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孟义经过反复磋商和多次权衡,最终还是派出了采访最后一轮联赛的三个特别报道小组,尽管《新足球》拥有遍布全国各个赛区的非常发达的信息采集网络和为数众多嗅觉灵敏的特约记者队伍。
这三个小组所承担的职责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赛事新闻采集。这三个小组是为“假球档案”服务的。从上轮开始正式建立起来的“假球档案”经审阅和评估,可以认为充分发挥了“疑点疑案记录存照”的作用,涉嫌打假球的球队、人物、过程、时间、地点、特征、结果及其相关背景在其中显示得一清二楚。非常重要的是,每一个疑点疑案都附有严谨专业的分析报告,有一些报告很自然地使用了图表、数据这些量化的分析方法,借鉴了其它各门学科大量的研究成果和理论观点,颇有自成一派的学风和相当独立的课题特性。
孟义看后心里产生了一种新的念头和想法。
在目前,这种档案的建立类似于环保机构调查和监测环境污染之后所开列的测量数据和统计资料,也类似于安保机构将犯罪案件和疑犯登记在册的情报档案。孟义确信这项工作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前几日中国足协的一位很熟的朋友因为私交甚好得知孟义设立了“假球档案”,击节赞叹,认为《新足球》在这方面的工作甚至走在了足协有关部门的前面。孟义说,惩治和根除假球的前提,是要研究和摸透这种特殊的腐败现象的成因、生存状态及其发展规律,要对假球的存在和变化进行科学的技术分析和判断,否则“打假”不是“假打”的对手。
孟义忽发奇想,既然世界上有一门“犯罪学”,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足球学术的范畴内设立一门“假球学”?
《新足球》的“假球档案”是一个独立的调查小组,在将来也希望能成为一个抛砖引玉的学术论坛,促使“假球”的研究向学术课题的方向和高度发展,造就一批“假球学”专家,从理论上和技术上为“打假扫黑”提供专业化的帮助。孟义觉得《新足球》有义务为此摇旗呐喊奔走呼号。“假球档案”也有责任朝着这种目标去努力和进化。
从“假球档案”已经记录建档的内容上看,今年联赛鬼气很重什么怪事都搅拌在一起,先是赌球大案被揭发出来震惊足坛内外,赛季末高羽又捉住了猛虎队为保组大肆活动行贿买球的马脚,紧接着陈贵海执法国都队打小龙队时创造了一个单场球为一个队判罚四次点球使之获胜的可疑记录,然后又爆出小龙队为此宣称将退出中国足坛的事件……这些疑点疑案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不知还有多少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即将发生的秘密勾当藏匿于联赛大海的深处。
与此可能会有瓜葛的现象还包括黄河队门将大李眼睛受伤酿成了甲A首例恶性赛场伤害致残案,野马队主力后卫马强同外籍教练在赛场通道吵架斗殴的丑闻,以及聂飞儒面临夺冠最后一战时突然莫名其妙隐退的怪象。
作为报道足球、观察足球、评论足球的权威媒体,《新足球》对职业联赛的城狐社鼠牛头马面抱有极大的警觉,循迹深入拨草寻蛇,动机和结论已经归结为一点:有人在玩假球。
高羽提出的一个观点对大家很有启发,她说犯罪学里有一个“有利无利原则”,就是说,案发后的结果对谁有利,谁的做案嫌疑就最大。现在爆发出来的一些闹哄哄的事件和显示出来的一些怪兮兮的迹象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大多与猛虎队有着直接或间接的牵连。很多意外事件发生之后,猛虎队总是或多或少地成为最有利的受益者,这难道都是偶然的吗?
