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总是在情形不那么妙的时候才会暴露出来，一对看似恩爱的夫妻等到闹离婚时，却突然可以罗列出许多罪状，可是谁又能说出个谁是谁非来呢？金志扬一上任就喊出了“先做天津人，再办天津事”的口号，但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真正做一个“天津人”，反过来，天津人也同样回答不出他们有没有真正把金志扬当作自家人看待。我没有能力来断天津足球的“家务事”，只是想把一些发生在天津人与金志扬之间的小故事，或者根本就只能称得上是一些小片断写给人们看，也许“是非总有公论，功过自有评说”吧。

　　“小梆子”的回忆

　　天津球迷不好对付，这一点老金该有切身体会，记得第一天到天津，金志扬去电台回答球迷的问题，一上来就尝到了厉害。天津球迷不会讲客套，也绝不拐弯抹角，第一个电话打进来就直奔主题：“金指导，你到这就说要做天津人，可你懂天津人吗？你懂天津足球吗？”

　　这位球迷大概是怕金指导不太懂，于是“苦口婆心”劝他多读读冯骥才的书，听说作家大冯与老金还是江浙老乡，没想到他的小说如今要被老金拿来做“参考书”，天津球迷有水平，城市文化与足球文化是相通的。

　　不知道后来老金有没有看大冯的小说，但这位提建议的球迷却成了老金见得最多的人之一，因为他是天津球迷中少有的几个客场都一场不落的铁杆。虽说提问题不留情面，但这位叫“小梆子”的球迷对金指却是颇有好感，他讲述的故事证明了他自己的看法———金志扬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去年三月份泰达队与球迷在一家火锅城联谊，新官上任的金志扬端起一杯酒，大声说：“希望大家以后多给我们支持。”说完一仰脖就喝掉了杯中酒，自那以后，小梆子就认定金志扬是个够爽快的人。

　　每回去客场，小梆子都要找队里要票，去年有一次，都快下午三点了小梆子手上还没拿到票，想去敲老金的门又怕打扰休息，犹豫半天还是去了。敲了几声，屋里老金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谁呀？”“我”，门一打开，小梆子只觉得从背后嗖嗖往外冒凉气，老金铁青着脸，嘴皮子一碰差点就吐出一句“你给我出去”，可一看小梆子那副浑身发抖的样子，二话没说就转身回房拿出来两张票，末了轻声问一句：“够吗？”

　　还有一次是今年客场对辽宁，抚顺下起了小雨加雪，老金从体育场开完主教练联席会出来，小梆子一直在外面候着，老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伸手从兜里往外拿票，可天太冷，手抖得不听使唤，掏了半天没掏出来，雨下得正急，旁边人劝老金先进车再说，可老金不理，硬是把票给掏了出来，身上全被淋湿了。这件事让小梆子现在还感动不已。

　　老金就这样，他要对你好，能把你感动得想哭。有一次在客场几位铁杆又让老金看见了，老金像看见了自家人，连声问“来了几个，来了几个”，当知道只来了三个时，又特别关切地说：“大伙注意安全，客场太乱，客场太乱。”弄得小梆子几个以后看球更加铁了心。

　　老金挺在乎人家怎么说他，年初泰达成绩不错，几位球迷老追着他问：“金指，今年应该稳进前三吧？”没想到金指一瞪眼：“别跟我来这个，说点真格的，这些我不爱听。”话虽这么说，可成绩不好时，老金自己心里也没底，以前小梆子总爱从看台上跳到新闻发布会现场去听老金的发言，最近连输几场后，他们怕干扰他就没去了，老金倒还先问起来了，一见几位就说：“怎么不来了，不支持了？”

　　多少教练面对球迷已练就了一付金刚不坏之躯，可老金不。去年主场1比1平了海狮，球迷都觉着是“假球”，于是全场大喊“金志扬下课”，印象中这是天津人第一次倒金。

　　换了别人这时候进休息室就完了，可老金偏就不走，从教练席转过身来面对愤怒的看台，眯着两眼，腿一分，手叉着腰，一言不发，一身傲气地与球迷对峙，许多人很久都能想起那种金志扬的标志性动作。

　　今年主场1比1又平了深圳，看台上更加骂声震天，金志扬回到他在体育场二楼的休息间不一会又到外面去了，知道的队员都说：“金指又冲出去了。”老金这人就这样出了名的爱较真，就像前几轮在重庆对隆鑫，重庆球迷有个特点，爱喊客队教练下课，还专挑那些近况不佳的，连续几轮不胜的金志扬自然不会放过，老金也有意思，新闻发布会散场后还加上一句：“重庆球迷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职业联赛这几年，球迷的骂声许多教练都已听得麻木了，只怕还就他金志扬会去管这些闲事。

　　谁和谁“死磕”

　　说到较真，恐怕这也是金志扬与天津媒体目前同陷僵局的原因。

　　老金爱看报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每周二训练结束后，俱乐部的新闻发言人都会把一大摞报纸堆到他面前，几家有影响的体育类报纸是少不了的，就连什么《中国消费者报》、《中国质量报》他也照看不误。有人说，金志扬特别清楚国内其他球队的特点，有时候报纸给了他很多信息，他看报时连那些夹在缝里面的各队出场阵容也绝不放过。按说他是最能赢得新闻界好感的人，但不知为什么，最先冷落他的却恰恰是天津媒体。

　　有一段时间，天津媒体对球队某些球员提出了批评，比如说有报纸写“迟荣亮只会像农民一样埋头种地”，“泰达队的边后卫在比赛中像是在看风景”等等，可把老金给气坏了，一天见到一位记者，冲上前去就没头没脑一句：“我看你们这是在污辱。”这时候他就像是个被人指责的孩子的父母，可那方式似乎也过于简单了一些。

