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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国第一部长篇足球小说《假球》第一章(2)

http://sports.sina.com.cn 2001年04月11日08:03 新浪体育

  第一章

  (7)

  马强在下午的训练中实在是太不走运了,先是不小心踩着冰块摔得鼻青脸肿,跟着又在分组对抗时被队友狠狠地踹了一脚。

  队医摸着他肿胀如馒头的脚脖子心疼得直皱眉头,叮嘱说,你可得注意恢复,三天后的比赛是场硬仗,你不在场上可不行。

  马强敷着冰袋忍住疼,心头不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这帮二队上来的小子全他妈是愣头青,有这么踢自己人的吗?操!看我不揍他婊子养的!

  队医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没事找事啊?

  马强压着火,裹紧了棉衣坐在场边看训练,远远瞅见大鼻子戴维带着翻译往这边走,就小声对队医说,你别跟他讲那么多,这场比赛我是一定要上的。

  队医笑道,你小子蛮敬业的嘛。

  马强没再吱声,心里想,这点伤可千万别坏了老王叔的大事。

  等教练准假后走远了,马强坚持不要队医送,自个一人返回宿舍,在床上躺了会儿,他开了手机给老王叔打传呼,随后将门反锁了,放了支曲子听,默默地等老王叔回话。

  除了父母和姐姐,老王叔是马强最亲的人了。父母早年都是厂里的工人,打小家里就穷,养着姐弟两人一直就没有过上好日子。马强10岁进了体校田径班练长跑,吃住由学校管着,家里的负担才轻了很多。

  老王叔那时专教足球,是体校里最有名的教练,带出的球队总能在市里拿第一,得的奖状多,吃得也好,穿得也好,又有球玩,在小小的马强眼里,没有什么比足球队更让他向往的了。仿佛鬼使神差,马强一次次着了迷地跑到足球场边看练球,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不动,渐渐引起了老王叔的注意。

  有一次训练完,老王叔把马强叫了过去,问了姓名和班组,又问他愿不愿意踢足球。马强激动得面红耳赤,只顾把个小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逗得老王叔哈哈大笑。

  进了足球队,马强如鱼得水进步神速。他从来不在队里调皮捣蛋,也从来不在训练中撒娇偷懒。他在场上踢球的那个狠劲儿,让高年级的同学都怕他三分。几年下来,马强成了小球队中最优秀的球员,生得威猛,技术又好,除了守门员,场上的什么位置都能踢。他自己最想干的是当前锋冲在前面射门,但是老王叔对别人不放心,始终安排马强留守后防线充当御林军的首领。队里的同学因为种种原因无数次被老王叔抽耳光踢屁股,可他却一次也没有打过马强。

  那年省体委组建少年队参加全国比赛,老王叔向上面选送的第一个队员便是马强。马强他们那支队伍是当年全国最棒的少年队之一,一路猛拼狂打过关斩将,首次为省里捧回个沉甸甸的冠军奖杯。返家那天,老王叔亲自跑到火车站迎接,见了马强一把拉进怀里高兴得直掉眼泪。

  体校毕业后,为了保送马强和另外几个队友进入省青年队,老王叔领着他们不知找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路。几个队友至今说起来仍旧是唏嘘不已。马强此后顺利加入省足球队,老王叔那几年也调入省体委的足协工作,负责青少年球员的选拔和集训。虽说见面少了,师徒情份却一点也没有生疏。

  职业化时,省队交给一家私营的大公司管理和经营,改名为野马足球俱乐部。几年的光景,野马队由马强这批正值当打之年的骁勇战将挑梁掠阵,在甲A纵横驰骋战绩彪炳,是国内公认的一流强队。被誉为"铁后卫"的马强在其中的贡献有目共睹众口皆碑。当地的球迷干脆把马强比喻成野马队的"马尔蒂尼"。

  在马强内心的最深处,足球圈里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超越老王叔的。没有老王叔,就不会有他的今天。对于这一点,马强是毫不含糊的。

