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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响:女足之男人的局 真实生活的智慧远超《夜宴》http://sports.sina.com.cn 2007年03月14日09:49 《体育画报》杂志
袁帆。她像是从电视里走下来,然后坐到沙发上。在她眼前,和德国队作战的队友,在抵挡狂轰乱炸。这个球本来应该由外号叫“土狼”的她来处理,但她看了看沙发,明白了处境。 12天前,2007年1月16日,清晨,昆明的太阳明媚、温暖。她得到了领队李飞宇的一句话:立刻离开国家队。理由是“训练不投入,能力不达标”。像一个人被突然请出酒席,20岁的袁帆委屈至极,她要求李飞宇详细说明情况。李飞宇就这样补充了一句:“这是教练组的一致决定,国家队的大门依然向你敞开,练好了仍然有机会。” 回到房间的路是漫长的,她要回到房间收拾行李。在路上,在房间里,她开始寻找自己过去十多天训练里的漏洞。 万米跑她一直跑在最后?不过每次她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何况与她一起排在最后的还有马晓旭,为何只说她“态度不认真”?抑或是“秋后算账”?亚运会后,传出女足内部发生冲突的故事,与泰国队比赛打进两球后,她与浦玮、马晓旭之间确因小事发生口角。当时多人在场,教练们也知道过错并不在她。虽然李飞宇在前些天专门跟她了解此事,但也没有责备她。 她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了另一个上海人的房间。 但是主教练马良行不再是那个酷劲十足的时尚先生,面对她的质问,他的表情阴郁、眼神躲闪,声音也透露着无奈和疲惫:“我是不赞成的,可这是队里的决定。” 当她离开队伍时,队友还在猜测事情的原委,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队友为她打抱不平。马良行没有露面。 马良行。 在袁帆离开后四天,2007年1月20日,马良行也离开了,不过是主动的。此后十天内,他行踪飘忽不定,助手和队员们很难联系上他。 马良行能提供的消息似乎只有一条:“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而网络和报纸则提供了更多的信息,大家开始意识到这是个“百病缠身”的中年男人:心脏病、血管瘤、亚健康、心肌疲劳、神经衰弱、失眠…… 1月25日下午,他的手机开了,对记者说了一句话,“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我还在等结果,等有关方面的答复。” 他在等什么? 让我们来看看这个主角:他的行装是阿玛尼的衣服、百乐门的烟、翼虎的车;他的台词风格是不苟言笑,一旦出口又极注意分寸,他不会在公开场合批评队员;他愿意关心别人,上海队某队员退役后想学摄影,他替她买下一部一万多元的相机:他反感大会小会。 他是潇洒的“小马哥”,但在年初昆明集训期间却日见憔悴。有时候,他会突然“歇斯底里”,一个动作做错,以往他提个醒就过去了,现在却像受了刺激似地高声训斥。老队员刘亚莉说:“他的压力太大了。” 侦寻这个人压力重重的秘密需要依靠六个字:“成绩决定一切”。亚运会作为世界杯和奥运会前战,提供着某种预言。当初,是在足协主席谢亚龙力挺下,马良行才在与王海鸣的PK中胜出,二掌女足。但一些专业人士并未停止诟病,在他们看来,马王能力不相上下,既然已经了解了马的带队水平,为何不给新人机会?亚运会没打好,这种言论只会升不会降。 他的训练也早已成为批判焦点。 场景切回到亚运会训练,你会发现主管女足的足协副主席杨一民经常站在场地边参与指挥,有时在马良行布置任务后,杨一民有不同意见便冲上去指点队员应该怎样怎样。 助理教练对他在训练中的“大包大揽”亦颇有微词,没有明确的分工,有两位教练曾经私下抱怨,三个月中他们一共只带了七次训练,其他时间只能“观摩”。队员也曾表达不满。昆明集训期间的一次业务会上,有年轻队员公开表示,训练目的不明确,缺乏针对性,“有时候一堂课下来没踢上几脚球”。 马良行不可能看不见,听不见。 李飞宇。 36岁的他以善辩的情态出现在我们面前。 当他的行为被与马良行离队联系到一起,被评论为“外行领导内行”时,他如是反驳:“北体大的本科、硕士,然后又被公派到科隆体育学院留学两年,获得国外教练证书,会两门外语,和我一起去的唐鹏举论文都没通过,我是外行?这样的背景有几个人能比?”他特别强调了“公派”两个字:“国内是还有人也去了,可那是自费。再说了,2001年米卢时期我就开始做科研教练,那不是教练吗?我对对手的分析,老米也都很认可嘛。” 