　　博览群报的他往往会让那些记者们无处遁身，有那么一次，他“逮”着一名记者，大概这名记者抓住他在中场休息时说的一些话用来证明他指挥失误，于是老金对症下药地说：“我知道那些文章是你写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写，以后中场休息时不让你进。”接下来这记者果真就很少见到了，没想到转天老金又找到那名记者问：“怎么现在不来了，不敢见我了？”大家都知道，老金要求太严格，但他真不是个记仇的人。

　　其实老金还是很愿意与新闻界配合的，在甲A各队中，大概只有如今的泰达队是允许记者参加赛前准备会的，经常在准备会结束后，他还不忘问到场的记者们一句：“媒体还有什么说的？”

　　只不过有时候他的在意也真有点让人受不了。今年主场对申花之前，泰达队已经是连续几场不胜了，深感压力的金志扬开准备会时在小黑板上写下了“疯赌”一词，这个词一语双关，既是要求队员在比赛中加强“封堵”，也表明了背水一战的态度。

　　后来这场球输了，有报纸用了一个标题：破产的疯赌计划。老金把作者狠说了一顿，这记者挺委屈：“要是球赢了，我写个‘成功的疯赌计划’，他还会不会骂我？”最近两件事可把记者们真惹急了，以至于很多人要效仿去年沈阳媒体一样不报道自己的球队。

　　第一次是客场对隆鑫之前，有记者写了《泰达要与隆鑫“死磕”》，老金不高兴了，意思是南方人向来是不说“死磕”的，这一写出去等于提醒了对方。这火发得没来由，有人说：“这年头打甲A，谁见面不死磕？不说死磕，人家就会以为你是来投降的吗？”

　　再有一次就是在主场对国安之前，有记者写了篇《金指誓灭老东家》的文章，这还不要紧，文章里还提到了本场比赛老金的战术安排，这场比赛是泰达队第一次变“442”为“532”，输了球之后老金认定是记者事先泄漏了“军机”。类似的提法在十强赛时出现过一回，说是中国报纸上太过细致的报道给对手提供了信息，这大概是有一些道理的，事实上后来这记者也有些后悔，可大家还是觉得老金有点太计较。

　　老金有老金的委屈，他曾经这样问过我，如果把前面的几个对手换到现在来，或者把赢球输球的场次换个顺序，你想人家会怎么说？这问题让我想起了猴子那个“朝三暮四”的故事，老金大概是想说现在谁都在以成败论英雄，以至于相同的分数换个排列方式，都会有从英雄到狗熊的区别。可记者们也不痛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干脆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写，要不以后都统一由金指来给我们审稿算了”。

　　激将法的负作用

　　也许一些队员所说的东西才是金志扬现在所面临的真实环境。

　　老金来天津队一上任就告诉队员，他到天津来不是来改造天津足球的，而是来恢复天津足球原有的精神和技术风格，他这么说也在这么做。很多队员都觉得听老金讲课能长学问，他会问一些问题来启发人，也会经常把一些知识带到技战术课上来，比如说讲“一鼓作气”，他会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出处给你讲得明明白白。

　　老金也很懂得保护队员，有时候大家都在说哪名队员不好，上上下下都在喊着要换掉这名队员，但老金却用自己近乎固执的坚持来给予队员信心，北京籍球员于光逐渐被天津人所接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一些有见地的人指出，金志扬最大的失误其实是在于低估了津京两地的历史渊源，天津人对北京人那股“牛气”的反感是根深蒂固的。

　　对记者说“天津队”，对队员说“你们队”，这是金志扬的习惯性说法。还有更让队员受不了的话，老金有时候会冲着队员问：“上海有大都市意识，北京有首都意识，你们天津有什么？”其实连讲述者都清楚老金是在努力激起球员的上进心。再比如说那句“今天我在这里下课，明天我就能在别处上课”，天津人的回答肯定是“你爱上哪上课就上哪上课去”。这就是比北京人还“牛气”的金志扬的性格，也许他现在才能体会到那种来自于历史的力量是多么不可阻挡，也许他直到现在才能去体会那个简单的问题：“你懂天津人吗？”

　　有队员告诉我，老金一上来就拿一些大牌球星开刀，以前能单独回家住的现在不行了，以前练不练都铁定上场的现在不行了，这摆明了是一种正确的做法，但在中国这有可能只是一个主教练在顺境中才能做得到的事。　　　　客场对四川之前，一名因伤很久没上场的队员找到老金说：“我就是豁出去不要这条腿这回也要上。”老金坚决没让他上，一方面是不能开这种口子，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保护队员的考虑，但这很快成了一根导火索。回到主场后，在给外援古斯塔博过生日有队员开始发难了，当面质问老金：“你总埋怨队员这不好那不好，可你自己又怎么样？你总是不让我上，要上也只是上20分钟，根本跑不开，就想让我丢人现眼是不是？”

　　这起冲突后来被上面给压住了没传出来，但从这件事上老金也许才真正知道这里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说了算。一位曾经也当过天津队主教练的人很公道地说，为什么天津足球摆着这么多高水平的教练，却要去请人家老金过来，这说明天津足球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不了绝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这也许是最清醒的看法，但却无法缩短金志扬与天津足球越来越远的距离，一个嘴上从不服软的人，和最不喜欢人家嘴硬的天津人，也许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的“婚姻”，金志扬绝不愿意改变自己，也绝不可能改变他所面对的天津人，这场婚姻恐怕已经没有多大的缘分了。刘晓新