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圳特区报(微博)记者 徐松  

　　2011年10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伴随着《从头再来》的歌声，深圳足球在15年后再次告别了中国足球的顶级联赛。资深球迷老孙麻木地走出宝安体育场，经历过深圳足球太多荣辱的他，此时最想干的事情就是痛哭一场，但试了很多次，就是哭不出来。

　　邀上几个哥们，找了一个排档，老孙爽快地开起一打啤酒，大家对准瓶口一仰头，直到灌得自己酩酊大醉。第二天醒来，老孙的脑袋四分五裂地痛，思路却清醒起来，“骂了一夜，此时才醒悟：深圳足球走到这一天是迟早的事，这个赛季球队老板、教练和球员所做的，只是加速了深圳足球的退化。”老孙说，深圳足球的今天，是一张历史与现状的罚单。

　　1罚单之足球氛围

　　深足就是中国足球的缩影

　　深圳足球曾有过中超(微博)元年冠军的辉煌，曾有过年年血战保级圈的壮烈，但沉浮多年的深圳足球，其实“神马都是浮云”。除了周末喘着粗气用残存在记忆中的脚法霸占着大大小小的球场，实则为减去游泳圈一样腰围的大老爷们，和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对着投影上的英超意甲大呼小叫，一边疯狂干杯一边比较着梅西和C罗谁更强大的“资深球迷”，深圳足球队几乎是深圳足球的全部意义。

　　“深圳足球就是整个中国足球的缩影。”无论是监管者、领导者、参与者还是旁观者，但凡与深圳足球沾边的人，对于深圳足球和中国足球的解读惊人的相似。

　　职业球队就剩空壳

　　在成为深圳红钻(微博)投资人三年后，万宏伟依然清楚地记得他刚接手深足时的状况，“2008年搬出笔架山后，俱乐部就没有了基地，多年来的球星大甩卖，使曾经的冠军班底已经荡然无存，球队的实力非常有限。”万宏伟说，即使作为深圳足球的最高层建筑，他接手的这家俱乐部也几乎是一具空壳。

　　“2009年，在全队的努力下最终有惊无险地保级成功。2010年，我们请来高歌奇，球队取得了一个梦幻般的开局，但很快就陷入了长期的低迷，最终又走过了一条无比曲折的保级道路。”万宏伟清醒地认识到，前两个赛季的惊险保级，都有幸运的成分，就像一直被中国足球视为荣耀时刻的2001年十强赛，如果没有张吉龙的上上签，如果没有日韩以东道主身份自动入围，无论米卢(微博)如何神奇，也很难将中国队带入世界杯，“运气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足球最终还是要依靠实力说话。现在请来了卡马乔，国足依然无法打入十强赛一样，请来了特鲁西埃也无法阻止深足降级的命运。”万宏伟承认，尽管他希望球队能够一直留在中超并越来越好，但对于降级的到来却也有预感。

　　脚下只有一根钢丝

　　没有梯队，没有基地，都可以想办法建，球队实力不够，可以通过引援加强阵容，真正让深圳的足球人对深圳足球产生不详预感的，是深圳的足球环境，“作为一座年轻的城市，深圳有很好的足球氛围，但却没有足球基础。”对此，深圳市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李少辉一语中的。

　　尽管通过各种人尽皆知的办法总能在中国足协形式主义的俱乐部资格审查中达标，但自从2008年打完香港联赛后，深足其实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梯队。“即使是最近两年，深圳的校园足球如火如荼，但如何将大众普及与职业足球挂钩，在深圳也是一片空白。”从职业球员到教练，助教职业队并广泛参与校园足球建设的王宏伟(微博)在深圳已经扎根10多年，他表示，“足球发展应该是一座金字塔，最顶端是职业足球，而在深圳，职业球队的脚下却只有一根钢丝。”惊险地翻越了好几道坎后，深足最终还是从这根钢丝上掉了下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万宏伟也承认自己和俱乐部一直在中超联赛和俱乐部建设的双重压力下，在钢丝上行走。他回击了有球迷对俱乐部不投入的质疑，他认为最终导致深足降级的，还是深圳足球的底子太薄。

　　“其实从我接手俱乐部开始，我们年年增加投入，只是我们不可能像恒大(微博)和申花(微博)那样花天价引援。”万宏伟承认自己没有许老板或朱老板那样的经济实力，“通过摸索世界上中小俱乐部的生存法则，我们希望在球队自身的建设上做文章。”