当他看到几位教练没有事先查看新场地时,他立即与他们进行沟通:“一个教练训练前不看场地,不就等于一个教师上课前忘了备课,上课忘了带教鞭?” 当队员说他与过去的领队李东生比,能说会道多了,管的东西多了时,他不以为然,“其他的领队没有做,那是因为他们没这种能力。” 当有传言说袁帆离队后对他“非人性化管理”进行抨击时,他说:“谈话的时候她的态度挺好的,肯定是有人provoke(挑拨)她。” 他没有辩护的是两个关于他的传闻:“越俎代庖讲战术”、“醉酒撒泼骂队员”。他说:“时间将会证明我在队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支队伍能迅速提高。”对他“醉酒”的传闻,袁帆觉得新闻有些夸张,而一些队员在回忆那晚的企业宴请时,也只提到李领队“微微有些醉意”,与浦玮的对话、和刘华娜的打闹也像是“一场玩笑”。 时间目前已经证明的是—— 来昆明之后,他规定:除了晚餐后到11点熄灯前,手机、电脑一律上缴;无论是训练出发还是集合吃饭,迟到者罚款;训练时不许带任何首饰,“国际足联早就规定比赛中队员不许带饰物,习惯要从平时开始培养”;甚至吃早餐都要求姑娘们必须吃下三片面包,“碳水化合物最能补充能量,特别是在储备体能的关键时刻,国外教练都是这样要求的,而很多女队员却为了保持身材不吃面食”。 昆明期间,几乎每天晚上,领队和教练组会议都会从晚上10点多持续到凌晨1点,确定训练计划、讨论管理工作,而围绕场上人员的配置问题,队内有人透露,领队和主教练之间甚至发生了三次争吵。 时间还给他增加了几个外号—— 感到压抑的一些队员私下称他为“小白脸”、“大官僚”。 在上任后,他这样阐述自己的职责:“领队不但负责球队的思想教育和行政管理,还可以参与训练计划的制订、执行和监督,以及对人员的调整。”他这样向高层表示:“有信心与女足在今明两年冲到世界第一。” 值得注意的是,在去年年底足协搞内部竞聘时,女足领队并不是他的首选,为此他也曾推拒几次,后在领导劝说下方才上任。 1月26日,中国队战胜英格兰队的当晚,谢亚龙在广州奥林匹克大酒店的7楼会议室召开教练组会议。尽管会议召开之前,李飞宇因在顺德酒后打骂球员而遭受到队内的批评,但谢亚龙在讲话的最后,却高度赞扬了李飞宇在担任女足领队一个月内的工作。 克劳琛。 马良行离队后第三天,也就是1月22日,德国人克劳琛飞抵广州。一名记者甩出一个问题:“您愿不愿意担任主教练?”德国老头答道:“我可以考虑。” 但到了奥林匹克酒店后,他皱着眉头对记者说:“你为什么称呼我‘Mr.Coach(教练先生)’?不,我不想做女足教练,我想做国奥教练,可他们不要我。” 来参加四国赛的美国队助教、英国队队员不时和他打招呼。而当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慢慢走进餐厅时,克劳琛高声喊他的名字,那人只是微微点头。“那是德国足协副主席,我的老朋友。我正想跟他说,德国队员都跟我反映饭菜不够热呢。”克劳琛说。 克劳琛强调了自己的角色:“现在队里有什么问题吗?我没有任何感觉呀。我知道马良行病了,不过现在的王海鸣不是很好吗?我不可能担任主教练,我退休了,只做顾问,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想再去承受主教练的压力了。” 在足协元老和领导们眼中,克劳琛并不被看好,有人甚至称他为“卖狗皮膏药的”。中国足协之所以能够用25万美元重金聘他,也是因为盈方公司出钱。 王海鸣。 四国赛开打前一天的女足训练场,代行马良行职权的助理教练王海鸣激昂高亢,大声说:“什么是抢断?就要像这样坚决!”随后,他凶狠地做了一个铲球的动作,伴随动作脱口而出的是一句京骂:“你丫的”。 马良行是上海人,小一岁的王海鸣是北京人,人称“南马北王”。 马良行有19个全国冠军头衔,而王海鸣则以担任领队起家,2002年才拿了双冠王;马良行在2001年接手国家队,王海鸣直到2004年获得世青赛亚军后才被任命为国家队主教练,前面还有“代理”二字,且最终未修成正果;2005年年底,信心十足的王海鸣竞聘女足主帅,被马良行PK掉。 在讶异的目光中,王海鸣甘当绿叶,做起马良行助手。许多人说他“真能忍”。用王海鸣的话来说,“中国女足的利益高于一切”。但在私下里,他和朋友感慨,“当了那么多年领队,那是白当的吗?” 四国赛中国队与英格兰队首战,出现在主力阵容里的年轻面孔一下多起来,而其中大多数都曾是王海鸣国青队的班底,这让人浮想联翩。获胜后,王海鸣在训练后特意叫上比赛中表现出色的年轻小将张颖、周高萍、刘卅接受采访。摄像机前,王海鸣将胳膊搭在周高萍肩膀上,“咱们挽在一起,这显得多团结啊!”他高声叫着,看到张颖没有听指挥,特意提醒她“快搭上”。