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卢会使我们变成杜丘吗？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么一句沾泥带土的老话，对中国队目前的战地形势和生存状态是一个朴素贴切的形容。饭是一口一口地吃过来了，仗是一场一场地打过来了，一个以前的败家子在战火中渐渐地懂事了，知道自食其力了，能够打响自己的算盘一分一分地赢利了，这说明，与亏损一贯为伍的烂账如麻的中国队在打理球场生意这方面，进步了，赚钱了，原始资本的积累完成了，“积分储备”比较充沛了，腰杆子也随着腰包的勃起而坚挺起来了。这个时候回到五里河，歪笑着操办“中乌秋季贸易洽谈会”，作好东道主和地头蛇，摆一桌鸿门宴，沏好浓茶备足烈酒，笑里藏刀蛇心佛口，坐等乌兹别克大毛子们寻死觅活地造访，然后在9月15日夜里对他们萝卜大棒软硬兼施，说服他们积极踊跃地向中国足球的世界杯工程投资和采购，进口两个或者三个中国制造的足球，也允许他们向我们出口一个或者两个同样的皮球……总之在和他们以货易货时，我们要做到的，是贸易顺差大于逆差，进球数大于失球数。这笔很划算的进出口交易被中国队好整以暇地盘算着，不能说是非份之想。如果乌兹别克这些大毛子届时不干，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好，米卢得有话要说，他可以从自己快乐而裸体的脚丫子上卸一只皮鞋下来，像举着一只神气的小枪，耸耸肩膀脸皮一撕，狞笑着对萨利科夫说，阿联酋的萨格尔不是跳下去了嘛，阿曼的斯坦格也跳下去了，卡塔尔的哈吉想跳但我没让他跳，为什么？因为我藏下猫猫防备着你，等着你老萨来五里河跳水，你们这些假欧洲鬼子不下水不跳河，怎么证明我这个真欧洲猫猫好神奇？……跳！你倒是给我跳呀，跳呀！那会儿，全中国的球迷会变成《追捕》里幸运的杜丘么？萨利科夫也许会反驳说，不跳！打死我也不跳！你前面提到的三个人，全都被你们中国队弄得下课就义了，我如果不跳，可能还有生路，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另外，你把话说清楚了，乌兹别克是假欧洲鬼子不假，我可是正宗的乌克兰籍的俄罗斯人，你这个离开了欧洲的墨西哥佬算怎么回事儿？想损我和赢我？有那么容易吗？老毛子萨利科夫和山东鲁能的鲍里斯是多年的铁杆，中乌在球场交恶，鲍里斯会站在哪一边呢？他内心里想不想做杜丘呢？

　　(二) 乌兹别克算得上米卢的远亲？

　　乌兹别克何许人也？从地理和历史上说，中国距离它最近的地方是新疆，它的首都塔什干在某些方面，比如在街道和文化的宽度，身材和气质的高度，肌肉和个性的硬度方面可与乌鲁木齐媲美。这是两座相互间有着上千年交往和好感的城市。我小时侯曾在新疆生长了十几年，从有见识的大人们口中我得知，在牛皮哄哄的前苏联还没有作古的二战以后的年代，塔什干一直是中亚最漂亮，最翘楚，与俄罗斯最舐犊情深的城市。十年前苏联解体时，波罗地海三国和乌克兰额手称庆，感觉像出狱和解禁，远在中亚的绝大多数乌兹别克人却如丧考妣，那情形相当于《狐狸的故事》中，那只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半大的小狐狸，突然被冷酷的狐狸母亲含着眼泪强行赶出了家门，让其自谋生路另立门户。至今，在塔什干操一口流利俄语的人，同在乌鲁木齐讲一口标准汉语的人一样多。俄罗斯文化仍然是乌兹别克最主流的垄断性文化，使这种垄断在国家和民间的双重意义上同时成立，主要基于乌兹别克长久的坚固的俄罗斯情结，基于其自身从不掩饰的俄罗斯化的意愿和倾向。那里的足球当然不能例外。当你听说乌兹别克最好的几个球员都隶属于俄罗斯的球队和联赛，他们的主教练来自俄罗斯前国家足球队的教练组，而乌兹别克足协近年来始终脸红脖子粗地强烈要求脱离亚足联，转投欧足联，你可千万不要吃惊。乌兹别克与同处中亚的哈萨克、吉尔吉斯、塔吉克三个斯坦的区别，有如一捆棉花和蒲公英的迥然不同。如果你这几年有机会去塔什干看看，留意一下那里的建筑风格和社交习俗，城市公约和烹调手艺，电视频道和小说内容，人生观和世界观，白皮肤和络腮胡，服装和酒量，舞蹈和祈祷，音乐和体育，关税和法律，流行什么和不流行什么，交通警察的手势和街头情人的举止……你就可以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乌兹别克足球队已经和即将展示给我们的战术思想和攻防细节，以及在足球场上的优点和缺点，为什么会与一支俄罗斯的俱乐部队或省级球队一脉相承，难舍难分。这样的对手在外貌和骨子里都具有清晰可辨的“斯拉夫”特征，它通过俄罗斯娘家而对欧洲南部的斯拉夫人及其足球并不陌生，也并非束手无策。萨利科夫同米卢在“斯拉夫大宅门文化”和足球血缘的深处，不可能没有一丁点的远亲瓜葛。这两人现在是B组里唯一一对仍然在岗的球队主帅，谁瞅谁都不会顺眼和发软，他俩在五里河里演出的“斯拉夫”同胞式的粗壮的拥抱，一定是一幅虎背熊腰的半欧半亚的足球战争图片。