　　于是，万宏伟希望为球队建立起一套能够立足中国足坛的传统打法，也希望锻炼出可以撑起深圳足球明天的年轻球员。这都是正确的道路，但前一条路，高唱攻守兼备的高歌奇，最终只能带领球队走回防守反击的老路，倡导控制比赛的特鲁西埃，最终让深圳足球为他的执着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后一条路，尽管近年来深足启用了不少新人，但出彩者寥寥，前深足主帅张军(微博)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弊端：“没有自己的基地，谈何梯队；没有自己的梯队，谈何年轻化。”当其他俱乐部都把梯队里最优秀的新人留给自己时，靠引进，深足实现球队年轻化完全是一座空中楼阁。

　　对此，万宏伟感到很无奈，“我一直在寻找基地，一直想组建梯队，一直想让俱乐部向正确的方向发展，但……”无论是对于他还是他所信赖的特鲁西埃来说，想要把这样一家俱乐部长期稳定地留在中超，的确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2罚单之俱乐部建设

　　仅靠市场养不活深圳足球

　　自从1994年成立以来，深圳足球俱乐部一直坚定地在纯市场的环境下生长，作为改革开放的窗口，作为中国的4座一线城市之一，深圳的确有足够大的市场来养职业足球，但事实证明，仅靠市场根本养不活深圳足球。

　　不仅是深圳足球，整个中国足坛皆是如此。山东和北京可以长期雄踞中超前列，靠的是大型国企的撑腰；广州和杭州能够成为中国足坛新贵，靠的是地产大鳄的腰包；否则，即便富贵如尹明善，他的重庆力帆一样半死不活。

　　看看深圳足球这几年的掌门人，无论是杨塞新还是万宏伟，身家和地位显然都不如身为力帆集团董事长和重庆市政协副主席的尹明善。

　　职业足球无法断奶

　　足球职业化已经18年，但本应进入青壮年的中国足球，依然无法断奶。“依然需要政策和资本喂养，俱乐部通过市场实现的造血功能，还不足以保证俱乐部的运转和成长。”国内著名足球经纪人赵伟认为，号称职业化18年后，中国足球其实依然没能真正的职业化，而这一点，在深圳足球的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赵伟认为，俱乐部的收入来源、球迷的消费习惯和联赛建设的不规范等诸多方面，都导致了中国足球无法断奶的现象。“比如在欧洲，皇马(微博)和巴萨(微博)这样的豪门，每年60%的收入来自于转播分成，不少球队都有自己的收费电视频道，而在中国，球赛的直播都是免费，俱乐部这部分的收入都是空白。俱乐部无法取得转播分成，除了联赛品质和与转播商的合同，还有电视观众的消费习惯问题，中国电视受众虽然群体巨大，但要掏钱看一场球赛，更多人宁愿选择不看。同样的消费心理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票房和附属产品收入，很多人宁愿打100元的士去拿两张球票，附带请送票人吃顿饭，也不愿意花60元去买两张足球比赛的球票，因为按照他们的心理，拿着招待票在朋友面前更有面子。”

　　足球本身无法养活足球，对于目前的中国职业足球，赵伟认为还只是一个企业和产品宣传的良好载体，“比如当年的深圳平安，就是深圳足球最稳定的时期，健力宝时期虽然动荡，但也成就了深圳足球史上唯一的冠军。而近几年，脱离了这样的母体后，深圳足球只能频繁易主，即便得到过一些大企业的赞助，生存依然举步维艰。”

　　3深足只剩身残志坚

　　正是因为生存举步维艰，因此在哺乳期就被断奶的深圳足球，已经严重缺钙，在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里，成为了一个畸形。唯一能够让这座城市关注和感动的，只剩下了身残志坚。

　　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深圳都是一座充满吸引力的城市，也是因此，从湖北人张军到河北人范育红，从吉林人李玮锋(微博)到安徽人李毅(微博)，无论他们来自哪里去过哪里，都选择把家安在了深圳。但遗憾的是，城市的魅力并不足以为深圳足球留下球星，近几年从深足走出的球星，至少能组建起一套有实力争夺亚冠资格的阵容。