  老王叔搞了一辈子的足球,退居二线前没能赶上职业化的好年景,可他几十年带出的学生遍布甲A甲B,有许多人像马强一样是队里的主力和尖子,年纪大些的也有在俱乐部担任教练和官员的。正因为老王叔在圈子里人头很熟人缘很广,联赛刚开始的年头,大家有什么事儿找老王叔出面,没有不给面子和认死理儿的。

  那年头花钱办事没什么特别的规矩,有多少给多少,手头紧了,哪怕一顿饭几条烟,讲的是个情份和义气。这次你有难处我让你一场,下回我不顺当你拽我一把。这球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踢来踢去就这么几支队伍这么几张熟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说这甲A邪乎,主要是踢球的和教球的把这钱给挣多看重了。钱这个东西,见多了挣多了就会有瘾,办什么事,给多少钱,开始有了规矩和价码。

  马强早就知道自己队中有人背着队里偷偷挣外块,尽管不知底细,却也从来不管不问。说起来大伙都是一个庙里一个炕头的和尚,窝在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不用多嘴多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两年前,队里有个老门将收了外人的钱往门里漏球,不知怎的被人捅了出来让队里抓住了把柄。队里也是杀鸡给猴看,叫几个有黑社会背景的大汉冲进宿舍大冬天的把人扒光衣服捆起来吊在过道里打,边打边逼他说出实情,使大家听清楚他怎样收人黑钱怎样开门放水……那可真是一顿毒打,活生生打断了一条腿,也就算是砸了饭碗。出院后包括他自己都一致对外说是训练时摔断了腿,从队里领了点抚恤金,灰溜溜地提前退役了。这事过后,队里的大门清一色地全是让外援来守,生怕家贼难防。

  这件事在马强心里烙了块儿疙不矶矶的死疤,那个倒霉的门将在那天夜里发出的血淋淋的惨叫声,使他很久之后每一想起便头皮发麻。

  那时侯的马强,凭良心说,对野马队是忠心耿耿的。

          (8)

  自从在家乡这座城市买了房子结了婚,马强就从未想过要离开野马队转会到其他什么地方去。

  有了家眷,心里便多了牵挂,在场上踢球非得像走钢丝一样小心。偶尔碰上有要好的队友拿一些有猫腻的事儿跟他商量,他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就拿对方的球员出气,踢得对方鬼哭狼嚎,然后才会想法子漏开防线。否则就算是收了点钱,他心里也压根儿看不起这种对手。

  他自认为野马队属于甲A最强档次的球队,从来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也很想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拿一次冠军,之所以每一年都同冠军失之交臂或者只差一步之遥,他觉得全因为那些低级的没出息的球队大把大把地花银子在自己队里买分保级。

  有一年在海埂集训和黄河队的小顺子闲聊,小顺子却不同意他的这种观点。小顺子如今是黄河队里红得发紫的球星,也是国家队中的红人,他同马强在少年队比赛时就是老对手和老朋友了。

  小顺子对他说,你们野马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次你们队凭一记点球赢了我们,是我在禁区里拽倒你们前锋二鬼的,你猜你们老板给了我多少钱?

  马强猜不出。

  小顺子说,顶你半年的工资。

  马强不信。

  小顺子又说,你回去问二鬼我当时跟他说了什么。

  马强私底下找二鬼问这事,二鬼爬在他耳边说,可不是嘛,小顺子把我从地下拉起来,还没忘了说,君子猎财取之有道,你这球可一定要罚进去,别砸了我的财运。

  马强听了,心里的某些东西掺杂在一起很不是滋味。自己流血流汗半年挣的钱让小顺子几秒钟就捞足了,这一点尤其让马强对自己的老板怨恨不已。

  不仅马强有牢骚,老王叔听他说了这些事也忿忿不平,说搞足球的老板是赚钱的大爷,这踢球的人也不能全都是孙子,自己队里的人还不如外人值钱,这不是不把人当人看吗?有什么呀,不就是花钱买球、让球挣钱的事嘛,我就不信这一辈子成天到晚踢球的人还搞不过半路出来玩球的人。

