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商报(微博)记者 郭奋飞

　　掐指算来，离当初由李书福发起的足坛扫黑已经过去了十年时间。与那次民间自发组织的行动不同，这次由警方主动介入的反赌扫黑显然更有成效。虽然看上去有十年的间隔，但两次行动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十年前的行动只把龚建平送进了牢房，最终他郁郁而死。龚建平的妻子在丈夫的遗体告别仪式上高叫：“龚建平，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如今，看到这个大结局，九泉之下的龚建平可以闭上双眼了吗？

　　很多人都有疑问：这次反赌扫黑的起因到底是什么？最早的幕后发起人究竟是谁？其实，很多看上去不相干的事，都是有关联的——如今的大结局在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起因

　　李书福振振有词的训话：“等到最后我们突然进一个，让他们想进都没有时间。”

　　2001年，当时的李书福还籍籍无名，于是他决定投资足球，以此来打响吉利汽车的品牌。这个动机让中国足协不屑一顾，以至于李书福后来慷慨激昂时，足协官员一直没当回事：“他只不过是为了卖他的汽车。”

　　2001年，当时的我还是广州吉利的随队记者，全程见证了李书福大闹足球圈的过程。

　　那次行动的导火索源自当年10月1日在上海进行的一场甲B联赛。因为关系到冲A，上海中远和广州吉利展开了激烈角逐。一直到伤停补时，比分还是2∶2。

　　眼看比赛就要结束，中远老将成耀东从后场发动进攻，一脚长传给插上进攻的加西亚，加西亚再传给马克，马克一脚推射，比分变成了3∶2。

　　当值主裁判张建军将手指向中圈，进球有效！中远球员欢呼起来，有20多个球迷激动地跳下看台，准备在比赛结束后冲向球员。而吉利队员则找到了裁判——他们认为进球应该无效：因为马克越位了。就在扭成一团的时候，吉利队外援哈拉对着裁判、对着电视镜头不断地做着数钱放进口袋的动作。

　　裁判不肯改判，吉利则以罢赛来抗议。12分钟之后，吉利队还是没有回到场上，无奈之下，主裁判张建军在只有中远队员在场、没有一名吉利队员的情况下，吹响了终场哨声。

　　现场的雨越下越大。赛后，吉利主帅周穗安迟迟没有去开新闻发布会。有人前来催促时，总经理桂生悦则怒发冲冠：“都踢成这样了，还开什么发布会，不去！”周穗安则好言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桂生悦旁边站着一个身着衬衣、肩挎书包、脚穿布鞋的人，他始终默不出声，还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打扮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大老板，而他就是后来名满中外的李书福。

　　发布会现场，周穗安一开口便充满了火药味：“今天是FIFA的公平竞赛日，但是在赛场上，你们看到公平了吗？”场内无人回答，于是周穗安再问了一遍，上海记者回答：“看到了！”广州来的记者则大喊：“没看到！”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周穗安接着说：“那些看见公平的人是戴着有色眼镜的。” 

　　随后，一位记者请双方评论裁判问题，这令徐根宝有些上火：“我从来不评论裁判，即使被吹点球时。”接着，徐根宝转向了周穗安：“小周，你还年轻，不要太激动，你以后还要做教练的。”周穗安不甘示弱：“你认为我说了这些话，以后就不能做教练了？”徐根宝连说：“你冷静点，冷静点。”发布会在火药味中草草收场。

　　当晚，在富丽堂皇的东亚富豪酒店里，李书福给吉利队员们训话。他一开口就讲起了技战术：“咱们今天的战术有点儿问题，如果早知道裁判这么黑的话，我们就应该先守住，我们不进，也不让他们进。等到最后我们突然进一个，让他们想进都没有时间。”

　　队员们看着自己的大老板煞有介事振振有词，强忍着，没敢笑出声。

　　这场比赛直接导致了吉利队冲A失败。赛季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李书福越想越憋屈，拍案而起：“我愿意当一个污点证人，证明中国足球到底有多黑。”

　　发展

　　宋卫平带着哭腔说：“几千万买下球队搞足球，却被球员出卖了。”

　　2001年10月6日下午，浙江绿城在主场0∶6输给长春亚泰(微博)。当浙江体育局局长陈培德拨通绿城老板宋卫平电话的时候，宋卫平带着哭腔说：“我真没想到，几千万买下球队搞足球，却被球员出卖了。”赛后，宋卫平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开除5名球员。此后，随着对李书福的声援，足球扫黑行动的地点从广州转移到了杭州。