受此启发,“假球小组”的同事进一步对许多疑点研究分析,发现不只是猛虎队,其它一些球队和个人也是非常明显的“疑案”受益者,比如超人队。
孟义见此状况,深感“假球档案”这个课题小组的力量需要加强。他挑选了四人兼任常务成员,自己亲任组长。这四人基本上都是报社各个口子的台柱子。第一人是理论部主任老温。老温是七十年代省足球队的主力,退役后在体委做了多年的随队教练,后来进入体育学院深造并且留校从事体育教研工作。老温被孟义挖到报社之前,是一家体育研究所著名的足球问题研究员,名副其实的足球问题专家。
第二人是采访部副主任高羽。高羽是名牌大学的新闻学硕士,不仅文笔出众,更是课题研究的行家里手。高羽做课题是现代学院派的风格,讲究举一反三正反类比。小组里的分析报告一般都由她来起草。
第三人是要闻版的责任编辑大崔。大崔原先是以政法大学高材生的名份分配到一家普法杂志社工作的,调到《新足球》后歪打正着大有用武之地。大崔写一手辛辣严密的足球社论和杂文,又持有律师证,兼着报社的法律顾问。
第四人是国际部编辑兼记者赵刚。赵刚毕业于外语学院,精通英语还兼通法语和西班牙语。赵刚的采访业绩非常突出,善打硬仗恶仗,又有语言优势,是孟义手中的王牌记者之一。
孟义为“假球档案”小组额外安排了工作经费和津贴,购置了必要的采拍视听设备。为了不对外暴露“假球档案”的存在和运作,大家制定了工作纪律和管理办法,不为此设立固定的栏目,也不在报上做无谓的渲染。
孟义说,是的,这是一条特殊的战线,咱们这个小组是一支特种部队。
(2)
赵刚最近心理上的压力特别大。
他虽然很迷信一位俄国哲学家所说的“没有隐私的人是白痴”,可是一旦在心里收留太多的自相矛盾甚至水火不容的秘密,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让他主动离开这种压力也是不可能的。
他实实在在地知道黄河队将无法在主场战胜猛虎队从而战胜所有的竞争者稳获冠军。这将是注定要出现的结局。这个结局也许相当不错,因为这将使自己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成为一个赚了大钱的人。这是一个让他感到相当惊险和刺激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财富--包括物质上的和精神上的--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中。百分之二十,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比大多数人聪明比大多数人牛逼比大多数人更先了解真相更容易把握未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奇妙得像一片沙漠中的绿洲。
这种感觉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着迷。
这种感觉爽极了帅呆了酷毕了。
这种感觉少不了阿方。这种离不开阿方的感觉不是情欲和性感,是一种一丝不挂的知心和秘而不宣的默契。这种身心愉悦的感觉是那些又庸俗又肤浅的女人给不了的。
阿方之所以有好事就想着自己据她说是因为她蛮喜欢那种有好毛病也有坏毛病的男人,蛮喜欢那种行踪不定神出鬼没的男人。她还说,如果这个男人蛮听她的话,蛮重视她的主意或提议,而且说话做事不啰嗦不变卦,而且这个男人手脚从容即使喝醉酒也不闹事也不非礼,同时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在床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使他的身体和她的身体又咸又湿地流通一下的话,那么,这个男人能让她心痒得心疼得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最后这一点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可爱的距离。”她说。
赵刚问她,你说的这个男人是谁?是我吗?
你快要变成这个男人了。她说。
赵刚其实并不常想起阿方。想起阿方的时候也并不是总把她和赚钱和赌球联系在一起。阿方常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语气和内容越来越软越来越水越来越暖和。阿方比自己更在乎天各一方之后的沟通和联络,但她一点也不烦人。自己和她之间如果有什么障碍和不妥,不是可爱的距离造成的,不是小顺子和金球公司造成的,而是“没有隐私的人是白痴”造成的。
黄河队主场打猛虎在赵刚心里失去了悬念也就失去了去那里观战顺便与阿方幽会的兴趣。黄河队必败无疑能给自己和阿方带来多少钞票,赵刚现在不太关心也不太担心。他害怕的是小顺子如何在场上变戏法如何瞎蒙胡搞这层窗户纸会在自己的心里被捅破。而这层窗户纸千万别被捅破,否则一个“没有隐私的甲A”岂不是一群白痴的甲A?
猛虎队打败黄河队是其成功保组的一部分,但并不等于马上就能安全归山万事大吉。它的小命的另一部分还捏在红酒队和东港队的手心里,留着一个很大的悬念。这个悬念把赵刚给吸引住了。
大江队高出猛虎一分,小龙队高出猛虎两分,如果猛虎真能回光返照起死回生,大江和小龙谁会是猛虎的替死鬼?难道高羽真的料事如神一眼就能看出小龙的死相?