  这以后再有人花钱买球,只要是熟人,价格合适,要求也不过分,老王叔和马强就会收下礼钱,师徒俩对半分了,天知地知爷俩知。

  这球场上的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踢球的人最明白。马强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别的本事没有,拿足球耍几下障眼的把戏,那是滴水不漏的。这些年明摆着有人经常这么玩,玩得人多了,玩成了一门技术玩成了一种气候。

  这门道玩得人一多,外面的风声就大,报纸上电视里广播中今天怀疑这个明天猜测那个,隔山打牛瞎咋呼干着急。

  马强冷眼瞅着那些企图替天行道的记者哥们像无头苍蝇似地瞎摸乱撞,感到挺滑稽挺可怜的。这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酸秀才跟个傻小子没什么两样,就喜欢爬在山洞的洞口往里张望,越是看不见,越是又好奇又瞎掰。

  这洞里黑麻咕咚曲里拐弯的,你不进来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9)

  今天一大早老王叔不间断地打电话找马强,使马强估计到可能和几天后同猛虎队的比赛有关。

  猛虎队今年虎落平阳,跟谁打都被弄得屁滚尿流。本赛季野马队首回合打猛虎,比赛刚开始一会儿,正是马强在后场抢下球一路带球游动到中线附近,见猛虎门将站位太靠前,马强一脚五十米开外的远程发炮,那球像美国人的巡航导弹一样精确,越过那个傻逼门将飘悠悠地吊进网内。

  那场球野马队最后以3比1打得猛虎落荒而逃。而马强那脚惊世骇俗的超远程吊门,也被评为那一轮的最佳进球。

  马强听说猛虎队下半年已经炒了两任教练,可还是越踢越臭,这会儿已是降组大热门了。以猛虎的实力不至于落到这么惨的境地。老王叔急着找他,十有八九是猛虎队那边有了动静。

  不巧的是,队里今天的训练安排满满当当,洋教练盯得太紧,马强心里着急也没办法。要不是受伤休息,下午不折腾到天黑才怪呢。  想到这里,马强禁不住又呼了老王叔几次。

  好一会儿,老王叔的电话回了过来,焦急地说:"强子,得空了?我刚才一直在开会,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有件事当面跟你说吧,能出来吗?"

  马强说了今天训练和受伤的事,没等说完,老王叔马上听不下去了,追问他伤势如何是否严重影不影响比赛。马强说问题不是很大,只是眼下行动有些不便。

  "这样吧,还是我赶到你那里去。你们基地不远处有一个大茶楼你知道不?……你等会儿去那里订一个单间,我随后就到。"

  马强挂了电话,估摸着队里的训练还有个把钟头才能结束,就迅速换了件大衣,一瘸一拐地溜出去了。

  待到两人在茶楼见面,老王叔看过伤处,抓起他的脚腕左右转了转,很不高兴地说,幸亏只是伤了皮肉,还没踢坏筋骨,你们这是怎么搞的,训练嘛,踢得这么凶?

  马强苦笑道,洋教练训练就得这样,一切都要真枪实弹,谁在训练中表现好,谁才能上场。

  老王叔不服,说这也得有个分寸啊,瞧你脸也摔肿了,毕竟是训练嘛,如果主力都伤了不能上场,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马强反过来安慰老王叔,讲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踢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伤还不是家常便饭,等睡一夜消了肿,就不碍事了。

  "我见你伤得青一块紫一块,心里乱得很。"老王叔踌躇起来,"那件事我不想跟你说了。"

  "我跟您保证没啥事儿,您就别为我操心了。"马强端起沏好的茶壶添了茶,"上场是没问题的。"

  "……"

  "猛虎的事儿?"

