经常陷入无尽的乡愁之中。有一次李金羽妈妈从沈阳打到巴西的国际长途，由于母子俩聊得太忘我，电话费就花了100多元，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

　　当时的中国足球业界对这支健力宝队身上寄托了太多期望甚至是幻想，正如同这支球队的赞助商当年被称为“东方魔水”，有“包治百病”的功效，健力宝队也被看做是拯救中国足球的一剂良药。

　　二十年后，回头看来，当年的期盼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当年满怀憧憬的朱广沪在这二十年时间中经历了中超冠军的“高光时刻”，也体会到了带领国家队失利的苦涩，绕了一圈，64岁的朱广沪如今已经淡出了一线足球圈回到了原点，利用过去在巴西的资源为如今小球员留洋提供帮助。

　　“想要靠29人改变中国足球，不可能。”朱广沪感慨道。

　　幻想的彻底破灭

　　在健力宝队开赴巴西留学前，他们已经收到了来自官方——中国足协下达的目标。“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6年世界杯上改变中国足球的命运。”当时李铁、李金羽、隋东亮们都是悉尼奥运会的适龄球员，而中国正在申办2000年奥运会，一旦成功，中国的确需要一支拿得出手的足球队。等到2006年世界杯时，这批球员的年龄在28岁左右，这是绝大多数球员职业生涯巅峰的年龄。

　　在职业化之初那个年代，经历过桑巴足球沐浴的健力宝队的确曾经给人“清新脱俗”的感觉。1997年国足从健力宝队抽调李金羽、李铁、隋东亮、张效瑞、李玮锋和郝伟六人提前归国备战十强赛。年初登喜路杯上，李金羽门前的灵气、张效瑞的盘带和隋东亮的大局观显然是超出球迷对于当时中国足球的认知，这6人被球迷爱称为“六小天鹅”。在那个缺乏偶像的年代里，李金羽他们的出现如春风般席卷大地，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无数少男心中的榜样。

　　然后，这几乎成为健力宝队留给中国足球最美好的印象，之后的一切，都没能按照设想的轨道进行。

　　1997年6月份，在马来西亚进行的世青赛中，足协特地召回健力宝队出战，本想借世青赛之际让这支球队一炮走红。岂料中青队首战以0比1小负美国队，随后以两个1比1战平加纳队和爱尔兰队，小组赛垫底。几个月后的十强赛中，大连金州体育场内全场“换李铁”的喊声算得上是对于健力宝球员的一种讽刺。

　　在最被国人寄予厚望的1999年悉尼奥运会预选赛上，以健力宝球员为班底的国奥队没能跨过韩国这一关，未能晋级悉尼。要知道就在一年前，这支健力宝队回国后就因为球员产权问题宣告解散，悉尼奥运会预选赛可以看做是这支球队谢幕后的演出。再加上球队组建之初瞄准悉尼的目标，这一次的失利，让很多人对于健力宝队的幻想，彻底破灭。

　　“从结果上看，健力宝的确没有实现出去前足协制定的冲击悉尼奥运会和2006年世界杯的目标。”在朱广沪看来，这批球员是他经历过最有天赋的球员，“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也受到一些大环境的限制，他们没能达到应该有的高度。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当然，作为“健力宝”之父，朱广沪不会承认健力宝的失败，“如果从这批球员日后的发展来看，他们绝大多数都进了国奥队，还有很多人在不同时候入选过国家队，这是成功的。”

　　吉隆坡，逃不脱的宿命

　　对于健力宝和中国足球而言，悉尼奥运会的失败只能算是上半场，下半场的内容同样包含人生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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