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世芳品人录之兄弟阋于墙：出来混的 迟早要还的

　　【一】"上海老大"

　　有些记者曾对我说，那边(中远)说起德比，都咬牙切齿。说是输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输给申花。我有点不太相信，只把这类流言当作赛前的炒作。因为徐泽宪前番在成都说的话，言犹在耳，怎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对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上海德比，上海两家俱乐部的态度确实不同。从媒体林林总总的报道中，我嗅到了刺鼻的火药味。其中最令人想入非非的说法是，谁赢了第一次德比，谁就将"占领"整个上海，进而赢得整个赛季。

　　对于这一类报道，我们俱乐部高层都不以为然,"这不就是联赛中的一场球么？不就是一场普通的比赛么？"我们对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反复地叙述着这样一个观点。徐根宝则更是不以为然，一头埋在训练场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从来不看那些报纸"。他这样说。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些"报纸，是指哪些报纸。

　　相比之下，中远俱乐部对于德比的准备工作，就要比我们充分得多。

　　2001年甲B联赛的最后一轮，中远冲上甲A。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已经着手准备半年以后的德比。他们先把徐根宝祭上了总教练的宝座，请来了法籍教练勒鲁瓦担纲主教练；但那时徐泽宪怎么也没有料到徐根宝会回到申花，再次面对中远。所以，当申思、祁宏们议论纷纷，准备出走的时候，徐泽宪打开了大门，慷慨地接纳了他们；不仅如此，为了德比，徐泽宪不惜出巨资从海外召回了范志毅，临时加盟中远，从而无意中把第一次德比的内涵，变成了"萝卜究竟是空心还是实心"的"鉴定会"；而徐根宝那时虽然还挂着中远"总教练"的头衔，但似乎并不妨碍他来申花执教。徐泽宪则经常对外界说，他和根宝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在比赛前一天，两个人还互通电话，问候一下。"根据当年3月11日上海某报的报道，徐泽宪赛前特意打听过申花的比赛奖金，并表示中远肯定发双倍，还要求手下队员将信息传递给申花。

　　徐根宝亲口向我证实过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第一场德比大战之前，他的确接到了徐泽宪打来的电话，是闲聊还是摸底，恐怕只有老徐自己最清楚。有些记者曾对我说，那边(中远)说起德比，都咬牙切齿。说是输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输给申花。我有点不太相信，只把这类流言当作赛前的炒作。因为徐泽宪前番在成都说的话，言犹在耳，怎会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然而，当第一次德比在虹口足球场正式上演的时候，其激烈的程度，让我深深领教了中国足球---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往日，我们在看台上观望，时而呼叫呐喊，时而血脉贲张；而当下，轮到自己在里面挣扎，自感身不由己，沉浮无定。

　　中远最终获得了首次德比的胜利。感谢电视工作者，通过他们的镜头，我再次看到了胜利之后的徐泽宪---他站在椅子上大声说道："今天这场比赛胜利的意义，不亚于联赛冠亚军之争……"然后，大手一挥，"星期一，发奖金。"徐泽宪俨然已将一场德比战定义为甲A联赛的冠军争夺战。通过这场胜利，徐泽宪的信心大增，在他的心中，中远与申花的实力对比由三七开上升到五五开。

　　直到比赛结束了很久，徐泽宪都没有离开体育场的意思，"上海老大"的感觉确实很好。与相熟的人们聊天，接受球迷的祝福，俨然他已经把虹口当作了自己的主场。比赛当晚，中远俱乐部安排全体队员到远洋宾馆庆贺。

　　德比以后，舆论的天平开始倾向中远。甚至有人断言，在上海，中远将取代申花，因为德比之战预示着两支球队2002赛季的走向。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份传真，是我一位朋友从网上摘下来的一篇文章："预示着什么，能预示着什么？这一场比赛跟全年的联赛有什么关系？你能通过一个卖菜的，就知道全国的蔬菜行情走势吗？你能通过一个厕所，就知道全国的化肥产量吗？"

