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9日 周一 晴

　　□陈宏

　　今年5月份来辽宁探访扫赌打黑案时，我绝对不会想到，我需要肿着欠觉的双眼把自己从床上硬拽起来、穿上行李箱里几乎所有的衣服，去见证这中国足坛第一案的开庭——谁会想到会一拖再拖到年底、放在零下十五度开庭呢？

　　从酒店出来打个车去铁岭中法，一说地名师傅就说：“开庭吧？”快到时，他指着我们车前的一辆警车说：“看，我们铁岭交警支队长的车！”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全国上百家媒体蜂拥而至这座打车到城里几乎任何地方都只需要5块钱的“大城市”，从警察到市民，谁还能察觉不出动静呢？所以，后来开来三车特警，甚至还开来了装甲车，我都毫不意外。

　　不过，下车后，我还是小郁闷了一下。原本法庭门口的通道，今天全部被警方拦上了警戒线。再看看周日“踩点”做预案时发现的那条从法院家属小区通往法庭的缺口，尽管没有门，竟然也被用警用警戒带把缺口缠得花花绿绿，稍微大一点的窟窿，甚至还堵上了几根枯树枝。想要在到法庭门口、在张建强下车时采访两句的美好计划，全部报废——中午在隔壁的小饭馆吃饭时，服务员都说：“那个缺口，我来店里这几年就没见封过，今天第一次！”零下十来度的寒，终于侵入五脏六腑，失望极了。

　　和我一样失望的，当然还包括了上百家的同行。有人6点出头就来了，7点半离开庭还有一个小时，已经到处架满了拍摄机位。那位铁岭交警支队长亲自开路，和特警车辆带着法院的押解车去看守所“迎接”张建强时，法院门口宽阔的南环路已经塞车塞得一塌糊涂了。“我还几乎没见过这里堵车呢。”铁岭当地人啧啧称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场太火爆，一辆特警车还没离开法庭门口，就已经爆了轮胎，引起大家一通狂拍。

　　场面热闹，但采访却并不轻松。十几位警察把守着前往法庭的大门，想要进去，旁听媒体一张红色的小纸条加身份证，其他旁听人员白色小纸条加身份证，而一名警察就在门口捧着一个大大的文件夹，和里面的名单核对。张建强的辩护律师忘了带小纸条，“对不起，回去拿吧。”媒体什么时候会羡慕小商店老板？就是这个时候，上午，他们扛进去三四箱矿泉水，下午，又有一位挎个塑料篮子往里面送了一篮子饮料——庭审时间不短，口干舌燥的人不会少。

　　对旁听资格的严格控制，伤了沈阳赶过来的球迷李松华和他朋友们的心。他们三四个人，五点多就赶到了铁岭，他举着几幅大标语走来走去，给媒体们拍照摄像，上面写着“中国足球涅槃重生”之类的话，连法院的不少工作人员，都站在办公楼的玻璃窗前看着他。我问他：“你有多支持足球？”他说：“我今年四十多岁，经历了中国足球那么多的事，现在还记得2001年中国队在我们沈阳出线的时刻。”问他想旁听吗，他说“想”，问他“知道旁听受控制吗”，他理直气壮地说：“看到了，但我带了身份证！”他说，他就想通过正式渠道拿旁听证，但是法院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一句话就把他给弄晕了：“要旁听证？你找政治部去！”“我到哪里找政治部去？他们又不肯告诉我。”老李郁闷了一会儿，就忘记了这个不开心，又挥着标语走了，他人挺憨厚：“他们虽然犯了错误，但我们还是应该挽救他们。”

　　铁岭地方上的政府部门，也想做点实事，派了几位工作人员来派发传单，让大家到附近的一家酒店会议室去休息。不过，大家拿着纸条拍照片发微博，感谢好意却没人走开。直到央视开始断断续续直播庭审后，堵在门口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媒体这么“热情”，张建强的家属和一些相关人士，都只能像特务似的。原本也像围观群众一样，埋头挤在记者群里，到了开始入场的时候，突然掏出小纸条亮给警察，嗖的一声就进去了；休庭时要出来吃饭，也先出来看看有没有媒体。有人认出了张建强的一位女性家属，想上去问几个问题，姑娘帽子一扣，两个男亲属把摄像机一推，就匆匆离去。

　　其实我对他们躲避采访，并不介意，也能理解，谁希望当着媒体说，希望自己的家人如何如何改呢？不过，幸好我们的这些努力，虽然没能采访到核心内容，却也推动了扫赌打黑案的进展，我很相信这一点。傍晚临回酒店时，习惯性地看一眼公告栏，不就又看到了新公告吗？23日早上8点半，加审范广鸣等一长串名字的犯罪嫌疑人。

　　这，就是媒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