  老王叔点点头,从包里取了本存折递到马强手上:"你是清楚的,猛虎的金大柱跟我认识也有10年了,他在他们省的青年队做教练时就同我们联系很多。前几年他到咱们这儿挑选年轻球员,有很多事都是我给他疏通办理的,大家相处得不错。这个赛季猛虎队有点背,咋个玩法都不顺,成绩上不去,白花了几千万,一只脚还是踩进甲B里了。

  "他们省就这么一支甲A队伍,如果掉下去,省里市里不答应,老百姓会闹翻天,赞助商也会翻脸走人,你说金大柱他难不难?……半个月前他找了我,想让我跟你说说,想办法放他们一马,把这场球让给他们,等于救了他一命……这不,前几天他把钱汇过来了,一共二十万,你这份我替你存银行里了。"

  马强静静地看着存折,想起老王叔的爱人最近忙着开酒楼,就又把存折塞还过去:"王叔,这事你说要办那就办,这钱也该收,不过快过年了,大婶的酒楼又急着开张,还不等钱用?这次这钱算我支援大婶的吧。"

  "强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婶子的事全都置办停当了,你现在挣个血汗钱不容易,要养老婆孩子,还要照顾你爸妈、你姐……我知道你开销大,你还是收下吧。"

  "王叔,我每个月工资加奖金都有三四万的,还愁缺钱花吗?您就别跟我让来让去了。"马强给老王叔又添了茶,沉思地说,"咱们得给他们做个计划,让他们一定要配合好,这场球是外国裁判吹,电视台还要直播,可不能闭着眼睛瞎踢……现在的观众可不像以前那样好哄了……"

  老王叔深以为然。

         (10)

  "有什么猫腻吗?"

  在《新足球》报宽敞的主编办公室里,孟义给高羽冲了一杯很浓的咖啡,关切地问道。

  "肯定是有鬼,但我不知道杨之卓会不会卷进去。"高羽把一份联赛积分表和一张自己制作的情况分析图放在孟主编的台面上。

  "说说你的看法。"

  "我昨天下午去足协了解国家队集训的事,出来时突然看见猛虎俱乐部的金大柱在不远处等什么人。我觉得挺奇怪的,这会儿正是联赛只剩下最后两轮的收盘关键期,猛虎队濒临降组是众所周知的,金大柱大老远地跑北京来恐怕不是偶然的吧?如果他去足协有公事要办,却又不进办公楼,偏要赶在下班时间找人。这么想着,我便躲在一旁想看个究竟。

  "大概半小时后,我看见杨之卓走出来被金大柱拉进出租车。我一时兴起,也搭了一辆出租车跟住他们。这一跟就跟到了前门饭店。他俩上二楼餐厅进了一个包间,我只好在外面找了一张台子随便要了点吃的。

  "其间金大柱出来用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没一会儿有个小伙子提着一个大皮箱上楼交给了金大柱。我猜想那皮箱里的东西可能是送给杨之卓的礼物,只是想不明白金大柱究竟有什么目的。按说,杨之卓在足协负责的那摊子事和猛虎俱乐部没什么了不得的利害关系,而且看上去金大柱和杨之卓并不是很熟儿,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当时等着无聊,便打电话找着了足协的小周,向她打听杨之卓在后面的两轮联赛里有没有新的任务和安排。她告诉我,足协为了确保后几轮联赛的正常进行,前不久在内部成立了一个裁判监督和协调小组,您猜这小组长是谁?正是杨之卓!而且小周还说,下周日的甲A七场比赛,除了猛虎对野马和超人对红酒这两场事关保组和夺冠的比赛已经对外宣布邀请国外裁判执法外,其余五场的主裁人选,基本上是杨之卓和另一位足协官员钱中负责调度……如此一来,我对金大柱此行的意图总算明白了一大半了。"

  高羽呷了口咖啡,在孟义凝神的注视下,面颊洋溢着一丝生动的笑容。

  "我有一点不清楚。"孟义说,"既然猛虎的比赛已宣布由国外裁判主哨,这金大柱还要找杨之卓干什么?难道他想让杨之卓改变这项决定?这恐怕不是杨之卓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情吧?"