小姑娘们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王海鸣鼓励她们,“说呀,周高萍你表现那么好!记住,主场,主场!” 他在单独带队训练时,特意向队员阐述了自己的“主场”概念。 队员们说得少,他就在旁边一一补充。 杨一民。 1月29日晚,杨一民又一次接到了马良行的短信,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十天前的广州某医院。他就是马良行期待给出答复的“有关方面”吗? 他是北体大科班出身,曾在足协技术部、联赛部等多个部门工作,现在还是硕士生导师,而他带出的第一个硕士生就是李飞宇。分管女足的足协副主席,这个身份使他成为媒体期待的权威解释渠道,他能解释这些事情吗? 女足广州备战开始后,杨一民两次前往督战。对主教练的病情,他始终强调“每个人都有生病的时候,病好了就回来”;对“谁将取代马良行”的疑问,他拒答。在一切公开场合,他都力挺新领队,“处理袁帆‘欺上瞒下’?根本没有的事,他事先向我作了汇报,而且汇报了两次。整风?多难听!那只是严明球队纪律,是总局要求的。” 当然,杨一民也对记者坦称,就“管理工作的方式方法”,他也和李飞宇进行了沟通,“他毕竟没有在一线锻炼过,缺乏经验,领队是一门艺术,可不像他以前的科研工作那么机械死板”,何况,“现在他和教练们只是共事的初级阶段,还需要更多的磨合嘛。” 有熟悉内情的人透露,杨一民对新领队的“冒进”曾进行批评教育。 不过,批评也仅限于此,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悬着体育总局的指示——“队委会领导下的分工负责制”。这是总局在2006年年初为2008奥运专门下达的命令,它取代了以往的“主教练负责制”。女足队委会,足协主席谢亚龙为主任,杨一民是执行主任,成员则包括李飞宇、马良行和主管后勤的人员。这其中,又细分为教练组、管理组和对外保障组,而这三个小组之间用杨一民的话讲是“开放的”、“合作的”。 在这样的制度下,领队确实被赋予不同以往的权力。在这样的制度之下,足协的几个主席、副主席都被要求跟队,而且他们实际上掌握着最终的生杀大权,从李玮峰到崔鹏再到现在的袁帆,不都是被领导挥舞的大棒直接“砍杀”吗? 马良行。 他的手机开机了。1月30日,一直三缄其口的马良行突然对媒体宣称,自己即将回归。此时距离他离开仅有十天。此前还一度有传,他最早也要在3月的阿尔加夫杯归队。 最终检查结果出来了,病不碍事。在电话里他爽朗大笑:“检查结果是个很复杂的名字,其实就是心脏有点早搏,但也在正常范围内,还有就是什么精神焦虑综合症,没有什么大病,到了我这个岁数,谁没有点毛病呢?休息了这些天,我的精神和心态好多了。” 问题是,他是否等到了“有关方面的答复”? 种种情况似乎都在表明着一个事实:“有关方面”不可能给他任何承诺,他根本没有等到什么,他是等不及了。 他一边说:“还要等到领导批准才能回广州”,一边说“我当然希望早点回去,我也想队员们啊”。 在医院里,他应该看过报,上过网,知道克劳琛,知道王海鸣。 他说:“我还没回去,克劳琛又走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啊。他来了我已经走了,按理说他的走可和我没有关系。但谁又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呢,变数太多了……” 克劳琛。 他也病了,他没在中国医院静养,回到德国去了。他称病的时间是1月29日,马良行宣布回归的前一天。 “上吐下泄、胃出了毛病”。 在上任一周的时间里,他给队员上了三次战术课,观看了两场比赛,训练中偶尔进行示范。而他传授的技战术理论被有些队员称为“与马指导讲的大同小异”。 他因何离去,外界有三个猜测版本:一、马良行回归,他做主教练的梦破了;二、聪明的老外不愿意在敏感时刻“趟中国女足这滩浑水”,暂时躲一阵;三、他在和谢亚龙等领导沟通时,不满他们对他的“指手画脚”,负气出走。 回到德国的第二天下午,正在医院检查的克劳琛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略显焦躁和紧张,“我正在做全面检查,主要是胃的问题。”至于何时能够回来,“那要由医生说了算,关于队伍,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中国女足。 四国赛一胜一平一负,球场上的中国女足最终获取第二名。球场外的中国女足,待续。(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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