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建平墓碑前有一个石头做的足球，这多少也有些巧合。龚妻索女士供图

　　2004年7月11日上午9时21分，龚建平在北京304医院因并发性肺炎停止呼吸。他以10年的刑期为当年的足坛“扫黑风暴”画上了句号，此后，再也没有人因“黑哨”获刑。龚建平也成为被足协认定的、被法律制裁的惟一“问题裁判”。当时，他的追悼会规模不小，惟独足协没有人去。5年后，上坟祭奠他的除了家人，还有一些龚家不认识的人……

　　7月11日，阴，闷热，一丝风都没有。天寿陵园内很是静谧，偶尔飞过几只喜鹊，喳喳一通乱叫。这里“躺着”侯耀文、陈晓旭、孟二冬等人，龚建平也长眠于此。早上8时30分，龚建平的母亲、妻子、女儿、侄子、朋友等人来到墓前祭扫。

　　这一天，距离龚建平去世整整5年。

　　白发老娘：烧饼在这儿，自己夹肉吃

　　“小平，妈来看你了……五年了……”龚建平的母亲已七十多岁，头发全白，由于腿脚不方便，她坐着轮椅直到接近墓碑时，才下来自己走。当老太太说这句话时，在场所有人的眼圈都红了，老人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妈带来了你最爱吃的花生米、烧饼，烧饼给你放这儿了，自己夹肉吃……”老人一边哭，一边从袋子里掏东西。

　　“西瓜也给你带来了，没买好，太小了……”龚建平的妻子一边切西瓜，一边流泪，“妈，说不让您来……”龚建平的母亲和妻子带的酒是一样的———红星二锅头，老北京人的最爱，“他喝酒还行，但从不喝贵的，都是二锅头，就好这一口。”

　　“小平，妈的房子装修完了，也算了却了你的一个心愿。你闺女现在也上班了，你在那边就放心吧。”老人一边哭，一边拿起自己带来的布，准备擦墓碑。“妈，都擦过了……”龚建平的妻子接过抹布，两人泪流满面。

　　龚建平是长子，母亲也最疼他。龚建平去世后，她把儿子的照片摆在桌上，经常坐过去看，有时还用手摸摸“儿子的脸”。怕老人难受，龚妻有时会把照片藏起来。但没过几天，照片又摆在桌子上，“他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跟母亲关系很好。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

　　河南老友专程祭拜

　　“伯母，别哭了，您注意身体。”龚建平的一位朋友安慰老人，他特意从郑州赶过来的。早上不到8时就献上了鲜花，“你们来之前，我跟我兄弟聊半天了……”

　　龚建平的墓碑前摆满了鲜花、糕点和水果，一束百合已经枯黄。这里的工作人员说，这是两天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送的，“走的时候，那人特难受。”“这个人能是谁呢？”龚建平的妻子也觉得纳闷，她说前两年经常有人来，但现在少了一些，“前两年我还没那么悲伤，就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想起来就特难受。”龚建平的妻子始终没有在墓碑前说几句话，却一直在流泪，“我不愿意跟他妈一起过来，那样太难受了。”

　　墓碑前有一个石头足球，龚妻解释说这并非刻意做的，“我们当年选中这块墓地时就有这个足球，真是巧合。看见没有，碑旁边还有一个羽毛球拍，那就是给我留的。”

　　墓地旁有一棵柿子树，上面挂满了青涩的小柿子。龚家人说这象征着吉祥，“当时他有朋友就说，建平活着的时候整天在太阳底下晒着，现在倒有阴凉了……”

　　张辛昕父亲墓前谢恩

　　“那不是张辛昕他爸吗？”龚建平的女儿提醒着母亲。那时，她们刚送走龚的母亲和朋友。

　　“他也来了？”龚妻很诧异，她说前来吊唁的人，之前根本就没打招呼，完全是自发的。

　　张辛昕的父亲站在墓前，将早准备好的一束鲜花献上。“兄弟，大哥来看你了，我给你敬炷香吧。辛昕现在也进国家队了，你当年没白教他啊。”