  高羽笑得更得意了,她指着台面上的积分表和分析图,解释道:"这件事决不会这么简单,真正的秘密也许正在这里。我们来分析一下积分榜的情况。  

  "上一轮,猛虎队匪夷所思地在客场战胜了排名第四的飞鹰队以后,他们的保组势头强劲上升,尽管这场球的真实性受到普遍的怀疑。目前,猛虎队虽然积分仍然倒数第二,但他们同倒数第三名的大江队仅差两分,同倒数第四名的小龙队还差五分。

  "联赛剩下最后的两轮,如果猛虎队执意要利用场外的手段来保组,可以肯定,他们的行动计划此前早已开始了,现在正是大肆落实的高峰期。那么,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毫无疑问,第一,自己获胜增加积分;第二,想办法阻止大江队或小龙队获胜取分。

  "第一个目标难度很大。猛虎队最后的两场比赛,一场是主场对阵野马队,一场是客场对阵黄河队。这两个对手非常强大,而且都是猛虎队的克星和死对头。这两家俱乐部同猛虎俱乐部分别都有很深的矛盾。而两队的主教练,野马队是铁面无私的英国教练戴维,黄河队是刚正不阿的聂飞儒,想做通这两家俱乐部和主教练的工作让其放虎归山,恐怕比登天还难。裁判方面,足协已决定请外国裁判执法猛虎队的后两场比赛,这说明足协对猛虎队的看法是很微妙的,也是颇有顾忌的,这等于堵死了靠裁判混饭吃的黑路。

  "我分析,猛虎唯一的办法,就是收买野马和黄河的球员。球员在场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俱乐部和主教练管得再严,也不能代替球员在场上踢球。在此处做手脚,人多面广,防不胜防,大有空子可钻。

  "关于第二个目标……"

  "你等等!"孟义拿起电话拨号,"叫老温也过来来听听……你发现的这个情况很重要,咱们得一块儿合计合计。"

  高羽点点头,趁势将手中的咖啡咕咚几口饮了个干净。

          (11)

  《新足球》理论部主任老温听了孟义和高羽的情况简介,吹了声口哨,摊开手说:"猛虎队现在是个热门话题啊,以它目前的处境,想保级可真是比西天取经还难。这不光是它自己单方面的问题,还要取决于其他队的走向和变化。"

  "正是如此。"高羽说,"关于它的第二个目标,可以这样讲,其重要性不仅一点也不亚于第一个目标,而且难度更大。我曾试图站在猛虎队的角度,挖空心思地研究了大江队和小龙队最后两轮的赛程走势,经过反反复复的分析和判断,我从中得出一个奇妙的结论。我发现从表面上看,虽然大江队倒数第三,而且与猛虎队只差两分挨得最近,但是大江队有可能是无法超越的。如果明智一点的话,猛虎会放弃对大江队的阻击。为什么呢?

  "理由来自大江队后两场的对手。第一场,大江队将奔赴它的第二主场与同省兄弟会师,它到了那里除了获赠三分外不可能有任何悬念,特别是它的兄弟球队眼下夺冠无望保组无忧,连当地的媒体都公开呼吁两队以全部替补出战练兵,权作热身教学赛,好让主力休息调整。这种特殊关系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外人很难插足。