　　由于考虑得比较多，陈培德劝宋卫平拿出黑哨名单和证据花了很大的精力。当时宋卫平的顾忌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一旦名单交上去，“会让很多人家破人亡”。

　　但宋卫平还是交出了名单和证据。最终，为了配合宋卫平，龚建平站了出来。

　　龚建平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陈培德和宋卫平共同承诺：只要他交出钱就会保护他，不会让他受到法律制裁。于是，龚建平从银行里取出6万元交给了相关部门，而相关部门通过信息，一举拿下了唯一一个出来投案自首的龚建平。

　　陈培德和宋卫平没有实现当初的承诺，是他们无能为力，因为更高级的组织必须用一个龚建平来顶罪。为了给公众一个交代，不能放过好不容易才出现的龚建平；为了保护这个圈子不被更大范围地揭穿，必须封住龚建平的口。

　　还有一个细节是，当年中纪委和体育总局监察部联合调查组来杭州调查取证时，一看到时任足协裁委会主任的李东生，陈培德就向带队的调查组领导建议，请李东生回避。 

　　如今，李东生也已经在东北等候审判了。

　　结局

　　索玉华呼喊着：“龚建平，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2004年7月11日，在北京304医院，一张白色的床单盖住了龚建平瘦削的脸，作为那场声势浩大的打假扫黑风波的政绩，他是唯一被清除出来的黑哨。 

　　在盖上床单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怎么也闭不上，亲人使劲抹了一下，他才闭上眼睛，大家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尽管是震惊中外的黑哨，但圈内人对龚建平的评价却是“老实人”。当初之所以成了替罪羊，也正是因为他的老实。龚建平在裁判队伍里是个小角色，潜规则使他不得不收取十几万好处费，这些费用比起那些著名裁判，只是零花钱，其中有些还是俱乐部硬塞给他的，非他本意。

　　但是，司法一旦介入，很多事情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最后，龚建平被判了十年。

　　龚建平去世的当天晚上，宋卫平哽咽着说：“他死了，终归不是什么好消息，想起来，我和他还是有些缘分的……”

　　又过了几天，龚建平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举行。龚建平的弟弟在哥哥的遗像前，先是泣不成声，继而破口大骂宋卫平：“交友不慎啊……我要替你报仇……”龚建平的妻子索玉华在送葬队伍中号啕大哭，她呼喊着：“龚建平，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在告别的人群中，没有发现中国足协的人，倒是耿直的高雷雷(微博)站在了摄像机面前：“龚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好人！”

　　插曲

　　习近平对陈培德说：“我很想了解一下你那段时间足球打假扫黑的情况。”

　　当时看来，龚建平的死并没有对中国足球产生太大的震撼，反倒使更多的作恶者捂嘴偷笑，有一种“坦白从严，抗拒从宽”的幸灾乐祸心理。有足协官员甚至对记者说：“看看，还是你们媒体厉害吧，好好的人就这么死了。”言下之意显然是，龚建平之死，媒体罪责难逃。

　　但他们哪里知道，有一双眼睛始终在默默注视着“龚建平案”的进展过程。这个人，就是超级球迷习近平。

　　当初进行反黑行动时，习近平还在福建工作。2004年，此时已在浙江担任省委书记和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习近平主动找到了陈培德。陈培德后来说：“他主动找我，让我跟他谈谈足球打假扫黑的这个历程，但是到约定那一天的时候，他有重要的活动冲突了，所以只好推迟。”

　　这一推就是一年。到了第二年，习近平又通过秘书约陈培德。结果又是很不巧，在约定的这一天，习近平又有重要活动，双方还是没有谈成。

　　尽管两次未能谈成，但习近平到了第三年还记得这件事情。两人总算坐在一起的时候，陈培德说：“习书记，您一年到头，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整整三年，您还把约我谈话这件事情一直放在心上。”

　　习近平则说：“在福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培德同志，我很想了解一下你那段时间足球打假扫黑的情况。”

　　于是，陈培德就把整个事件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习近平。陈培德后来回忆说：“这说明他很重视，我说了以后，他对足球的腐败心里更有数了。”

　　2010年底，陈培德给已是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写了一封长信，并在信中提出了建议。陈培德直言：“应该反省9年前足球打假扫黑中途叫停的失误……当时不应该停下来，形势那么好的情况下停下来了，要反省。”

　　或许在那时，那些足球贪官的命运就已悄然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