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组联合报道 马元安、马良行、商瑞华是中国女足的三个代表性主帅，在他们任内，和日本女足交手很多，对于对手的进步，他们无不看在眼里，赞赏之余却多了叹息，这叹息给的是中国女足。在他们看来，日本女足最重要的就是始终执着甚至偏执于技术性打法。

　　看着电视里日本球员欢庆的身影，66岁的马元安有些恍惚，那一瞬间，他想起了12年前。

　　1999年7月10日，洛杉矶，第3届女足世界杯决赛，中美大战120分钟还是0比0，点球大战，刘英点球罚失，中国无缘冠军。

　　但这一次，日本人击败了美国，中国没完成的，日本完成了。

　　“日本的攻守转换，有巴萨的意思。”马元安说，虽然水平不同，但“人家是按照那个套路打的。”

　　马元安认为，日本女足的夺冠，是长期积累的结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老马说，自己带国家队的时候，泽穗希就和中国队打，“现在人家拿了世界杯冠军，金球、金靴，绝非一夜成名。”

　　1992年底，马元安成为中国女足的主教练，从此开创了“铿锵玫瑰”时代。

　　那个时候，中国女足也会碰日本队，但姑娘们从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对于她们来说，对手是欧洲+美国，打亚洲杯或者亚运会，中国队闭着眼都能拿冠军。

　　马元安说，那时，中国队无论是身体、力量、速度还是技术，都比日本高很多。不过，日本其实也不差，“她们其实踢球有想法，也是讲究技战术和整体，和现在也差不多，但遇到中国队，她们基本都是输。”老马认为，日本队当时缺的是信心，“能进中国队一个球，日本队都会高兴很久。”

　　中日第一场国际A级赛是在1986年的7月26日，两队在意大利耶塞罗举行的Mundialito杯上相遇，中国2比1取胜，此后的若干年，中国都没输给过对手。

　　在球迷的印象中，中国女足第一次输给日本是在2006年的亚洲杯上，马良行带队0比1输给了日本。但事实上，马元安时代，中国队也曾输给过对手，只是，比赛不是FIFAA级赛。

　　多年前，马元安在接受一次采访的时候曾回忆，那次失利是在日本，当时，日本邀请中国队打麒麟杯，中日大战两场，结果，一次0比1，一场1比1。马元安当时很生气，几天都缓不过来，让老马耿耿于怀的是国内的一些声音，“当时不少人说，中国女足倒退了、完了。”不过，这倒成了一件好事，“就像是泼了一盆冷水，让队员们清醒过来。”马元安的记忆是1998年，但实际这发生在1997年，输球的那次是6月8日，当时在东京国立竞技场，而被逼平那次则是6月15日在大阪。

　　从那以后，马元安没有再输给过日本女足，只是在2001年8月，老虎杯上，曾被对手2比2逼平，事实上，这个时候，中国女足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当年的亚洲杯，中国在亚洲女足的霸主地位被朝鲜掀翻，加上王俊生走人，老马失去了支持者，无奈下课。

　　此后的马元安，曾多次被传出复出，但最终，都没有成功，而现在，他乐得清闲。

　　2004年，日本队已经很强了，加上朝鲜，中国女足比较艰难。当时，国内有种观点，认为中国队“攘外必先安内”，就是先击败韩国和日本，才能和世界其他强队对抗。但是，马元安很不赞同，他认为，这是把中国队降低了身份，“中国女足和日、韩女足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若把这两支球队视作主要对手，那无疑是降低了对自己的要求。”但事实证明，老马高估了中国队的实力。

　　本届女足世界杯，马元安看的多是录播，“年纪大了，熬不了了。”他重点看的就是日本队，“由攻转守的速度上，她们世界第一。”

　　马元安说，这些年来，有些方面，日本队还是“差”。“比如她们的身高、速度，都还不行。”不过，老马说，这些先天性的缺陷被日本队从其他方面弥补了。“身高不行，但是，她们的预判不错，找落点很准，所以，有些头球也能争到，至于速度，除了那个9号，其他人都一般，但她们利用快速的传球弥补了这个缺点。”

　　马元安说过，作为一个教练，失败之后，不要过于“执着”，“每次输球后，我不会太难受，都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老想着输球，自己都过不去，球队也没法带了。”但是，老人也承认，自己想了很多年的比赛就是1999年玫瑰碗的那次，“我经常反思当时的情形。我在想，为什么我们拿不到冠军，我们哪些地方没能做好。”最终，他得出一个答案：命吧，也许太过消极，他加了一句：当时，也许我们实力也没到。

　　2002年8月29日，第一次带队的马良行在武汉举行的远东四国赛上4比0击败日本。赛后，马良行遭遇了质疑，原因是“打这样的队伍4比0够不够？中国队的进步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而中国足协组织的给小马哥打分的班子也对此不以为然，“赢日本队，算什么胜利？”马良行不得不解释“任何一场比赛对于年轻的中国队来说，都是重要的”。