赵刚有点不信,又有点不能不信。
阿方也说,猛虎赢黄河的赔率是8.8,钱投在上面很安全,因为这只是一场比赛,小顺子他们可以控制住。可是猛虎能不能因此而保组实在很难说,这还要看其它几场比赛的结果,所以虽然猛虎成功保组的赔率高达66.66,小顺子他哥这些大户却并没有放胆在这一项上押很多钱,这说明大家对猛虎能不能保组都没底,这是一项很不保险的赌注。
阿方很惊讶为什么赵刚敢对这一项也投入不少钱是不是太冒险了?赵刚没有解释太多也确实解释不清。赵刚说既然是赌一把就别丢下猛虎保组这个更刺激的大项,这只老虎本事大着呢怎么看都是命不该绝。赵刚把二十万元汇给阿方时点明了要在猛虎保组这里扔下十万块,他说这回你听我的,就当咱俩蹦了一次极玩了一次心跳。
高羽的推理是经得起推敲的,挑来挑去挑不出有哪一点不能成立。东港那座城市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但是给小龙队做个坟场是绰绰有余的。东港队必须要击败小龙队这个倒霉蛋,打平了都不行,这副千斤重担东港队愿意为猛虎挑在肩上顶在头上而且能不能如愿以偿呢?
赵刚决定到东港的现场去看看。他在小组会上对孟义对老温对大崔和高羽说,东港交通不便条件最差,我最年轻,这个苦还是由我来吃吧。
孟义笑道,算我们没有白疼你。
(3)
杨之卓将作为足协指派的比赛监督第四次莅临黄河队的主场。接到通知后,他的脑海里旋即掠过了不久前与高羽的那次谈话。
高羽似乎正在调查有关猛虎队的一些台前幕后的不检点行为,而且对这类违纪乱规的现象掌握得相当清楚。杨之卓想,高羽乃一文弱女子,乃隔岸观火的圈外之人,却难得秀眼如灯维护正义。从自己的本意上说,杨之卓是欣赏她信赖她有心助她一臂之力的。
前年足协领导派自己赴德国考察德国足协的联赛管理经验,其中有一条“联合媒体共同监督不法行径,善于利用媒体的力量打击联赛中的害群之马,与媒体合作对觊觎联赛的不法黑客实行威慑和揭露”,是自己回来后着重写进考察报告里的。德国联赛极少出现丑闻而且德国足协极少遭受媒体围攻是令人羡慕和深思的。
德国足协的同行曾经提醒杨之卓,市场化的足球是一柄双刃剑,足球市场一旦开放,转眼间就会获得可观的资金、人力和市场规模,可是与此同时,市场欺诈、不公平竞争等等有害的东西也会侵入足球市场乃至赛场,这是一个非常艰巨和复杂的管理课题。 杨之卓很清楚,足协的管理人员大都是精通足球的专业人士,搞足球管理是得心应手的,搞足球市场管理却是大半个外行。国内的职业联赛如今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是不争的事实,面对一些只对市场感兴趣只把足球看成是玩物和载体的市场大炒家,面对与日俱增防不胜防的市场上各怀鬼胎的不速之客,一个只懂足球“甲乙丙”而不懂市场ABC的足协是狼狈尴尬的,是力不从心的,是朝不保夕受人歧视的,是注定要背着黑锅碌碌无为的。
足球媒体不留情面地批评足协,你认为它们是多管闲事也好,是瞎批歪骂也好,无风怎会起浪呢?甲A联赛这么歪歪扭扭臭哄哄不要脸地发展下去,就是下一代人也看不到起色看不到彩头。像猛虎队这件事,区区一个金大柱凭什么就能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无人对他说个不字?那个劣迹斑斑的陈贵海又凭什么能做到目中无人有恃无恐?究竟凭什么?
陈贵海上一轮一场球判给一个队四个点球民愤极大,不也就是停吹两场了事?猛虎队这伙人靠这种手段保组成功能瞒得了谁又顾忌过谁?谁又能保证其它队不效仿这一套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甲A的哪一支球队敢站出来拍着胸脯证明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这些事病入膏肓不下猛药不用重典是无可救药的了,可是……唉,爱谁谁吧。
高羽追查猛虎队精神可嘉,最起码她有这种眼力和勇气。杨之卓估计她不会错过猛虎队同黄河队这场重要的比赛,试着拨她的电话,果不其然,她早已抵达现场,大声说“我正在等着看好戏”。
杨之卓对她说,我也要去现场,我是这场比赛的监督。
高羽说,那又怎么样,你能监督谁呢?
杨之卓不高兴地说,有我总比没我好吧?
受足协邀请执法这场比赛的三位裁判来自哈萨克斯坦。杨之卓带着他们从北京启程于当天傍晚飞抵目的地。赛区组委会将他们一行安排住进了当地有名的老字号宾馆百邦饭店。
杨之卓前脚走进饭店的房间尚未放下行李,高羽的电话后脚就跟过来嚷着要一起用餐叙叙旧。高羽问他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顺便给她提供采访外籍裁判的机会,杨之卓不同意,说你打着叙旧的幌子实际上是想利用我,我不会中你的计。
高羽说你是钦差大臣我当然要巴结你利用你,我向外国裁判问个好你也吃醋啊?
