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队出线了，近半个世纪的夙愿一朝得偿。在夜空如火树银花般绚烂的沈阳，我与《羊城体育》足球总监陈亦明有了一番平静的对话，关于米卢———一位令中国足球世界杯处子航得以启程的南斯拉夫老人。

　　论功劳，米卢排行第二

　　汪晖(下简为汪)：“抽”出亚洲，这是国内一家体育媒体在国足十强赛分组抽签后打出的标题。如今，中国队在B组所向披靡的比赛进程，证明了这一点。实实在在要评价，张吉龙是中国队“入世”的最大功臣。不管人们对国足梦圆如何评价，我始终认为，足球实力，是指的综合指数。比如一些经典的战争片，所表现出的不仅仅是交战双方在战场上刺刀见红的血腥场面，更多的是双方指挥部在千里之外的运筹帷幄。因此，决胜千里，功夫往往在比赛之外。与以前相比，中国足球敢于运用所有有利于我的因素去力争一个更为理想的竞争环境，这也是一种觉醒。

　　陈亦明(下简为陈)：张吉龙的确是第一功臣，其次是米卢。“抽”出亚洲，最终得益于职业联赛。这么多年来，尽管联赛主客场赛制成了个别腐败现象的温床，比如黑哨等，但中国足球的确也从中找到了一些增加“人情分”的思路。我这次全程跟踪了中国队的主客场比赛，一个突出的感受就是我们更加善用主场，善于运用一切有利因素。客观的天时地利人和，为中国队正常发挥出现有的实力奠定了基础。这点无可厚非。

　　论收获，米卢是航标灯

　　汪：中国队主场踢乌兹别克队之前，您曾跟我开过一个玩笑，说米卢继续用曲波、谢晖打前锋，用申思踢左前卫，也就是说，用回对卡塔尔队的原班人马，中国队肯定能“赢”。

　　陈：这是搞笑而已。要说排兵布阵，米卢在对卡塔尔队比赛前的这一部署，算是一次失败的冒险。

　　汪：我看不光是一场球。客场对阿联酋队，米卢下半场所换的三个人，不仅没有改变被动的形势，反而更糟糕。用于根伟替杨晨还算正常，用李明本该换杨璞而非马明宇，我原以为用他去踢右后卫，实际上李明在去年亚洲杯上踢过这个位置，然后将孙继海调到千疮百孔的左后卫位置，结果被临时调到左路的李霄鹏没起到什么作用，回到右前卫位置的李明更是一无表现。最后一次换人，中国队的场面已相当吃紧，让张恩华上，我的第一直觉是让他解放范志毅到中场，和李铁共同组成双拦截型中场，因为中国队的防线最先就是从中场中路被冲破的，使对手能从容在中路向两个边路传递。可张恩华却被安排踢防守型前卫，这简直有点乱点鸳鸯谱。中国队最终虽以1比0拿下阿联酋，但谁都清楚，这是死里逃生。3分，并非教练调度得当，而纯粹是运气所致。

　　陈：也不完全是这样。凡事的得失，要根据结果来评价，现在的结果是中国队赢了，所以米卢的调整就没有大错。一个人，在面临很多种选择时，他只能作出一个决断，而这一决断本身不论合理与否，只要比赛最终获胜，我们就无话可说。

　　汪：所以，老实讲，中国队出线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太顺了，即便在六场比赛中出了很多错，但从没为失误付出过代价。幸福来得太轻易，也就有些廉价，不那么值得珍惜了。

　　陈：自抽签结果出来后，碰见谁都说B组对手太烂，中国队胜之不武。这是没搞过足球、尤其是没当过教练的人的说法。按我的体会，这六场球要是换了任何一个本土教练去带，或是叫当年的霍顿这样的教练去带，一样凶多吉少。只有在米卢手中，这次冲击才变得如此轻松。因为，对手再烂它也是十强赛，也一样有你死我活的竞争压力，况且米卢这一年多是在几乎全盘否定的倒戈浪潮中度过的。比赛的压力、领导层的暗示和舆论的重重围困，任何一个没米卢那样有着丰富执教经历的教练，都会被逼疯。所以，我认为，米卢能带着中国队以难得一见的平稳状态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了。

　　汪：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神经系统以前从未经受过比冲击世界杯更沉重的挑战，所以米卢的成功经验使得他的神经系统能承受得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征程中将会遇到哪几类事，所以能把持得住自己的心态？

　　陈：更重要的是，米卢为中国足球这么多年的发展之路来了次“纠偏”。体能测试、12分钟跑等把足球弄成了一种叫人恐惧的东西，而什么宣誓仪式等把足球弄得过于庄严，过分沉重，每个人都承担起了自己所不能负担的责任。足球到底是什么？米卢说是享受，是快乐。所以，他把球员们拉到沙滩上、泳池边去及时行乐，即便到绿茵场上也是网式足球，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努力让足球回复它原来的样子。你回想一下，以前十强赛，教练要球员训练，不少人一边不情愿地往足球场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现在呢？米卢让球员们这种周而复始的枯燥训练部分地变成了享受。这是对足球更清晰也更深层的理解，更接近于足球本身的意义———它只不过是一种能令大众从中找到快感的商品，同时也是一种能让自己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的谋生职业。这种不给足球附加任何所谓“意义、责任、使命”等条条框框的超脱，才是中国人玩好足球的根本之路，所以，在某种意义上，米卢是盏航标灯。

　　论去留，聪明的就走

　　汪：这两天，不少人问我，米卢会留下来带中国队踢明年的世界杯吗？中国足协会继续聘请米卢做主教练吗？对于前一个问题，我难以回答。直觉告诉我，米卢会有两种考虑：一是内心很明白中国队就算去了世界杯，但最终结果不会比高丰文那年去奥运会更好，因此他可以选择功成身退；二是会比较薪水的价钱，比如国外一些球队像韩国等已对希丁克起了疑心，又是主场作战，希望能靠米卢的神奇为韩国足球取得突破，米卢是个职业教练，他也许会在身价上，兼顾延续神奇的可能性条件，再决定去留。至于中国足协，我几乎有九成把握认定中国足协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中国队的世界杯之旅注定凶多吉少，现在解雇米卢，将使足协面临未来的两大压力：一是假如由沈祥福等中方教练执教，一旦战绩不佳，将使中国教练的公信力进一步被削弱，不利于本土教练拥有一个缓冲区去逐步提升自己的水平；二是一旦战绩不佳，就算眼下再坚决倒米的人都会怀念米卢的功劳。与其这样，足协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而且，延用米卢，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陈：真聪明的话，米卢就该选择走了好。这是足球圈内的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意大利拉齐奥队主教练埃里克松带队拿了联赛冠军后挺着不走，结果怎样？现在他去了英格兰，又得以延续神奇了。中国国内也一样，崔殷泽、桑德拉奇不都是带队第一年取得优异成绩，到第二年就困难重重？还是上海申花的彼德和沈阳海狮的涅波聪明，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激流勇退。搞了这么多年足球，觉得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叫人不能不信运气。米卢这一次运气这么不错，下一次呢？桑德拉奇和彼德等南斯拉夫老乡们的不同选择，相信能给米卢一点启示。而且，这种选择绝对跟钱的多少无关。(汪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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