　　而在私下里，马良行却说出了另外一套言论，那就是“日本队才是中国女足未来最主要的对手”，不过，对于他的“日本威胁论”，很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他为自己找的说辞，甚至嘲笑他。

　　多年后，在河北督战的马良行在电视里目睹了日本女足夺得世界杯，他不由得慨叹：“我们已经全面落后了。”

　　马良行的执教生涯中，有两项不光彩的纪录，都是关于日本的，除了那次亚洲杯第一次输给日本，还有多哈亚运会上再次0比1输给对手，不到半年连续输给日本，这让当时的舆论哗然。也就是在那次亚运会后，中国足协决定拿下小马哥。

　　马良行一直都相信自己2002年的判断，当年的广岛亚运会上，中日小组赛相遇，结果，中国队被2比2逼平。

　　2003年的曼谷亚洲杯，马良行再次抛出“日本威胁论”，他甚至将训练交给助教，自己亲自去看日本队的比赛。而那场5比0击败中国台北的比赛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上半场，两队打成0比0。但是，日本不着急，稳扎稳打，逼得对手犯错，最后，赢了5个球。”马良行认为日本女足和她们的男足一样，“她们的训练都有一整套完整的体系，从青少年女足的训练到成年的国家队都在遵循统一的训练指导思想。”而这一体系就是当初特鲁西埃留下来的，“使日本的足球受益无穷，日本女足这两年进步神速也与这套训练体系是分不开的。”

　　马良行认为，日本女足有一个长期规划，“这使得她们在未来肯定占据更重要的分量，至少在亚洲如此。”当时，主管女足的张健强曾委托马良行制定中国女足的规划，从国家队到青少年训练“一体化”，互相衔接，但可惜的是，由于主管领导的更替，这一计划并未完成。

　　不久前，马良行前往日本，得到的信息让他更加不安，因为“不单单说足球人口，就是青少年足球教练都很多，甚至幼儿园都有正规和专职的足球教练”。

　　2006年，马良行和顾问克劳琛进行过交流，德国人告诉他，无论什么球队，都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制定一个长期规划，不能因一时的失败就更改或者放弃。“日本当时就是那样做的，差不多十年了，她们始终都在坚持。”

　　马良行现在认为，应该向日本学习，但不仅仅是技术，而应该是机制，包括选人和培养。“日本基本都是小个球员，你说她们就找不到一个大个子吗？不见得，她们看的是脑子和意识，看你是不是踢球的那块料，所以，我们也得转换思路了。”

　　马良行是第一个认识到日本威胁的主教练，而商瑞华则是第一个提出向日本学习的主教练，2008年奥运会1/4决赛完败给日本队后，商瑞华心服口服：“我们必须静下心来，向日本学习，现在，她们是我们的老师”。

　　1987年，商瑞华接替丛者余，成为第二任中国女足的主教练，那个时候，中国女足虽然刚刚起步，但由于动手早，所以，水平处于世界一流，而当时的日本，完全处于下风。

　　不过，中国队第一次被日本队逼平，就是在商瑞华任上。那是1991年的8月21日，中国队被对手0比0逼平。

　　当时，没有人把这场平局放在心上，因为是友谊赛，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淡忘了。而且，就在不到两个月前，中国还轻松灌了日本一个5比0，人们宁愿相信，那是中国队的一种“施舍”。

　　1991年的6月8日，中国在亚洲杯决赛中5比0击溃日本，周阳打开进球账户，孙庆梅和牛丽杰都是梅开二度。

　　牛丽杰当时号称亚洲第一中锋，身高达到了175CM，她原来是练田径的，100、200甚至3000米都是拿手项目。当时，面对矮小的日本球员，她的形容是“跟玩儿似的”，由于进球太过容易，甚至都不太兴奋。

　　5比0是中日女足交战史上最悬殊的比分，除了那场亚洲杯的决赛，还有一场是1990年的亚运会，中国5比0轻松灭日。

　　如果说第一次执教中国女足面对日本对商瑞华来说还算是感觉不错，那么在2008年奥运会前二进宫，老商则是悲喜两重天。

　　2008年3月28日，商瑞华接替法国人伊丽莎白，成为中国女足主帅，多曼和伊莎是中国女足历史上仅有的两位洋帅，但奇怪的是，她们都没打过日本。

　　当时，商瑞华面对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女足，由于伊丽莎白和张健强的斗法，女足的战斗力被严重削弱，输球成了家常便饭，而不到3个月后，女足亚洲杯就要在泰国举行。

　　老天给了商瑞华一个王丹丹，半决赛中，泽穗希下半场一开场就进球了，无奈之下，商瑞华派上了王丹丹，5分钟内，她连入两球，击杀日本。王丹丹成了老商的幸运星，但他没想到，那次赢球，竟是中国最后一次击败日本。同年的北京奥运会，尽管中国队打得风生水起，但在1/4决赛中，却被日本队2比0击败，当时，外界认为，日本队是八强中最弱的一支，遇到日本，可以保送中国至少打入半决赛，但却输得如此干脆。当时，商瑞华同样派上了王丹丹，却难以挽回败局，不到一年，王丹丹退役，选择开了一家小服装店，对于足球，她不想说一句话。