　　“且不说李玮锋、郑智和李毅那拨夺冠的球员，就说当时我手下的张文钊、惠家康(微博)、雷永驰(微博)、范晓冬(微博)……如果能留到现在，能比辽宁队差吗？”说着深圳足球的人才流失，张军痛心疾首。事实证明，深足卖出球员的行为大多都是亏本生意。比如当年70万元从深圳转出的张文钊，现在身价已接近千万元，让特鲁西埃大叹可惜。但这些行为，深圳足球又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他们要走？张军说，“因为我们没钱！”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张军说，“因为我们不能挡了年轻人的道。”赵伟也表示，如果还有其他选择，如今不会有太多人想来深圳踢球。

　　深圳作为中国大多数年轻人的梦想之都，在足球领域却成为了年轻人发展的障碍，这显然已经与深圳的城市形象严重不符。

　　深圳需要足球市长

　　要迅速改变深圳足球现状，深圳球迷会会长简满根认为，政府用政策上的大力支持，激发企业和社会投入足球的热情是最佳途径。“发展足球需要钱，但更需要的是政策的支持。大连能够成就八冠王荣耀，‘足球市长’的支持功不可没；广州把建立一支足球强队写进政府5年计划，促进了广州足球的迅速腾飞。无数的例子都表明，政策是足球得到高速发展的第一要素。”

　　深圳球迷联盟主席孙智敏也认为，从平安退出后，深圳就没有了真正的深圳足球，“无论是张海的健力宝、杨塞新的新泰顺、范育红的亚旅，还是现在万宏伟的红钻，都只是私人足球。”孙智敏希望深圳能够出现一位“足球市长”，“足球不仅需要政府的关注，更需要政府干预。俱乐部的前面有挂着‘深圳’两字，球队代表深圳，也是让外界认识和了解深圳的一张名片。作为一座移民城市，足球不仅能为在这里奋斗的人们减压，还能增强他们的幸福感和归属感。深圳不缺像恒大一样的企业，不缺热爱和希望为深圳足球付出的人，只缺一条像广州一样的足球发展政策。”

　　不过在众多人呼吁政府更多地支持深足的同时，曾作为深足掌舵人的宿将范育红也认为，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望在政府支持上，“目前的深足还不具备让政府扶持一把就上路的条件，深足更应该把重点放在修炼内功上，等练好了基本功，政府伸手一拉就能进入发展的快车道，这样的扶持才有意义。”一家以投资公司为背景的足球俱乐部，的确很难得到政府的支持。

　　罚单之球队成绩

　　53粒失球是特鲁西埃的错

　　尽管对深足降级早有预感，但万宏伟和绝大多数球迷，在赛季开始时并不认为深圳队在这个赛季降级，因为请来了特鲁西埃和特鲁西埃初来乍到时就发布的“第一年前六名，第二年进亚冠，第三年夺冠军”的宏伟目标。

　　赛季还未结束，深圳足球队就降级了，万宏伟认为是俱乐部长期建设、引援和临场发挥等多方面综合原因造成，尽管他不排除特鲁西埃也犯了错，但却也要尽量为这位寄托了他无限希望的名帅维护形象。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维护特鲁西埃，球迷们列出了特鲁西埃的“十大罪状”，张军更是直接指出，“赢不了球就不是好教练，53粒失球就是特鲁西埃的错。”作为球队的统帅，球队在降级路上所犯的错误，特鲁西埃自然都要承担。

　　“对于深足来说，特鲁西埃的战术和指挥的确有问题。”曾带领深足在历史上最困难的一个赛季保级成功的前主帅张军，对特鲁西埃的执教方式持保留意见，“我们并不是要‘倒特’，只希望他能够汲取教训，深足现在没有控制对手的实力，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老特的训练也过于执着和单一。”张军认为，以防守著称的深足上赛季丢了历史上最多的球，尽管一部分是因为队员主动失误造成，但如果在训练中练到了，不少失误是可以避免的。

　　范育红表示，他非常赞同特鲁西埃控制比赛的打法，但改造球队应该建立在保住能够继续在中超成长的这块平台的基础上。而部分球迷则对特鲁西埃松散的管理模式不满，“我们知道有球员经常半夜都在发微博，或在外面玩。特鲁西埃采用欧美完全放养的管理模式，对于年轻球员居多，职业素质不高的深足来说，很不靠谱。”

　　过去一年，特鲁西埃的确给深足带来了很多，也让深足失去了很多。万宏伟表示，将坚决执行完与特鲁西埃签下的“3＋2”合同，作为深足的总指挥，在第一年失败经历的基础上，特鲁西埃或许真应该有一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