　　尽管是调侃，但鞭辟入里。

　　【二】这只是开始

　　"哪天我们积分领先以后，我们也安安心心地到八万人体育场(中远主场)去看一场比赛。"站在我身边的眭建华小声地嘀咕着。台上的德比结束了，但台下的德比才刚刚开始。

　　此后的每一轮比赛，双方都在关心着彼此的比分。到第一阶段结束，两队积分的差距已经拉大到4比12。中远位列三甲，而我们则在倒数几位挣扎。在各方面，我们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2002年4月7日下午，在第五轮比赛中，我们客场1比2输给了天津泰达。由于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丢球，教练组和队员们都很郁闷。从民园体育场回到远洋饭店，已经是黄昏时分。当队员三三两两地出现在三楼餐厅的时候，徐根宝却迟迟没有出现。我刚坐下，俱乐部董事长来电话了，说了没几句，正巧徐根宝独自一人匆匆赶来。我马上把手里的电话交给徐根宝。"还是有一些问题，"徐根宝拿着电话在地板上走来走去："队员太年轻，关键时候犯错误，我还是那句话，年轻的队伍要成熟，付学费是免不了的。"酒店工作人员把比赛录像带送到徐根宝手里。"我们马上看录像，今晚就要对比赛作出总结。"徐根宝对几位助手说，"我还是坚持那个观点，该交的学费还是要付。早交比晚交好。"这时，我手中的电话又响了。

　　出乎我的意料，来电话的是徐泽宪。他们前一天在主场刚拿下陕西国力。五轮比赛3胜2平积11分。而我们一胜一平一轮空，其余皆负，只有4分。如同往常一样，徐泽宪在电话里异乎寻常的热情："楼总啊，你们怎么样？……啊？又输了？……不要紧，不要紧，你不要有压力哦，没关系，徐根宝是个好教练，给他点时间，肯定能追上来。……哎，别客气，我们是同城兄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噢……"

　　这个电话让我回味无穷。

　　一周以后，我们在主场迎战鲁能泰山。赛前，王国林带着俱乐部工作人员出现在我们主席台后面的看台上。"什么时候我们也好好赢几场球，也安安心心地到八万人体育场(中远主场)去看他们打比赛。"站在我身边的眭建华小声地嘀咕着。可是在此后的三年里，我们竟然没去他们的主场看过一场中远与其他球队的比赛。不能不说这是个遗憾。

　　那场比赛我们0比2输了。球场里零零星星地响起了徐根宝下课的喊声。球场外响起了一连串鞭炮声，清脆而又刺耳。

　　【三】向中远学习

　　当着徐泽宪的面，市领导要我们好好向中远学习；同时也希望中远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在成绩面前保持低调。上海两支球队搞好团结，共同进步。王国林对领导说，"阿拉是兄弟，同城兄弟。"

　　那年4月中旬，为了给世界杯让路，踢完了前六轮后，联赛进入了长达两个半月的休整期。这时，第二届中国足球博览会在上海举行。由于国际足联和亚足联都有重要官员出席这届博览会，上海足协特别关照，要求上海两家俱乐部高度重视布展工作。

　　尽管球队联赛输给了中远，但在俱乐部建设方面，我们丝毫不甘人后。为了展示申花的品牌，我们费尽心思，在展台的形象设计和创意方面，尽可能让参观者把申花和传统的上海联系起来。几易其稿以后，我们终于在外形上选择了石库门和弄堂相结合的形象设计，而把展台里面布置成厢房和客堂，以便来访者坐下来喝茶，洽谈。

　　这一形象设计果然奏效。博览会开幕以后，来访者络绎不绝。那天，上海市委、市政府领导以及上海市体育局领导也来到了我们展台，对我们的创意大加赞赏。中远的展台就在我们斜对面。见领导来了，徐泽宪和王国林也来到我们展台。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当着徐泽宪的面，市领导要我们好好向中远学习；同时也希望中远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在成绩面前保持低调。上海两支球队搞好团结，共同进步。王国林对领导说，"阿拉是兄弟，同城兄弟。"领导走了以后，徐泽宪再次说要请我去打球。

　　据朋友们介绍，徐泽宪高尔夫打得不错，虽然不是职业选手，但与职业队员差不多。从成都到博鳌，再到上海，几乎每次见面他都说请我打球，我也有意想领教他的球艺，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一念头慢慢淡化，最终成了泡影。

　　【四】三合水

　　传说中的"三合水"，是一个在特定时空合流而成的山泉。至少12年才能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午年、午月、端午的正午时分"。此刻，从两个山谷汩汩流下的山泉，交汇合流的瞬间，就是所谓的"三合水"。

　　足球博览会结束不久，世界杯在韩国和日本两地同时开打。俱乐部终于有了几天相对清静的日子。

　　我有一位台湾朋友，平素不喜欢足球。我到申花足球俱乐部工作以后，他也开始关注起足球。六月上旬的一天，我们在一起看世界杯。他突然提起今年(2002年)是"午年"，如能取到"三合水"，有辟邪却恶、祓除不祥的功能。在台湾，大型的法会或祭祀活动中经常会用到"三合水"。