  "第二场,大江队主场设下鸿门宴,它的对手红酒队凶多吉少难以生还。敢下这个结论不是因为红酒队不堪一击任人痛饮,而是因为这场比赛牵涉到的有关背景意味深长。

  "我们知道,红酒队他们省在经济上对大江队他们省的依赖性很强,不论是资金和能源,还是市场和劳务,大江队的省对其而言举足轻重。我记得前不久大江队他们省有一个投资贸易代表团前往访问,大江队他们的梁副省长也在其中,而且据报道,梁副省长还特意参观了红酒集团。我想,这种参观不会是心血来潮毫无用心的,据我所知,梁副省长恰恰分管大江队他们省的文教体育工作,他的到访在我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温沉思道:"红酒队的情况我比较熟悉,阵容整齐战术先进,战斗力很强,攻防核心由中场的欧洲外援担纲,主教练是阿根廷人冈萨雷斯,崇尚进攻,激情狂放。大江队遇到这样的对手,即使是在主场,想赢球恐怕也是个很大的难题。"

  高羽扮了个怪相:"红酒队是很强,问题是这些场上的东西在他们作客大江队时可能派不上用场。红酒队一旦遇上官球,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再多的精兵强将,让首长们大手一挥,到时候反而成了负担。我的感觉是,假如红酒队不懂事赢了大江队,他们将有家难回……我分析的这些情况猛虎队不可能看不到,如果白费力气阻挡大江队保组,偷鸡不成蚀把米,猛虎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吧?

  "由此看来,猛虎队只好舍近求远,把枪口对准毫无戒备的小龙队才是上策。小龙队看上去最有希望保组,积分比猛虎队高出五分之多,目前排名也在大江队之上,只要胜一场甚至平一场就会万事大吉。因此,很多人包括他们自己都认为降级的事与其无关,始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前段时间有记者采访小龙队,他们的总经理对可能降级的提问完全是不屑一顾,认为那只是理论上的一种可能性,其大谈特谈的是明年将在甲A如何如何。我有一种赶不走的预感,总觉得小龙队自欺欺人疏于防范,像一座麻痹大意的不设防的城堡……猛虎队在暗中虎视眈眈,焉有不下手的道理?

  "我不清楚猛虎队将从哪里打开缺口,但是它的目标只会是一个,那就是竭尽全力确保小龙队在后两场比赛中被对手击败,平一场都不行,因为假设猛虎队能奇迹般拿下它自己的后两场比赛,而小龙队平了一场,则猛虎与小龙积分相同,按照联赛规则,要看彼此胜负关系和净胜球数来确定谁留谁降,至少在目前,猛虎队在比小分这方面完全处于下风……大概这也正是小龙队自我感觉良好的原因之一。

  "分析到这里,我意识到猛虎队的战略意图和主攻方向完全对准小龙队而来,这里才是另一个生死存亡的主战场!"

  高羽用红笔在积分表里的小龙队头上画了个大大的圈套。

  老温不住地颔首:"高羽的推理是符合逻辑的。"

  孟义掐灭烟头,感叹道:"这种情况颇有讽刺意味,猛虎队一方面忙着在场内战胜野马和黄河,另一方面还得忙着在场外借力使力阻击小龙……它能行吗?野马、黄河、特别是小龙,会给它这个机会吗?……高羽,你接着往下说。"

  高羽翻开了另一张图表。

          (12)

  "猛虎队两线作战一心二用,如此大的工程量和工程难度,岂是常人可以为之?事实上,这不完全是胆大妄为的问题,这还需要太多的资源和能量,也许只有猛虎这种在甲A家大业大交际广阔的大牌豪门才具有如此实力去实施如此惊人的保组工程……"高羽对孟义和老温说,"既然如此,顺着猛虎的思路顺藤摸瓜,我也开始对小龙队最后两场的对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猛虎队心思之诡秘,令人不可思议!

