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贾岩峰(微博)报道 如果不是张恩华代表大连市体育局去小学参加公益活动，记者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去年年初在昆明跟老布畅谈之后，张恩华就去了英国埋头读书，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到底学到了什么？这次回来之后又有些什么计划？2012年元旦的上午，就中国足坛的一系列热点话题，记者与张恩华聊开了。

　　[迷惘]　 中国到底要不要足球？

　　如果不需要的话，对中国真的有好处吗？生存或者灭亡，到底哪种模式对中国更有利？

　　《足球》：在昆明参加完学习班后你去了哪里？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

　　张恩华：参加完昆明学习班后我很快就去了英国。事实上在那之前我就在英国学习了一段时间了，前后加起来差不多在英国学习了一年半左右，在足球专业方面，目前我正在报考欧足联的执教证书，按部就班地参加学习班。除此之外，我还会经常去观看英超联赛，与当地的足球专业人士进行交流，了解他们的足球发展方式和经营之道。这一年对我来说收获很大，积累了很多资料，也做了不少的数据统计，希望将来可以用在帮助中国足球的发展上。

　　那你这次回来之后还打算离开吗？找到什么具体的发展方向和目标了吗？

　　这次回来之前，我以为一切会跟我走的时候有所不同，因为在国外的时候我一直在关注国内联赛的动态，知道中超越来越激烈，随着反赌扫黑行动纠正了一些歪风邪气后，也让更多的投资者愿意把钱投入到足球运动中来，特别是看到了我们以前的老板王健林重返足球圈后，更让我觉得信心百倍，我以为中国足球的春天真正的来了。但是当我回来实地一看，我发现自己又天真了，回来得还不是最佳的时候。

　　怎么觉得天真了呢？你看到什么了？

　　声讨中国足球的人很多，但是给中国足球指条明路的人还是没有。

　　你是指国内的反赌扫黑行动吧？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罚违规的人和俱乐部？

　　如何处罚和审判，这应该去问法院和相关部门，这不是一个什么人随便想说就说，张口就来的话题，何况现在很多媒体和专家已经陷入了一个误区，不仅没有人愿意去探讨反赌扫黑带给中国足球真正的意义是什么，有哪些积极的影响，该如何去开始新的工作，反倒陷入了一种无休止地讨论怎样重罚某个球队或者某个人，这样除了点燃大家对中国足球的厌恶情绪，我实在看不出更多的积极作用在哪里。你们报纸有一期头版标题我非常认可，说的是“司法介入是整治中国足球，而不需要整死中国足球。”这才是积极的探讨，可惜这样清醒的人和媒体太少了。中国足球现在最需要的是坚定信心，投入重建，越早越好。

　　很多人都说中国足球烂到根了，都说中国足球没有希望了，你怎么看？

　　我坚信中国足球还有希望，只是目前还没有人肯为这个希望做出努力而已。这次应该是中国职业足球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审判吧，取缔中国足球的声音也有人喊出来了，那么我就想问一个问题，中国到底需不需要足球？如果需要的话，还任由足球这么不死不活、不伦不类地发展下去吗？如果不需要的话，那么还真不如让职业足球从中国彻底消失，最好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对中国真的有好处吗？生存或者灭亡，到底哪种模式对中国更有利？这是我们现在必须要搞清楚的一个问题，绝对不能够回避。

　　[迷惘]　 中国足球因何成了社会垃圾桶？

　　人家英超、西甲的足球是在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上经过了很多道工序包装、检测后出来的产品，而我们的足球则是一个在不专业的手工黑作坊里拿出来的不合格产品，我们是不是还要再经历这样的轮回？

　　有人说足球不能当饭吃当水喝，不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没有也未尝不可。

　　好，那么按照他的这个逻辑进行推论，中国为了避免假赌黑，彻底取缔职业联赛，国际影响不去说，那相关的足球从业人员从球员到教练，也包括你们这些媒体，是不是都要面临失业的打击？这么一大批人一下子推向社会的话，你认为不会带来任何不安定因素吗？中国足球在长久以来一直承担了社会垃圾桶的角色，很多人不敢骂一些社会现象就都来骂足球，所以中国足球为分担社会舆论压力承担了不少责任，那么试想，一旦中国没了足球，大家忽然发现情绪没有发泄的出处了，那么对社会的不满情绪积聚久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谁也不知道。但是，我不认为国家是想彻底取缔中国足球的，否则就没有必要彻查了。既然要搞下去的话，就应该仔细想想应该怎么搞，是不是还要再经历这样的轮回？再过一些年再进行一次大规模反赌扫黑，再抓一批人罚一些俱乐部，这样下去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了。要么不搞，要搞就要好好计划，好好搞。

　　中国足球问题太多了，重建也面临方方面面的问题，千头万绪，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觉得首先是要有一个懂足球、热爱足球的伟人出来公开发表态度，给这个行业指明一个前进方向，就像当年邓小平说了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后，正是因为国家领导人的重视，中国足球才率先脱离了专业体制，走上了职业化道路，并且有了一段蓬勃发展的岁月。如今中国足球又到了一个需要国家领导人出来给大家发展足球的信念和信心的时候了。

　　习近平副主席已经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提出要大力发展中国足球，国务委员刘延东也亲自过问过中国足球的一些具体工作，他们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有分量的牵头人呢？