　　商瑞华曾说，输球的那个晚上，“我也许该哭几声”，但最终，老头忍住了，只能长吁短叹。

　　日本成了商瑞华的噩梦，亚洲杯三四名决赛，中国0比2输给日本，第一次，失去了世界杯的参赛资格。商瑞华也因此下课。

　　对日本，商瑞华是打心眼里服气的，“日本队的控球能力在亚洲乃至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商瑞华说，我们必须走技术这条路，必须得向日本学习。“日本女足的技术比我们好，所以，她们打欧美那些球队，不吃亏。说起来，她们的身体还不如我们，是吧，为啥？人家有技术，传接球很好，即使对手逼抢再凶，也没事。我们就是传接球太容易失误了，脚下不灵，对手不上来，没到跟前，自己就慌了。还得回去练啊。”

　　但足球有时候不是练就行的，现在，不在国家队位置上的商瑞华说，踢球的人少，“随便来个人就能踢，现在有些省市队内，有些人根本不是踢球的料。”商瑞华二进宫前，有段时间总是炮轰足协，退下来后，火气小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我们太过功利，不管踢得如何，不输球为上，从来就没有追求的东西。然后，老头又是拿日本举例子，“日本重视青少年足球，又坚持技术路线，才有了现在的成功。日本足球，任何一个年龄段球队的思路都非常统一，那就是走技术路线，打整体配合。”他还说，身体条件比日本好的中国队如果一直像日本那么踢，“早就成世界冠军了。”

　　李霄鹏知道，如果9月份的奥运会预选赛打不好，那么，迎接他的将是一场风暴。

　　就在日本队夺得世界杯冠军前，李霄鹏说“日本与中国女足在同一水平线上，我们没必要怕她们”。而在日本队站在世界之巅后，所有的口水都朝着他喷射，嬉笑和讥讽如针，但李霄鹏还是说：“真的，我还是那个观点，日本女足夺冠了，她们就比别的球队强出多少吗？”他还说，不要太悲观。

　　李霄鹏承认日本队的强大，他说，“就技战术水平来讲，她们在世界女足中是最成熟的队伍。”不过，他说，在足球世界，很多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日本队不可能始终保持那种高水平状态。

　　李霄鹏和日本队就打过一次，广州亚运会。

　　亚运会前，李霄鹏说了大话，足协定的目标是奖牌，但李霄鹏说要金牌，“是比赛就要争第一，就要金牌。”但最终，仅仅获得第四，第一次，中国女足丢掉了亚运会的奖牌。

　　不过，就是这样一支球队，在半决赛面对日本的时候，打出了建队以来最漂亮的一场球。

　　那场比赛，中国队完全控制了局面，本可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最终却被韩国主裁抹杀：洪恩娥不仅将庞丰月在第42分钟的进球吹掉，还漏掉了上下半场王一航以及徐媛(微博)制造的两个点球。

　　赛后，韦迪给李霄鹏竖起了大拇指，而中国的记者们，则在发布会现场给李霄鹏献上了掌声。

　　“这朵花，我才描绘出轮廓。”李霄鹏说，怒放的日子，应该在9月，也就是奥运会预选赛上。

　　李霄鹏承认，奥运会预选赛难度很大，相对于世界杯，奥运会只有两个名额，更少，竞争也更激烈，但是，他认为，和日本相比，“从节奏和速率来说，我们并不输于日本队。虽然一年之内我们两次输给日本队，但也不是没得打，我们有赢的机会。”日本队强大在于战术的整体连接、合理性以及对比赛节奏的控制上，“瑞典、德国、美国队都不如她们”。

　　不过，日本夺冠后，圈内外普遍认为，中国和日本不在一个档次上，缺少必杀的武器。

　　但李霄鹏不那么认为，这个踢球的时候就极其聪明的人说，日本好的，我们就要学，而日本缺少的，惧怕的，我们更要学。

　　他说自己找到了克制日本的秘密武器，外界不信，但他说，你看看日本输的那场球。

　　小组赛最后一轮，日本0比2英格兰，完败。

　　“她们在中路的防守确实比较严密，可一旦面对边路传中这种战术的时候，就有些束手无策。此外，她们对全场紧逼的打法，办法也不多”。

　　至于是否拷贝这一战术，李霄鹏不置可否，“看着吧，至少在场面上，我们肯定占优。”

　　李霄鹏至今都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做女足教练，他说，自己宁愿带那些小屁孩，当“孩子王”。但是，殷铁生的推荐以及韦迪的邀请，让他难以推却。

　　“还有一个多月，我会把我的作品拿出来，供大家评说。”李霄鹏说，如果输了，任打任骂，但现在，“还是给我们一个宽松的环境吧。”

　　2011年9月11日，济南，中日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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