　　作为现役国脚，北京国安的张辛昕没上小学就跟着龚建平踢球。龚妻清楚地记得，当年张辛昕偷懒不好好训练，龚建平就用球闷他屁股，“我当时差点跟建平急了，人家孩子那么小，你闷他干吗啊！”

　　“他也没使劲。再说了，使劲也没事，孩子不听话就得管。”张父说，龚建平是个热心人，“我们家辛昕最开始在西城体校读书，后来中学打算转到海淀(因为家在海淀)，但当时那个学校不放，是龚建平一趟趟跑，把这事给解决了。”

　　后来，龚妻特意嘱咐记者，“千万别写张辛昕跟龚建平有关系，否则影响人家在国家队的前途。”

　　“你写吧，没事，老师什么时候都是老师，龚建平他就是好人。”张父说。临走前，他还特意在墓碑前说：“兄弟，等辛昕集训结束后，我们俩一起再来看你。”

　　拜恩师 学生喝了半杯酒

　　“你们逃回来的吧？”见到几个同事，龚妻招呼道，“我说你们就甭来了，被领导发现多不好啊。”

　　这4个人都是石油附中的老师，其中3个是龚建平当年的同事，一个是龚建平在首体时的学生，现在石油附中教体育。“多好的人啊，却这样了……”献上花篮后，大家站在碑前感叹，“人家都说好人命短，看来真是这么回事。”他们说，龚建平很低调，从不争什么，“有什么事，他总是先让着别人。”

　　“你们大家伙都能来看他，估计他也挺高兴的。”龚妻说。据说还有好几个老师要来，却因为有事耽误了，“入葬那天这里来了两百多人，就属我们家规模最大，来的全是亲戚朋友。”

　　龚建平的这位学生站在碑前不断叹气，他拿起一个酒杯，倒满二锅头，“龚叔，我敬您一杯。”说着，准备一饮而尽。龚妻赶紧拦了下来，“别胡来，你还开车呢。”但酒已下去了半杯。

　　“人垂泪天降雨天人共悲旷世奇案皆知晓”，墓碑前，这样别有意味的文字已被贡品挡住。有个前来吊唁的朋友说，“都怪宋卫平，是他害了龚老师。”龚妻听了只是摇头，默然无语。

　　■ 背景回顾

　　龚建平 惟一获刑的问题裁判

　　2001年12月，浙江绿城和吉利联手在杭州召开发布会揭黑。浙江省体育局局长陈培德对外公布了浙江绿城收到的一封匿名信———《一个执法过杭州比赛裁判的自白》，署名“还有良知的裁判”。随信附有4万元。当时有人推测信是龚建平写的。

　　2002年1月5日，足协副主席阎世铎约见6家媒体，表示“中国足协目前对裁判员收受金钱一事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1月15日，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公布了所谓的“打假扫黑”涉及的8人名单，其中就有龚建平。3月15日下午，龚建平被警方从家中带走，关押在宣武分局看守所。几天后，绿城董事长宋卫平在接受央视《足球之夜》采访时证实，写信并退钱的正是龚建平。4月17日，宣武区检察院以涉嫌“企业人员受贿罪”正式批捕龚建平。2003年1月29日，宣武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龚建平有期徒刑10年。判决书中写道：“2000年至2001年，龚建平在受中国足球协会指派担任全国足球甲级队A、B组主裁判员职务期间，多次收受他人财物，共计人民币37万元……龚建平在被采取强制措施之后，主动坦白交待了受贿的大部分事实，酌情从轻处罚。”2003年3月28日，北京市一中院作出终审裁定，驳回龚建平的上诉，维持原判。

　　2004年7月11日，龚建平因病去世。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赵宇 张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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