　　那当然是了，但是他们毕竟是国家领导人，有很多国家大事等他们去做决定，所以他们需要再具体委派一个懂足球的专业人士来带领大家做事，这样很多具体工作才能进展下去。

　　出现了这样的人之后，他应该着手？

　　首先要把足球这个行业的系统进行完善。中国足球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的假赌黑违规行为？就是因为我们的行业系统本身就不完善，缺少的部门和机构太多了，这就像是一辆没有装配好的汽车，很多零件都没有配置到位，该有的螺丝也没有，所以这辆汽车一旦上路就散架，出问题肯定是难免的。这样一辆汽车，你就算换了一批零件，依然不把它装配完整，再跑还是会有同样的问题出现。出现假球，是因为我们没有相应的监察机构，一旦发生问题就只能掩盖或者视而不见，没有把隐患及时解决。我们总是羡慕人家英超、西甲比赛精彩，但是人家的足球是在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上经过了很多道工序包装、检测后出来的产品，而我们的足球则是一个在不专业的手工黑作坊里拿出来的不合格产品。根源来自于我们没有设立相应的预防、监控、处罚这三个比较完善的部门，即便有，也没有发挥出真正的作用，最终让很多问题日积月累，小问题最终变成大麻烦。

　　完善了行业管理的部门和职能后，接下来哪些工作是比较紧迫的呢？

　　前些天我去大连一个小学参加公益活动，偌大的操场我就愣是看不到踢球的孩子。这足球都没人踢了，你还发展什么呢？所以重建足球工程的第一环节就是普及。

　　[迷惘]　 　怎么样发展青少年足球？

　　西班牙、德国、意大利拥有A级和职业级教练证书的教练人数都在2万以上，目前中国不过才57人，而且迄今为止我们的青少年足球还没有一个统一的训练大纲和教材。

　　足球进校园，现在足协和教育部门也在大力进行啊。

　　说到发展青少年足球，我们也存在一个误区，就是只有发展青少年走向职业足球道路才叫发展，但事实上我在英国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我效力过的斯托克港市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男性都踢过球，而全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有过进球场看球的经历，把看球当做习惯的就更多了，但是真正走向职业足球道路的却是极少的一部分，英国其他城市也差不多，这说明什么，说明足球普及和推广并不是说一定要把所有孩子都拉到职业足球队伍当中来。那么说到推广，我们的问题来了。

　　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就是师资问题。我在英国做过一项调查，为什么英超是世界上经营最成功的、最赚钱的、最好看的联赛，但是国家队的成绩却一塌糊涂？仅仅是因为外援的数量太多吗？后来我通过调研才发现，原来英国从事足球基础教育的教练数量太少，拥有A级和职业级证书的教练才3000人，而西班牙、德国、意大利三个国家有A级和职业级教练证书的教练人数都在2万以上，西班牙最多，平均下来，他们的A级以上教练员一人能够带17个孩子，德国是1比50左右，意大利1比70左右，而英国则1比几百，这样一来，差距就体现出来了。我在昆明参加职业级教练学习班的时候才知道，目前整个中国拥有职业级教练证书的才57人，一年办一个班，一个班20人左右，这十年才200人，想要去教小孩子踢球，普及青少年足球，得猴年马月啊！

　　可是很多球员退役后觉得没有用武之地呀！

　　是呀，因为没有人给这些想要为中国足球继续发挥作用、继续帮助中国足球发展的人提供平台。你看英格兰，20支英超队，24支英冠，24支英甲、24支英乙，这就92支球队了，那么这些球队下面还有一些地区联赛、业余联赛，这些联赛都需要同样数量的教练、技术人员、裁判、管理者，但是中国有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些球队，没有一个数量上的明显提升，何来质的提升？中国足球职业化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人想过要向优质产品和精品的方向发展，所以越做路子越窄了。

　　也有人认为我们再快也赶不上英超和巴萨(微博)快呀。

　　要向欧洲学习，而不是攀比，更不是拿别人的长处来挖苦和讽刺我们自己。你看巴萨和英超很多大俱乐部的草皮，会经常更换，再看看我们，还有些球队的草皮质量都还没过关。我们总是忽视对足球这项运动本质环节的建设，舍本逐末，最后导致事倍功半。

　　你说到了王健林回归，在万达集团的建议下请来了卡马乔，从此我们将学习西班牙的技术足球道路，这点是不是为重建工作开了一个很好的头？

　　是，但是如果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某一个人那是根本不现实的。在英国上课的时候，老师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大家都注意到了德国足球近几年在世界足坛的再度崛起和发展，他们流畅的打法和稳定的成绩，这些并不只是因为他们选对了主教练，而是在1999年之后，德国足球界也进行了一次改革和反思，他们组成了一个专家组，给德国足球未来发展道路把脉，认为德国足球的优势在于身体和力量以及团队拼搏精神，但是弱点在于他们的技术粗糙，所以遇到身体和技术比较均衡的对手时往往处于下风。于是这些专家就修改了德国足球青少年教学大纲，根据本国青少年各个年龄段的身体发育特点，制定了一套把技术和力量相结合的训练教材，然后推广和普及下去，这样过了一些年后，德国足球又起来了，而且德国在未来的发展前景更远大，因为他们的梯队在欧青赛上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这一点了，若干年后，不管他们聘请的主教练是谁，提供给他们主教练使用的球员素质已经大大提高了，但是反观我们，迄今为止我们的青少年足球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大纲和教材。

　　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以前也有人提过，但是并没有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我跟你说的这些只是一些大致的轮廓，其实我手里已经积累了很多可以应用于实际工作的数据和资料，我自己也在编写适合中国青少年的足球训练大纲，查阅了很多国家的资料，进行对比和思考，但是凭借我个人的力量去完成这么浩大的一个工程实在太难了，所以回国后我到处游说，给我以前的老队友打电话。中国足球的希望也许没有马上摆在我们面前，但是只要有人坚持不懈地去寻找和探索，美好的希望一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