杨之卓笑了一会儿,说我带他们出来是有纪律的,这些裁判赛前赛后不能和任何人接触。
那好吧,高羽说,我只找你叙旧,蹭顿饭吃。
杨之卓一行的下榻地点按照要求是要保密的,而且根据新出炉的规定也不可参加当地赛委会或私人间的宴席和娱乐活动。杨之卓对此并不反对也坚持照章办事,所以接待单位前来陪同的人留下几箱水果就回去休息了。
杨之卓让随行人员和翻译陪三位裁判用餐,自己在房间等着高羽造访。高羽进门时带进来一股湿冷的风雪寒气,一身全副武装的记者行头,披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像团火似地冲了进来。
杨之卓开玩笑说,你是又爱红装又爱武装,哪里有战斗哪里就有你的影子,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高羽笑,说我不像某些人喜欢伪装。
你别老损我,杨之卓说,你们这些记者,好像个个都长着两个舌头,能说会道口诛笔伐,见谁怀疑谁,总喜欢跟人过不去。
高羽坐下来喝了口茶,问杨之卓,你说这场球谁胜谁负?
不知道。
猜猜嘛。
猜它干吗?比赛前谁都能瞎猜,我们可不行,乱预测一气,传出去让人上纲上线,又是官球了又是红哨了又是黑箱操作了什么的,受得了吗?
你打算怎么保证比赛的公正性呢?
这是我的事。
要是比赛掺了假,你负不负责?
那是别人的事。
“你真让我失望。”高羽说,“足协是大管家,家门不幸家风败坏,放着那么多家规顶什么用呢?”
“你意思是猛虎队连黄河队都想收买?这可行吗?他想保组,人家还想夺冠呢,我就不信聂飞儒会掺假!”
高羽笑了,笑容里含有许多冰块一样的东西:“聂飞儒?你知道聂导现在在哪儿?不知道吧?……打个比方说吧,明天要在景阳岗打虎,当年的武松却不在场……为什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噢?”
“听说聂飞儒住院了,住哪一家医院没人知道,我找了几天都没找见他。”
“这么不巧?”
“可能还有一些东西你也不知道,黄河队的头号门将在阵容里消失了,后防核心小牛也将缺阵,中场大将小黄同样上不了场,就连几名主要的替补也失去了可能上场的机会……这些都是巧合么?这些巧合为什么全都朝着对猛虎队有利的方向发展?这些巧合是谁造成的?”
“这么复杂?”
“所以说你太官僚太……迟钝。”高羽一笑,“你算是足协里同联赛打交道最多的人了,你都这么糊涂,你们那衙门里还有清醒的人么?”
“我们是干什么吃的?”
“问你自己呀。”
“我是在问自己,我们是干什么吃的?”杨之卓自嘲道,“我们对联赛的情况还不如你们记者清楚。”
“不是不可为,而是不能也。”
“那倒不至于,你骂我糊涂迟钝,我不反驳,可是要说足协对违纪现象放任不管,或者说包庇纵容,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你坐在这信口开河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如果足协出面说话,凡事都得有根有据,都得依法办事。联赛搞砸了,谁最痛心?是足协!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讲,联赛出了乱子,中国足协比天底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急……”
“是这样么?”
“你态度严肃点!不然我跟你急!”杨之卓故作威严,“我们足协对联赛的管理水平与发达国家比确实有很大差距,再加上个别工作人员思想觉悟有问题,责任心差,许多事情事前事后把关不严,造成不少失误和漏洞,惹得球迷和记者一个劲儿地骂足协昏庸无能……这些人我也很烦他们。”
“这还不够么?”
“……”杨之卓拾起外套站起来,“我肚子饿了,你呢?……你说过一起吃饭来着,没说要找我辩论。”
“我在减肥。”
“看你皮包骨头的样儿,省点力吧。”杨之卓将西服斜插着套上,走在前面拉开房门。
(4)
两人并排走过走廊快到电梯口了,高羽问杨之卓,那几个哈萨克人呢?杨之卓说我们的翻译在陪他们喝酒。高羽又问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么?杨之卓笑说他们太能喝酒,跟水牛喝水似的,我陪着是遭罪,你呢?你愿意做陪酒女郎吗?