　　(三) 能否在沈阳的坛子里瓮中捉鳖？

　　“家中有粮，谨防贼抢”，这也是一句地道的老话，这话老得常常让一些不小心失财破产的地主和富农唏嘘不已。这话对中乌两队同理适用。中乌沈阳一战，是B组的两个积分最高，块头最大，拥有职业球员最多，体育综合传统最深厚的球队之间互不摸底的高等级对抗。至此，B组中所有的人物和线索都得浮出水面，结束伏笔，悉数交手和遭遇。由清一色职业球员比拼的中乌第一仗，也很可能是双方继续挺进或中途退出世界杯之旅的最关键的一仗，除非平局，否则由这一仗而分出的胜负结果将基本上确认战败方的不治而亡或狗急跳墙。这便是这场球的潜在的质量和重量，也便是大兴土木修缮和加固五里河体育场，使之如同金城汤池的最有说服力的目的之一。这很像“在故事中间的腰部，要出现情节高潮”的文学戏剧里的美学要求；这很像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此战之前的形势再次对中国队有利。我们积分压人一头，人马归于强盛，坐拥主场养精蓄锐，天时地利人声鼎沸。再加上，对米卢在卡塔尔玩火时露出好大一块矫情破绽的不满，即将被我们“他也许真的是智珠在握”的建设性猜测所平息。中国队以举国之心倾城之力，不容闪失地搞掂这场球，则冲杯大业的希望飙升为手掌中的可爱的“99％”，来月客战塔什干的最后的征途，可以撒满表达友谊的无比轻快的秧歌舞步。当然，乌兹别克“准欧洲”的历史文化背景，唆使它不论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不太在乎和瞧得起东亚国家的足球，惧怕更谈不上，这类似于我们在面对东南亚足球时，所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的高人一等的生理和心理优势。此外，塔什干和沈阳的秋季气温及湿度大同小异，在这方面，五里河无法难为这些宾至如归的中亚骑兵。乌兹别克以典型的俄罗斯足球的方式在塔什干击溃了卡塔尔和阿曼，阵容磨合趋于深入，作战士气甚嚣尘上，我们能够感受到他们来到沈阳企图反客为主的狼子野心。但是，中国队比它更值得炫耀的强劲势头等于提前正告了它：喂，大毛子，在老子的地头上你不要太骚情，你在五里河遭罹的对手不是西亚的那种业余的混混，我劝你最好把你的不合法的欧洲派头收起来，老子不吃你这套。据我看来，乌兹别克是个憨直坚韧，谨小慎微的民族，它对没把握的事情疑心很重，不会轻易冒险赌博。假如他们在沈阳构筑了俄罗斯人非常擅长的多层次防守反击阵地，齐上齐下，不走险不冒进，耗到某几个对之具有足够诱惑力的临界点才发动重炮攻击，这符合他们的足球性格。他们临场最犀利的足球战术，是俄罗斯教头所强调的推土机似的“整体速度优势”，一旦发挥得好，对中国队的“个体速度优势”是一种天然的有效的抑制。中国的足球专家老是说乌兹别克球员“个人能力很强”，这也应该不会走眼，马明诺夫、阿科皮扬茨、卡西莫夫这些俄超中的大牌球员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一个居然不满18岁就被尤文图斯买下的天才少年，据说打起来后也将上阵挑梁。乌兹别克的确不是吃素的羸弱之师，即便在沈阳，中国队想捉住这只膘肥体壮的老鳖打牙祭，不花费老鼻子气力和心智，后果难以想像和预料。总体上说，实打实的技战术较量将领导这场比赛的潮流，企望中国队像阿联酋那样借刀杀人，4比1大烤全羊，或者像中国队击打阿曼和卡塔尔时总是运气普渡，神灵保佑，恐怕是不现实不唯物的。中国队屯重兵于沈阳要塞，为的是请君入瓮，生擒乌魁，其可想之策大概应为三十六计中的“用兵之法，十则围之”，所谓关门打狗。这场一锤定音般界定大局的战役如何进行，对米卢的“现在进行时”而不是“过去进行时”的状态和能量，将是一次冷静而深刻的解剖和测量，对中国队阵型的厚实稳定，战术的合理精道，必胜的勇气信念，剽悍的搏杀斗志也是一次令人乐见其成的高强度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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