　　传说中的"三合水"，是一个在特定时空合流而成的山泉。至少12年才能有一次机会。那就是"午年、午月、端午的正午时分"。此刻，从两个山谷汩汩流下的山泉，交汇合流的瞬间，就是所谓的"三合水"。论山，上海只有佘山；论水，市区只有浦江。于是我们想到了浦江源头---浙江安吉，掩抑在那片葱茏的大竹海里的龙王山。

　　2002年6月14日，是端午的前一天。午后，我和驾驶员小萧两个人驱车直奔浙江安吉。为了确保第二天端午的正午时分(11点50分至12点10分)能取到水，必须先在山谷间找到确切位置。我们两人马不停蹄地上了山，天色已黄昏。几经选择，我们终于在群峰雄峙的山谷间确定了极佳的取水位置。第二天一大早，重新上山，在正午的阳光下，不到20分钟的时间里，接了满满的几大桶，连夜赶回了上海。这山泉果然不同寻常，一眼望去，清流澄澈，纯净无比；含在嘴里，满口甘洌。乃至五年以后的今天，在我保存的水瓶里，山泉依旧清纯如初---此是后话。

　　回到上海以后，一部分山泉被送到基地的洗衣房，请工作人员在给队员洗衣服的时候，兑入自来水中。

　　世界杯结束以后，联赛重燃战火。7月2日下午，我们在西安客场以3比0轻取陕西国力；而在同一轮比赛中，中远出人意料地以0比4客场惨败于大连实德。此后，据媒体报道，范志毅与中远俱乐部闹起了矛盾，租借期满出走以后，从此再没回到中远。中远汇丽队的战绩也一路走低，被媒体戏称为"打回了甲B原形"。

　　【五】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是一年以后上演的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但是在上海德比的"无间道"里，已提前一年进行了预演。以后还将不断地重复上演。

　　这年的第二次德比，是在徐根宝下课以后进行的。新帅上任以后，从我们董事会到申花的球迷，都希望打一场翻身仗---再不济，打平也可以接受。

　　然而，申花队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输得更惨。8月15日晚上，那是个雨夜，隔着水气，大屏幕上0比3的比分几乎让人们看不到希望。比赛结束之后，上海体育场并没有恢复应有的平静，数百名申花球迷站在看台上，久久不愿离去。为了避免球迷的流血冲突，球场的保安人员戒备森严，严阵以待。时隔多年，这依旧成为了德比历史中人们最不愿意提及的一部分。

　　然而，上海德比最富戏剧性的一幕，是在这年联赛行将结束时上演的。

　　10月26、27日，联赛进行到第25轮。我们在深圳挑战深圳平安的时候，得知中远与云南红塔在比赛中,成耀东与对方发生了冲突。对于这一冲突，中国足协依据《中国足球协会纪律处罚办法》，对比赛中的违规违纪行为作出处罚：成耀东被罚停止参加当年余下的所有甲级队比赛资格，罚款4万元；上海中远汇丽足球俱乐部被责令内部整顿。

　　11月30日，2002赛季甲A联赛第三十轮上演收官之战，八一振邦在湖南湘潭主场迎战上海中远队。在本场比赛之前，上海中远队积34分排在第9位，对于上海中远队来说，这场比赛是一场非赢不可的比赛。如果球队在客场输给八一，而申花(32分)主场战胜重庆力帆，那么上海申花的排名将在最后一轮超过上海中远。因此，虽然是在客场比赛，但是上海中远却是志在必得，全取三分。最精彩的时刻出现在上半时第45分钟，八一队门将李雷雷出击在禁区内扑倒了中远队队员，主裁判陆俊判给中远队点球。中远队申思主罚点球，李雷雷侧身将球扑出底线。比赛以0比0结束。这样一个结果，令我想起了联赛第一轮比赛，也就是第一次上海德比。

　　那场比赛由于成耀东的干扰，马丁内斯在终场前，被稀里糊涂地罚下了场。后来又被加罚五场停赛；而成耀东在第25轮被处罚后，不多不少，也是加罚五场停赛。

　　那场比赛在终场前，申花主力外援索萨把点球打在了门杠上，弹出界外；而在首场德比中有出色表现的申思，却在最后一轮比赛中射失了唯一的点球，从而在客场被八一逼平。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是一年以后上演的电影《无间道》里的台词。但是在上海德比的"无间道"里，已提前一年进行了预演。以后还将不断地重复上演。台上"称兄道弟"，台下"各想拳经"。上海德比就以这样一种形式，告别了02赛季。

　　(待续)

　　(楼世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