  "小龙队最后两轮的第一个对手是国都队。这场球对处于中游位置的国都队意义不大,近几轮国都队基本上都是以年轻球员上阵练兵,对本赛季已无心恋战,所以外界广泛看好小龙队将利用主场优势获胜。就在几天前,我本人也持这种观点,还为此写过评论。

  "现在想来,我忘记了国都城门失火,殃及猛虎池鱼的道理。猛虎队决不希望看到国都败北或守和,它定会全力以赴为国都鼓劲加油。可是令其头疼的是,谁都知道国都队历史上从来不玩假球,从上到下纪律严明铁板一块,猛虎队冒险去同国都队勾搭,也许会碰一鼻子灰。假使转头去做小龙队的工作,从俱乐部、教练到球员,他怎么跟人说?他能说你们去死让我们活着么?换句话说,除了这些路子,猛虎队只剩下裁判这一条道可以暗渡陈仓。

  "他们其实根本不必同国都队打招呼,只要买通裁判使之暗中帮助国都队战胜小龙队,神不知鬼不觉,猛虎队在一旁不显山不露水坐收渔翁之利,多简单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晚金大柱找杨之卓送礼的目的一定与此有关。他的如意算盘是,请求杨之卓安排某个他所推荐的主裁判去执法国都队和小龙队本周日的比赛,退一步说,他或者想提前知道那场比赛的裁判已定下是谁……

  "这些事本来与猛虎队毫不沾边,当事的球队尚且不管不问,它猛虎却是十万火急,您说它是不是心怀鬼胎?找裁判使坏,猛虎队不是没有这种传统……我打算这几天找机会采访杨之卓,旁敲侧击一下,以证实我的想法。

  "小龙队最后一场是客场挑战东港队。东港队前几轮就已提前保组,总经理仇家昌为备战明年的联赛,半个月前就飞往欧洲考察外援,咱们报上还发过消息。可见东港队战备松懈无意死拼。

  "但是今天上午我查阅了有关东港队与猛虎队的资料,感到这两家俱乐部的关系很不寻常。曾有报道指出这两队一碰面经常打一些很默契很值得人玩味的比赛,尤其是本赛季,你赢我一场,我赢你一场,好像彼此之间舍不得真打硬碰。有人说这两队同场竞技,彬彬有礼笑逐颜开,完全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果真如此的话,东港队为猛虎队仗义出手的可能性很大。

  "东港球迷历来声势浩大嗜球如命,在他们的主场,东港队擒龙救虎,围魏救赵,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综上所述,我们似乎可以断言,猛虎俱乐部正像一台假球机器,开足了马力高速运转。他们为了自己逃命上岸,什么都顾不了了,什么联赛纪律什么公平竞赛什么体育道德……哪怕社会公理和国家法律都置之脑后。只要能够胜利大逃亡,他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孟义一支接一支地吸烟,沉吟良久未动声色。高羽的这番分析使他相当吃惊。

  老温给高羽添了咖啡,拿起她绘制的一系列图表细看,问高羽:

  "金大柱找了杨之卓,你看有戏吗?"  

  "昨晚上杨之卓的举动耐人寻味,首先他并没有和金大柱厮混很久进行长谈,用过餐就告辞了。金大柱坚持送他回家,我继续搭车尾随他们到了杨之卓的住处。我在车上看见杨之卓对金大柱的大皮箱坚辞不受,当时在街道上搞得金大柱很下不了台,而且杨之卓在大院门口就挡了金大柱的驾,那情形倒让我觉得杨之卓怪不近人情的。最后,金大柱无奈离去,我跟下去发现他就下榻于前门饭店。"

  "看来金大柱未必能收买杨之卓。"孟义接口说,"现在的问题是,假如你是金大柱,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我会另找其它人,找一个不行就找两个,找两个不行就去找第三个。"高羽说,"因为我已经没有退路,别无选择。"

          (13)

  仇家昌在德国一家经纪公司的协助下,十多天里辗转了几个国家的四五家俱乐部走马看将,正看得有点眉目和进展,忽然接到了金大柱从国内打来的电话。

  金大柱表达完思念之情,开门见山地向他呼救求助。仇家昌听完前因后果,心里不由得为猛虎队和金大柱捏了一把汗。

  金大柱说,我们市里的领导已经和俱乐部开过会,会议很短,短得屁股没坐热就结束了。市领导进门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们给全省几千万人民丢脸",第二句是"如果猛虎降组,球队就地解散,你们这些人自谋生路爱干吗干吗去"。