高羽捏紧小拳头捣了杨之卓一下,说我愿意呀,你带我去呀,等把他们灌醉了,我叫他们明天给黄河队多吹几个点球,打死那只猛虎!
你别乱说话。杨之卓训道。
电梯门刷地一下拉开了,像鲨鱼张开了大嘴,高羽先走了进去,看杨之卓在自己身边站稳了,一仰头正打算继续同他抬杠,忽然她感到杨之卓的一只手暗地里摸了摸或者说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举动太突然太唐突了,她的心里狠狠吃了一惊。她羞恼地瞪着杨之卓,却看见他礼节性地笑着向电梯那头的几个人点头致意。 高羽顺势把目光斜砍过去,正赶上那里有一人对杨之卓说,杨主任来看比赛啊?杨之卓说是啊是啊。那人阿谀道,大雪天的,辛苦辛苦。杨之卓答道不辛苦不辛苦。那人又说,真巧,在电梯里碰见您,我到这儿出差,采购一些东西,是不是一起坐坐?杨之卓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事。
电梯到二楼停下,杨之卓同那人握过手,带着高羽出了电梯被餐厅的小姐领到一张小台前坐下。
“你猜我刚才碰见的是谁?”杨之卓说。
高羽摇了摇头。
杨之卓鼓励她:“你就当猜谜语嘛,你不是常让我猜来猜去的吗?”
高羽不想猜,吃着小菜细嚼慢咽着,蓦地她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抬头找着了杨之卓的眼睛,脱口道:“那人方言很重啊,他是不是……是不是……”
“猜呀,是哪里的?”
“……?!”
“我好几次去他们那里办事,经常碰见这人,他是俱乐部上级单位的人。”
“超人!”
“对呀,他是超人集团的……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的妈呀!”
“你紧张什么?也许他只是来看比赛的。”
高羽眼珠子飞速地转了转,咬着嘴唇没再作声。
离开杨之卓的饭局后高羽并未离开百邦饭店。她站在饭店楼角前的一棵松树下顶着寒风打通了孟义的电话。
孟义吃惊不小:“超人队的人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河队这下有麻烦了,猛虎和超人一左一右一明一暗地夹击它,它能有活路吗?照我看,如果超人不搞鬼,何必要派人亲临对手的赛场?”
“就是啊,就算关心这场球,看电视直播也行啊,而且根本用不着担心猛虎会不会放水……我猜呀,他们此行居心叵测必有所图。”“弄不好他们要收买黄河队里的人。”
“这下真玄了。”
孟义很惋惜地说:“要是赵刚在你那里就好了……”
“为什么?”
“如果是他,他有办法盯住这些人,有办法接近他们探听虚实……真是可惜啊。”
“……”
“高羽,高羽?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说你不如赵刚,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出苦力的活儿你干不来。”
“孟总,你可真会怜香惜玉。”
“你别挖苦我。”
高羽摸了摸自己背包中的声波录音采访机,平添了一股侠气:“孟总,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没办法,你的宝贝赵刚不在,我只好滥竽充数东施效颦,只好当回花木兰了……你就下命令吧。”
“嘿!我真为你骄傲,高羽。”孟义大喜过望,“第一,弄清楚他们是不是住在那家饭店,第二,跟住他们调查他们的行踪和意图,第三,做好拿钱的准备……”
“什么?第三条是什么?”
“钱!我是说报社又要破费了……我等着给你记功发奖金!”
高羽笑道:“真是体恤民情啊……要是我完不成任务呢?”
“照发不误。”
高羽收起电话静立于街头思忖了十几秒钟。她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机票,回身踏着一串碎步重新钻入百邦饭店的大厅直奔问询处而去。杨之卓告诉她那人姓朱,但是叫什么名字杨之卓记不起来。高羽笑容满面地让问询处值班的小姐帮她查一查超人集团的朱先生住在哪个房间。小姐问她有何贵干。她晃了晃手中的机票说她是来送机票的。小姐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高羽对她说了那座城市的名字。小姐在电脑里查阅了一阵儿,问,是不是朱锦山先生?超人集团文体部的部长?高羽说谢谢,是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高羽故意上了电梯一直升至顶楼又降回底楼,镇定自若地飘过大堂飘出了饭店。
上了出租车,高羽暗暗心喜。这正是自己此行的工作目标和真正的目的。超人队也出现在视线之内不能不算是一个惊喜的收获。这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也可以叫作“门前捡漏”,剩下的事情就看自己如何把握机会如何破门得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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