  金大柱还说,我现在正在北京找足协的人联络,看能不能在关键时刻帮一把忙。这些足协的人,到了下面被当作太上皇来接待,什么不要什么不玩?现在有事求到门上,爱理不理的,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式糊弄人……真他妈让人烦心哪。

  仇家昌说,我马上打电话回去下达命令,不会让小龙队在我们东港占便宜的。

  金大柱忧虑道,我就怕你不在家,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万一小龙队在你们队里花黑钱使坏,这球一输或者一平,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仇家昌向金大柱打了包票,劝他别着急想开点,车到山前必有路,至于东港这边,可以放一百个心,就是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要把小龙队给收拾了,不然东港人哪还有脸见朋友呢?!

  金大柱心里一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忍了半天没忍住,竟咝咝地抽泣起来,哽咽着说,真难哪,我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就像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这甲A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我是受够了!我他妈没日没夜没黑没白都是为了什么?!

  仇家昌听着十分难受,想金大柱堂堂七尺大汉,一向呼风唤雨爽朗硬悍,到如今却落得像个受气挨打的小媳妇,哭得让人听不下去。他咬住嘴唇陪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老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猛虎的事就是东港的事,你们对我们恩重如山,这回正是东港出力报答的时候。我现在已没心思在国外瞎转悠,你别哭了,我这就买票,明天就飞回去。

  金大柱含泪应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法兰克福飞往北京的航班上,仇家昌望着机窗外层峦叠嶂诡谲莫测的翻滚的云层,脑子里总也抹不去金大柱那张胡子拉碴的面孔和走起路来疾如风火的粗壮的身影。

  金大柱今非昔比,仇家昌自然兔死狐悲百感交集。甲A的风水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几家欢乐几家愁,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些鬼怪气相仇家昌何尝没有体味过见识过。他一点也不觉得金大柱有什么错,相反,金大柱这样的朋友,士为知己者死,一身豪气,侠肝义胆,做人做事痛快淋漓。仇家昌觉得,甲A的老板中,找不出像金大柱这么有种的。

  东港偏隅一方,穷山恶水,在足球圈里的人情世故远远比不上那些左右逢源牛高马大的大牌球队。仇家昌有时候看到或者听说别人如何一掷千金,如何有头有脸,心里不羡慕那是假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些道理仇家昌不知在心里咀嚼了多少年多少次。虽然人前人后出言谨慎,但仇家昌打心眼儿里想把手里的队伍送进甲A的"白领俱乐部"里。这几年金大柱帮着忙前跑后悉心张罗,只要开口找他,他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上赛季激战正酣的间隙,有一天省长到市里视察工作,百忙中特意挤出时间来到俱乐部进行慰问,席间省长遗憾地叹道,要是咱们省的球队中能产生一名国家队队员就好了。

  为了省长这一句话,市长愣是一夜没睡好,送走省长的当天就把体委主任和仇家昌找来,劈头盖脸下了一道死命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六个月之内必须落实省长的指示,这是关系到全市、全省荣誉的大事。

  军令如山倒,将帅无处逃。两人回来思前想后好几天,仍是无计可施。仇家昌并不认为自己队中的一些优秀队员不具备入选国家队的条件和实力,只是他不清楚这种事该从哪里入手。如果换一种思路从别的队中购买现役国脚,一是距离球员转会摘牌期还有大半年之遥,二是人家俱乐部和球员本人愿不愿意交易,三是即使人家愿意,这几百万的转会费和几十万的签字费以及养个国脚一年少说也要支出的上百万元的高额费用,咱俱乐部能不能出得起。

  百般无奈之下,仇家昌只好让金大柱给出个主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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